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一阵战栗。祝隶稷的吻从唇瓣向下,留下湿热的痕迹。
知微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她用尽力气偏过头,一种陌生的、酥麻无力的感觉蔓延开,令她感到一阵眩晕。
“陛下,是我啊,晏知微!”知微用尽全力,想要后撤、想要逃离,可祝隶稷手上的力气实在太大,追着知微的唇齿不放,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碎吞入腹中。
灼热戳着知微,随即有什么温热又粘稠的东西流淌出来,滴在知微的身上。
羞耻与剧痛一同席卷而来,知微的视线模糊了。她咬紧牙关,自始至终都在乱动,祝隶稷的手攀上她的腿,她就踢踏,脚踝却被他一把擒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
知微呜咽出声,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撕裂的帛。
祝隶稷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愈发狠厉,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执念尽数倾泻。
帐幔晃动,啜泣声混着喘息,在空旷殿宇中回荡。
知微的指甲抠进掌心,冷汗滑入鬓角,意识在痛楚与昏沉间浮沉。她终于不再挣扎,只将脸埋进枕间。
身上是窒息的疼,脑海也不停翻涌着无数画面:岭南咸湿的海风、蜀郡山洞里相依取暖的体温、辛者库冰水刺骨的寒意、被打断手腕时钻心的疼、三十大板落在身上的火辣……
无数片段交织,恨意如毒藤般缠绕心脏,知微自知无法挣脱,只得在心中吼叫。
她恨啊,恨这个男人的薄情与霸道,夺走了她人生所有的快乐与可能;恨这个男人的自私与懦弱,只一味贪婪索取、不知付出。
知微的嘴被身上的蛮人啃咬着,凡事能触碰到的东西尽数打斗到地上,屋内却静静的,连平日耳聪目明的平海,此刻也如同消失了一般。
舌尖的血腥味还在口腔弥漫,她最终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沉沦在这混乱而暴烈的深渊。
——
养心殿,清晨。
祝隶稷在龙床上醒来,头痛欲裂,却奇异般地感到一种久违的松弛。他一动,察觉到身边有人。
知微裹着一床锦被,蜷缩在床脚的地上。见他醒来,立刻掀被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微肿,眼角还残留着些许湿润,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凤眼,此刻水光潋滟,竟透出几分陌生的媚意。
“陛下醒了,可有何处不适?”知微的声音有些沙哑。
祝隶稷揉了揉额角,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总觉得一夜之间,这人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他摆摆手:“无妨。昨夜……是你守的夜?”
“朕醉得厉害,可曾失态?”
知微垂眸,避开他的审视,轻轻摇头:“陛下回来便歇下了,并无他事。”
知微转身走向窗边,一如往常的,她用手指微颤地拨开帘幕,晨光洒在她侧脸,映出一层薄薄的苍白。外头宫人开始走动,一切如常。
祝隶稷盯着知微看了半晌,“嗯”了一声,他起身,张开手臂。
知微默默上前,为他更衣,动作间,指尖偶尔划过他的皮肤,带着微凉。祝隶稷看着她低垂的头顶,欲言又止。
“皇上还有吩咐?知微抬头问。
祝隶稷沉默片刻,道:“昨日在坤宁宫,朕有些冲动了,你待会儿去库房取些上好的伤药和补品,送去给皇后。”
知微垂眸应道:“是。”
祝隶稷又道:“年关将至,朕打算元旦后便解了坤宁宫的禁令。这些时日,你多留心照看些。”
他像是解释,又像是告诉自己:“总拘着也不是办法。”
“是,”知微笑了笑,“陛下仁厚,念旧情,皇后娘娘定然感念圣恩。”
祝隶稷整理着袖口,目光望向窗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皇后终究是皇后,不是那些可以随意发落的宫婢。体统不能乱。”
“奴婢明白。”知微躬身,“这就去办。”
——
这一日,天方明朗,但空气中已弥漫着冬日的寒意。知微独自躲进祝隶稷特许她使用的制香厢房,房内暖意融融,石臼中堆满了各类药草。
石臼与碾轮摩擦,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掩盖了门外渐近的脚步声。
知微垂着眼,专注地将碾槽内已成深褐色的草药细末小心刮入一个瓷盅。厢房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苦涩香气,与她平日喜爱调制的清雅熏香截然不同。
“晏姑娘,”平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高不低,恰好打断她的动作,“时辰差不多了,该给皇后娘娘送膳了。”
“知道了。”知微应了一声,手下动作加快,迅速将石臼和一堆零碎物件拢在一起,用一块厚布盖严实了,塞进角落的矮柜底层。
她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锦缎小盒,里面静静躺着一管线香。定了定神后,这才起身开门。
知微奉祝隶稷之命,时常往坤宁宫走动,说是探望,实则也是监看。知微提着食盒缓步穿过长廊,其实她没什么要做的,程玊芝禁足后人也淡上许多,哪怕是知微在坤宁宫待上半天,她也不会折身同知微说上几句话。
兴许在程玊芝心中,自己早便是祝隶稷的人了,故而连带着一个眼神也懒得施舍。
权当是一个清闲差事罢了。知微站在坤宁宫门前,等着侍女通报,无聊得打了个哈欠。
门开时,一阵冷风灌入,伴着久久不散的药味,吹得她指尖发凉。
知微低头进了殿,这才发现今日宫殿内连炭火都未燃起,冷得如同冰窖。
知微转了转眼,殿内陈设依旧。
程玊芝靠坐在床头,身上搭着厚被,人瘦得几乎脱了形,唯有一截脊梁,依旧端庄地挺着,如寒风中不折的松枝。
知微目光扫过床头小几,上面堆着些燕窝人参,品相极好,却并非出自养心殿的库房,看那锦盒的纹样,也并非宫中之物。
知微心下明了,怕是太子或程家想方设法送进来的,只为保程玊芝几多安康。
知微未动声色,将食盒一层层打开,布好碗筷。
“娘娘,用些粥吧,今日熬得烂。”知微轻声道。
她本已经做好被当做空气的准备,暗自倒起一炷香的时候来,程玊芝不和她说话也无妨,只她能比昨日再多进些食才好,毕竟程玊芝的心结是死结,知微从未指望能轻易解开。
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算了。
知微双手端着粥,程玊芝目光缓缓移来,落在那碗粥上,眼神微动。
良久,她忽然开口,声音干涩:“你来了。”
知微微怔,这是入冬以来,程玊芝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
“是。”知微应道,顺着程玊芝的手势,在她床边坐下。
程玊芝忽然道:“还记得你刚从辛者库出来那会儿吗?”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还断了,蒋嬷嬷跟我说,这丫头怕是受尽了苦楚。”程玊芝笑了笑,有些吃力,“我那时候就想,只恨我没能硬气些,早些救出你,害你折了半条命走。”
“我还记着你刚入储秀宫时,每日都要做噩梦,现在可好了些?”程玊芝关切道。
“娘娘记性真好,奴婢都离开坤宁这么些年了,您还记得奴婢的事”知微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说起来,当时还是要多谢娘娘,奴这才能脱离苦海。”
虽是当真感激,可知微心里也有些犯疑,程玊芝向来不爱提旧事,今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程玊芝还在絮叨:“后来你去了东宫,晟儿总跟我夸你,说你做事细致,还教他写策论。”程玊芝的声音低了些,“晟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实诚,宫里的弯弯绕绕,他半点不懂。”
她忽然抓住知微的手,力气不大,却抓得紧,知微着实吓了一跳。
“知微,算我求你,往后多照看他些。万珍儿心思深,我娘家又无权势,晟儿要是被人算计了……”
“娘娘!”知微赶忙叫停,“您实在多虑了,太子殿下仁孝聪慧,陛下亦是慈父,您只需安心静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玊芝今日属实诡异,接连剖白心事,言语间竟似交代后事一般。
知微脊背微微发凉,又想起程玊芝本就是个容易哀情伤感的人,她安抚的话说的多了,倒也言尽,只按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又劝慰了几句车轱辘话。
知微又想起程玊芝前些日子托侍女找她制的安神香,知微从袖中取出它来,置于香案上点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宁神的淡香。
程玊芝闻得香味,忽又问:“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回娘娘,明日便是小雪。”
“哦……”程玊芝沉吟片刻,“真到冬天了。”
知微心中一动,低声道:“是,一年又要过去了,想来节庆之时,娘娘凤体亦当安康,能同过上个热闹春节。”她的话说得含蓄,却点明了祝隶稷很可能在除夕解除禁足。
程玊芝闻言,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终是没再说什么。
知微见她神色倦极,便起身告退:“娘娘好生歇息,奴婢明日再来。”
——
从坤宁宫出来,天色灰蒙蒙的。
一日事毕,知微总算长松一口气,走在回殿路上,她忽觉额间一凉,抬眸望去,竟是点点雪籽从天而降,起初稀疏,渐渐便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转眼间,宫瓦渐白。
“下雪了。”少央惊喜,“主子,好大的雪!瑞雪兆丰年呢!”
知微循声,仰起脸,冰凉的雪花落在脸颊,瞬间融化。
她许久未见这般酣畅淋漓的大雪。从前最初入京,她也期待过,但那些年的雪总来得晚,要么是雪到了天气也冷了,要么是要细算如何熬冬,总归很少有现下这般时机。
雪落在眉梢,抚平紧蹙的眉,也慰住胸中哽住的、长久不散的郁结。
难得清闲,知微一时起了玩心,裹紧身上鲜红色的缎面大袄,抓起一把雪揉成团,笑着掷向少央。
“呀!”少央惊呼一声,也笑着回击。主仆二人在雪地里追逐嬉闹,笑声清脆。
一身红衣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远处的湖心亭中,祝隶稷与江覃正围炉议事。
“陛下,小雪节气的宫宴已筹备妥当,只是……”江覃禀报着,却见祝隶稷目光投向亭外,并未留意他说话。
他顺着视线望去,正见知微弯腰团雪,侧脸被冻得微红,笑得却眉眼弯弯,充满了鲜活的生气。
江覃不由也微微一笑,低声道:“晏姑娘……总是这般有生机。”
祝隶稷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勾了勾唇。
“怎么,看入神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若喜欢,朕将她赏了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