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此饥氓也,掠至明春自定矣
大奉王朝,曾经的巍峨气象,如今只剩下残破的余晖。
旱灾的铁蹄踏碎了富饶的沃土,饥饿的阴影笼罩了家家户户。
然而,比天灾更令人绝望的,是**——是那一道道催命般的税赋,是官府嗜血的盘剥,更是那自上而下,对百姓生死的冷漠。
半个月前,西北方的荒僻之地,旱情最为严重。
那里的人民早已耗尽了所有口粮,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
当县衙的捕快们再次挥舞着水火棍,试图从他们手中夺走连草根都算不上的“余粮”时,压抑已久的绝望终于爆发。
临安府的某个偏远山村。
一个名叫徐浩的壮汉,原本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却眼睁睁看着幼子因饥饿而夭折,老母在绝望中含恨离世。
当凶神恶煞的衙役踏破他家门,要抢走他仅剩的一把谷种时。
终于被逼到了绝境!!!
“这他娘的世道,反正都活不下去,老子造反又如何!!!”
一声悲愤欲绝的怒吼,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彻底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怒火。
起初,不过是百余名同样被逼上绝路的村民,在一声声“活不下去,反了!”的怒吼中,揭竿而起。
他们没有精良的兵器,只有锄头、菜刀、木棍等简陋的勉强可以称之为武器。以及......一颗颗被逼到绝境的心。
在徐浩的带领下,杀死了村里的土豪劣绅,夺回了被抢走的粮食。
但也......彻底没有了回头路。
随后,他们一头扎进了附近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中。
消息传到临安府,总兵马鹏光闻讯勃然大怒:“一群泥腿子,也敢造反?简直不知死活!”
他调集精兵数百,浩浩荡荡开赴山中。
本以为缉拿这些反贼,不过易如反掌。
却没想到,深山老林地势险峻。
这些平日里只知欺压良善的官兵,在山中却如同无头苍蝇。
徐浩虽然只是个庄稼汉,但自小在山里长大,对山林路径了如指掌。
他带着那几百个“反贼”,神出鬼没,屡屡避开官兵的围剿,有时甚至能反手设下陷阱,让马鹏光吃了个哑巴亏。
一连在山里转了几天,官兵们灰头土脸,累得气喘吁吁,连徐浩的影子都摸不着。
士气低落,加上山路崎岖,水源稀缺。
这缉拿反贼的行动,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马鹏光气得在军帐里摔碎了好几个茶碗,却也无可奈何。
这群泥腿子,滑得跟泥鳅似的,根本抓不住!
然而,徐浩这么一闹,却像是那平静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连泥腿子都能反,老子还怕什么?横竖都是个死,与其饿死,不如他娘的反了!”
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遍了大奉王朝的各个角落。
那些同样被饥饿与重税逼得走投无路的农民,学着徐浩的样子。
反!反!反!!!
他们扛起锄头,举起木棍,冲击县衙,抢夺粮仓,纷纷加入了这股“反抗”的洪流。
东边的村庄刚刚被官兵镇压下去。
西边的县城外又燃起了狼烟。
北方的几百流民被剿灭。
南方的上千饥民又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总兵马鹏光每日里都疲于奔命,按下了东边的乱民,西边又起,按下西边的乱民,东边又起,犹如那救火队员,却始终无法彻底扑灭这熊熊燃烧的怒火。
大奉王朝的军队,在天灾**面前,显得如此力不从心。
马鹏光的鬓角染上了霜色,脸上满是疲惫与焦躁,双眼中更是布满了血丝。
“报——!!!”
“将军,那伙盘踞在青龙寨的流寇又劫了高家村,抢走了全部粮草,还裹挟了三百多青壮!”
“将军,王家岗的乱民攻破了县衙,知县大人被他们吊在城门上示众!”
一道道急报,如同闷雷般在马鹏光耳边炸响,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近崩溃。
他知道,这天下,是真的要乱了。
“回禀巡抚大人!各县旱情愈发严重,饥民暴乱不止,地方官府已是难以维持,还请大人速速上报朝廷,恳请增派援军,调拨粮草!”
在陕西巡抚衙门的大堂上,一位花白胡子的官员声嘶力竭地跪倒在地。
他身旁还站着十余名官员、乡绅、士族代表。
个个面色焦急,联名上书,请求巡抚大人出兵镇压,上报朝廷。
这些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陕西巡抚衙门,因为这片区域的乱象,尤为严重。
然而,陕西巡抚,却是一个年老昏聩,胆小怕事的官僚。
他害怕这事情被上面知道了治他的罪,更怕出兵耗费他的私房钱。
如今朝廷如今国库空虚,内忧外患,若是将这大规模的民变上报,自己定然会被扣上“失职之罪”,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性命不保。
于是,他选择了最愚蠢,也最自私的做法——隐瞒不报。
但也正因为如此,老者在大庭广众之下,声泪俱下地呈上联名奏折。
“巡抚大人,灾情严重,民不聊生,各地反贼四起,若再不派兵镇压,只怕……只怕大奉江山危矣!”
巡抚大人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起,浑浊的目光扫过跪在堂下的众人。
他那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
“哼!一群危言耸听之徒!”
他语气阴沉,却因多年来为官的熏陶,官气十足,威严十足。
“本官早有耳闻,各地官员昏庸无能,竟让些许饥民作乱,如今竟敢上报朝廷,妄图将此等小事闹大,好治本官的罪吗?!”
白发老者吓得连连叩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人明鉴!下官绝无此意!”
“哼!”
赵巡抚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
轻抬眼眸,蔑视道:“本官掌管陕西一省多年,什么没见过?”
“不过是些许饥民罢了,饿红了眼,抢些东西,待到来年开春,田里有了收成,他们自然就会散去,各回各家,哪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
他目光沉沉地扫过在场众人,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饥氓也,掠至明春自定矣’!本官的这句话,你们都给本官听好了!回去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有谁敢上书求援,妄议朝政,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这哪里是人话?
这分明是视百姓如蝼蚁的禽兽言论!!!
白发老者却不死心,继续劝道:“大人,这并非危言耸听啊!临安府的马总兵已经焦头烂额,贼寇规模已达千人,他们……”
“住口!”
巡抚大人猛地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
“尔等身居高位,却偏信谣言,扰乱民心,实乃不忠不义之辈!”
他眼神狠厉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那个白发老者身上。
“来人!将这群煽动民心的刁民,全部杖打二十,赶出衙门!”
“大人!您……您这是草菅人命啊!”白发老者悲愤交加,却被两名孔武有力的衙役直接拖了出去。
“大人,不可啊!这天下大乱……”
话还没说完。
棍棒的闷响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血肉模糊的痛呼声,让在场的其他官员和乡绅们噤若寒蝉。
“啪!啪!啪!”
他们看着那被杖打二十,奄奄一息地拖出衙门的同僚,心中升腾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巡抚大人不管事,不上报,不派兵,杖打那些求援之人,更不上报朝廷的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传到了那些流寇反贼的耳中。
“哈哈哈哈!狗官怕了!狗官不敢管!我呸,就知道这些做官的全都是孬种。弟兄们,咱们就抢到明年开春,看那些狗官能奈我何!”
那些原本还有些顾忌的反贼们,得知巡抚大人对他们“放任自流”的态度后,顿时胆子大了起来,行事也愈发嚣张跋扈。
他们不再躲藏,开始公开聚集。
他们的规模也越来越大,短短半个月,就有好几只流寇作乱,动辄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规模。
他们横行十里八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愿意加入他们的,就全部裹挟着一起,美其名曰“一起活命”。
不愿意的,就杀个干净,抢走财物,任由他们的尸体横陈在荒芜的田野之上,成为野狗和乌鸦的盘中餐。
若是在城中,有着高高厚厚的城墙保护,再加上有官兵维持秩序,倒也不算太乱。
只是人心惶惶,偷鸡摸狗之事屡见不鲜。
但在围墙之外......昔日淳朴的乡村,此刻彻底沦为无法无天的炼狱。
曾经的房屋,如今变成了焦黑的废墟。
大奉王朝的地界上,人间惨剧接连发生,哀嚎遍野,生灵涂炭。
这混乱,远比楚渊焕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仙府之内,流民数量急剧增长,楚渊焕的规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然而,外面的世界,却像一锅沸腾的滚水,变得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危险。
楚渊焕一如既往地检查着仙府的各项事宜。
安置区的棚屋已经扩建了好几轮,炊烟袅袅,孩子们虽然依旧面黄肌瘦,但眼中已经有了光彩。
平安正在练兵场上,指导着一群青壮挥舞木棍,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喝声。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楚渊焕心中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
情报系统每日送来的消息,几乎每一条都带着血腥与绝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大奉王朝,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滑向深渊。
他已经成功通过贾万贯打开了商业渠道,仙府的“凡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转化为金银,影响力也开始向外扩散。
流民潮仍在持续,平安训练的青壮们也初具规模。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妖魔出世,王朝崩塌,这片土地上,终将是血流成河。
唯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