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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自杀，而你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
纪之昼坐在审讯椅上，铁环紧紧贴着他的手腕。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他的喉咙也有些干涩得发疼。
“纪之昼！我最后问你一遍！宋亭闻跳楼，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跳下去，没有一点阻拦吗！”
纪之昼紧紧咬着下唇，咬到嘴唇已经泛白，再是破皮，疼痛一下一下腐蚀着神经。
他感觉头有些晕，眼前一下子浮现宋亭闻的身影，又一下子浮现他哥的身形。
“我不知道……”纪之昼轻轻呢喃，可是下一秒便彻底崩溃，音量猛然提高，“你们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为什么要推他下去？我有什么好处？我有什么动机！他就是不想活了啊！他报警了啊，他报过警啊！你们说他是家事，你们管不了啊！”
纪之昼的眼前一片白光，他下意识便闭上了眼。他听到审讯室的大门一开一闭，半睁开眼，发觉来人隐隐是一位女性。
她温柔地拍了拍纪之昼的肩膀，柔声说：“喝点水吧。你是叫纪之昼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哦。”
纪之昼迷迷糊糊地照做，让清水抚慰干裂的唇齿。
她随便闲聊了几句，问的是纪之昼的家庭情况和学习情况。她说：“我看了你的成绩单，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同学了。”
纪之昼有些不安地垂眸，只是闷闷地说：“……嗯，谢谢。”
“我想想看，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经常逃课来着。”她温柔地问，“小纪同学会逃课么？”
纪之昼一顿，握紧水杯的手指也愈发用力。
“去年的11月8日晚上，你和宋亭闻逃了周五的晚自习，是要去做什么吗？”
纪之昼挤出一个笑容：“我……那一天很平常，就是我对他说，宋亭闻，你要不要去看月亮？我们私奔吧。”
“青春啊，真美好。那你们要去哪里看月亮？”她问。
“月则。”纪之昼轻轻回答，“在边境线西部的广阔疆域——从正雅到月则的火车需要一天，而月则的水会揽住月亮的影。”
月则。
这是现实中从未有过的地方。
“据说，月神就是在月则奔去的月亮，这里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纪之昼的情绪逐渐被安抚，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清明，“所以我问他，想不想要去月则看月亮，就我们两个，我们私奔。”
他安安静静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说，像是呢喃：“你们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都只是一个回复，我只是一个过客……难道是我没拦他，我也算故意杀人么？”
她一顿，回复道：“当然不是了。”
“那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纪之昼微微蹙眉，“我已经高三了……”
查宋亭闻跳楼案，就不能只查宋亭闻，得查宋家烂尾楼事件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得去看校园霸凌事件有多少人为此蒙上阴霾。
一旦定性为是抑郁自杀，事情可就结束了啊。
纪之昼想——可是怎么可以呢？大艺术家，就算是死亡，也得是声势浩大。
宋亭闻……
宋亭闻啊。
“吃馄饨吗？”那名女性给纪之昼解了手铐，“已经到饭点了。”
纪之昼问：“需要我付钱吗？”
“算我请。”
“那吃。”纪之昼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监视之下么？”
她但笑不语。
纪之昼慢吞吞地嚼着馄饨，在热气氤氲之下，他的眼圈有些泛红。不过也是在交谈之下，他终于得知了她的姓名。
——乔燕舒。
“乔姐。”纪之昼说，“我还是把钱还你吧。我哥给我留了钱。”
“哪能。”乔燕舒摇头，“你就当是我看你面善，请你吃的就是了。”
“……乔姐。”
纪之昼忽然有些哽咽，又有些惴惴不安地摩挲着食指。
“如果……如果我把真相说出来，你们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吗？能保证我的人生、我的未来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吗？”
乔燕舒的动作一顿。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保证。”
***
纪之昼在这个副本里过的寒假很简单。他没有家，就只能留在学校。让他意外的反而是许濯竟然也不回家。
许濯也没有家吗？
但这个问题问出来就太伤人了。
“回来啦？”许濯把头从作业里抬起，看到纪之昼的眼神都亮了亮，“警察叫你去干嘛啊？”
“唔。”纪之昼自然地坐到他的身边，“就是问我宋亭闻的事情……你在写小说吗？”
“嗯。”许濯点点头，“我……我有点想写一本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
纪之昼疑惑地“嗯”了一声。
“冉辉他们……”许濯轻轻地说，“不是第一次做校园霸凌的事情了。初中的时候也有一个男生……但是全都被冉家找了替罪羊摆平了。我就是想，宋亭闻这一次应该也一样。”
说完他又摇头：“不过我本来就是这起霸凌案件的旁观者，现在放马后炮也没有什么用了……”
“所以。”纪之昼问，“你是想要把他的故事写下来吗？”
“我……”许濯有些哑口无言，“我不知道。”
“那就写嘛。”纪之昼把脑袋靠在桌面上，弯眉轻笑，“就算被发现被惩罚了，我也是共犯嘛。共犯可是世界上最稳固的关系之一。但话说回来，你认识宋亭闻吗？”
许濯倒是细细斟酌了一下字词，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说：“算是吧。我曾和他有过很短暂的接触，他当时的脑袋被冉辉他们按在水池里，我没敢上去，只是去告诉了老赵。不过他应该不认识我。”
纪之昼琢磨了一下：“这样啊，可是我和他相处以后，倒是也很少看到他被霸凌。”
“就是因为你啊。”许濯低声说，“宋亭闻和冉辉的事情其实已经能够上升到宋家和冉家之间的纷争了，说实话老赵两边都不好得罪，他倒是有心想帮一把宋亭闻，可是有用吗？没用的。宋亭闻他爸都默许霸凌的发生。可是你不一样，纪之昼，你是被这件事卷进去的，你不属于宋，也不属于冉，加上你本来也很容易得到老师的喜爱，成绩又好，老赵说什么都会保下你的。”
纪之昼心一颤。
“据我所知，老赵和江老师办公室的老师都很喜欢你。”许濯说，“我去重默英语的时候听到的。”
纪之昼弯眉笑了笑。原来刷立体好感度还有这种用处啊。
“不聊这个了。”纪之昼摇头，“话说你分班以后还跟我一个班吗？就是二十五班。”
许濯点头。
半晌，许濯又抛出一个话题：“不过，学校寒假其实还组织了一次研学活动。按照原来的班级分的，你去吗？”
纪之昼摇头。
先不说学校的研学活动估计也很无聊，下学期二模还有个爬山的活动，纪之昼再去也不迟；再说了，纪之昼总得为正式副本做点准备吧。
总感觉他的新手版本正雅中学平静得有些吓人了，正式副本怎么可能会这么平静。
“我也不去。”许濯低声自嘲，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又把这些话囫囵吞枣地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声低语，“……你不回家过年吗？”
哦对，在学校里过寒假，也意味着要在学校里过年。
纪之昼想了想，轻轻地说：“从我记事开始，就不记得我爸妈了。我是我哥带着长大的……不是亲哥，我算他领养的，他就把我慢慢拉扯大。他从事的职业还挺危险的，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他不回来的话，我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留在学校。”
他听到【纪之昼】人物探索度增加的音效。
因为是经过老赵批准的，所以学校还会提供够用的热水、饮用水、空调，不至于让学生受冻。因为食堂阿姨都请假了，所以老赵特批纪之昼和许濯能用学校里的电饭煲和锅，还要他们做担保，绝对不会出事。
这两个人都在年级前列，除了纪之昼会间歇性抽疯以外，许濯性格也算是稳重，老赵对他们两个也算是放心。
因此还不如留在学校呢。
许濯“喔”了一声，有些落寞地说：“我倒是见过我爸妈，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算是我奶奶拉扯大的吧，但是我奶奶去年去世了，我也没有亲人了。”
正雅孤儿院吗。
两个留守儿童相看一眼，还是纪之昼先一步抱住了许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铿锵有力地道：“好兄弟，今年我俩一起过年。”
还有三天就是小年夜，纪之昼拉着许濯去学校附近的小店里买了对联和“福”字。城里禁放烟花，纪之昼用了些自己的渠道，却也只买到了点仙女棒。
“要不要多备一个菜？”许濯问，“虽然就我们两个，但好歹是年夜饭，得隆重一点吧？”
“那前一天再买吧？赶早来买一下，现在买了放到那时候估计也不能吃了。”
“唔，也行。”许濯点头。
自从美貌值数值变成3S以后，纪之昼就经常揽镜自照，发现和S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许濯对待他也没什么不同。估计加上去的数值真的是属于概念神级别的吧，就看纪之昼怎么使用这份美貌了。
寒假正式结束的那一天，纪之昼其实还蛮期待再次见到江岚和同学，他还留着一点摔炮，等他们一来就扔在他们脚边，吓他们一跳。
可是再次见到他们是在手机的新闻推送上。
【官方通报：山体滑坡，公交坠崖，39人死亡，49人受伤。】
纪之昼看到的时候，整个人的心跳都差点停了。
别是我们班。
别是我们班。
他颤颤巍巍地点进新闻推送，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就发生在学校组织研学的那一天，高三（一）班的公交车不幸出事，连带着司机、江岚和学生，全部死亡，无一幸免。这条新闻还特意压到年后再放，避免引发社会恐慌。
“假的吧。”纪之昼想，“不可能。”
他不信邪地点开班群，发了个小猫叉腰“我是你爹”的表情包，却没人回复，往往活跃的同学全都消失无踪。
“纪之昼。”许濯眼尾泛红，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你这个表情好吓人。”
纪之昼从小到大，真情实感哭的次数很少，大多都是为了演戏扮可怜而哭。没想到一来正雅中学，正式副本都没开始，就已经发自真心地哭了两次了。
一次是为宋亭闻，一次是为故去的班级。
【玩家纪之昼，您已进入正式副本-正雅中学，难度评级：■■，本次副本参与人数：200人。】
【主线：考入国内最高学府。备注：高考倒计时：113天。努力学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