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温言庭仍记得与顾北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顾北还不是现在的悍匪样儿,反倒是个翩翩公子,操着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范儿,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他优良的礼仪风度,连说话都有股文艺青年的味儿——惹得一众女同学芳心暗许,然后让男同学们对他恨得牙痒痒,暗地里去悄咪咪地扎他小人。
温言庭最终总结道,顾北这个人就是太装。
读书的装的像个好人,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更是装得凶神恶煞。但要是真扒了他的皮,往里面仔细一瞧——哟,原来就是个纸老虎而已。
总之他干什么都端着,跟人相处也隔着壁一样,让人亲近不起来。
不少男同学在背后暗暗吐槽他的这副德行,温言庭当时在心里就当成个笑话听,笑笑就过去了,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后来居然还能那么巧合碰上传说故事里的主角。
“温言庭,你3000米跑得怎么样?”体委突然给了他发了一条微信。
“还行。”温言庭不清楚什么情况,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太逞强了,说不好显得他好像体虚一样,男人不能说不行,于是他谨慎回答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还行”。
谁知道就这个“还行”坏事了。
“那好,那我们班男子5000米就报你名了啊。”手机另一边的体委欣喜若狂。
啊?!
啊啊啊!!!
一万匹脱肛的草泥马呼啸而过。
温言庭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
结果体委下一秒拍了怕他的肩:“你这185大长腿,优势啊!天赋啊!不跑5000米就是暴殄天物!”
“………”
温言庭不得已又把嘴闭上了,整个人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此,温言庭开始了艰难地锻炼历程。
由于比赛已经迫在眉睫,训练强度不得不直线上升,可想而知那段日子对温言庭而言——一个偶尔起性了去操场转几圈的普通技术宅是有多难过了。
说多了都是泪。
就连沉迷游戏的室友都发现了温言庭的变化。
“温哥,你终于放弃了阴湿技术宅人设,现在打算走阳光小奶狗路线了吗?”
温言庭撇嘴:“这5000米白阳光小奶狗白送你要不要?”
室友:“………”
“不敢不敢。”
总之为了这5000米,温言庭算是拼了老命。
真到了运动会的时候,温言庭的小腿上已经练出来有弹性的线条流畅的肌肉。
温言庭穿着运动服肩头搭上汗巾,人挺拔地往那一站,还真有点阳光大学生的样儿了。
跑前检录的时候,不少女同学在一旁偷偷看他。
“各就各位,预备!”
“砰——”
枪响后,运动员们如猎豹般冲出,赛道上尽显他们矫健的身姿。
这种长跑比赛,要是一开始速度太快,后面耐力就跟不上,最后就会狼狈得跟狗一样瞎喘气。
温言庭经过了一个半月的训练,不管原先怎么废,到了赛场上也是有点经验的。
速度不快也不慢,掐得刚刚好,没有被一开头就猛冲的带乱节奏。
像平常训练那样跑就可以了。
没必要冲第一,不是倒数就行。
温言庭对自己的要求不高,不垫底就行。
如果不出意外,就该是这样的。
然而就这样出意外了。
本以为来这比赛的都是长跑高手,谁知道一个个都是菜鸟,才跑了一半大部分的就不行了,速度明显减慢。
温言庭速度不变,超过了一个又一个,慢慢地把其他人甩在身后,到了最后温言庭发现自己居然有一争冠军的机会!
当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温言庭的一颗心猛得一跳。
怦、怦、怦。
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冠军、冠军、冠军!
如果有机会,谁不想拿冠军!
温言庭当场就改了主意,说什么也要冲一把、拼一次!跑完喘成狗他都认了!
温言庭粗略地估算了一下离终点的距离和自己目前的体力以及和当前第一名的距离。
在最后三圈的时候,温言庭终于下定决心加速了!
观众席上传来惊呼:“加速了!加速了!”
“终于加速了!但是距离还是有点远,能超过吗?”
“谁是第一?!谁是第一?!”
“我赌温言庭第一!”豪气万丈的一声从观众席上传来,冲进了温言庭的耳朵,是他的那几个室友。
温言庭跑得一哆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温言庭加油!温言庭加油!”
一阵阵的加油声冲得温言庭一腔热血直上涌,当即说什么也要加速,绝不能辜负了那几声加油声!
头脑一热唰唰唰的就开始提速、冲刺!
于是,在最后一圈温言庭就得到了自己头脑发热的报应——他没力气了。
脚像是有了千斤重,半边身子都跑酥麻了,脑子嗡嗡响,气息也控制不稳,连迈开步子都艰难,更不要说加速了。
原本和第一差一点点的距离又被拖长了。
那个第一到底是谁?怎么这么能跑?!
温言庭瞪着前方那个始终领先的人影,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些熟悉。
呼呼呼。
胸腔里像拉了个鼓风机。
什么都不听见了,眼前只有逐渐放大的终点。
最后五十米。
冲、再冲最后一把。
温言庭咬着牙,心一横,不顾自己死活的又冲了出去,两条大长腿飞奔了出去,直追前方那个身影。
呼、呼、呼。
喉咙里是刺人的铁锈味,突突的噎人。
还差一点一点,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前、再往前。
那个一直是挡在他眼前的身影不再遥不可及,还有一步!
跑道上,温言庭追着那个身影跨过了终点——终究还是差一点点。
嘭!
因为跑得太快,到了终点也没能刹住脚。于是温言庭就在一众裁判、观众的目光之下,直愣愣地撞翻了那个第一名。
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面对的就是一张俊美的脸。身下的人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一眨撩动着睫毛看着他,眼里透着几分茫然,
这全程压着他一路现在被他压在身下的正是那个传说中的公子哥儿——顾北。
温言庭压着顾北,两人四目相对。
怦怦怦。
心脏慌张地突突地跳着,猛烈地要蹦出嗓子眼了。
“我我……”温言庭结巴着手足无措起来,挣扎了几次,结果太慌张再加上刚刚冲完了5000米,手脚正发软,这一下子竟然没能爬起来又跌了下去。
这一下两个人又齐齐哀叫着“哎呦”。
唰的,温言庭脸上的红霎时蔓延至耳边。
后来怎么爬起来的温言庭记不清了。
总之那一天他脸上的红就没消下去过,身下的大眼睛老是在他脑海里撩着睫毛地眨啊眨。
那天夜里,他破天荒得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沿着那个失误的一跤往下勾出了一个美妙的令人沉醉的梦,梦里那个人眼神迷离的看着他,像小狗狗一样蹭他的手,红润润的嘴张张合合,像个勾人的妖精。
三更半夜,温言庭喘着粗气触电般惊醒,心脏如小鹿乱撞在胸腔咚咚地跳。
此后过了很久,温言庭都不敢直视顾北。
室友们以为是那场比赛给温言庭造成了心理阴影,但只有温言庭才知道真正让自己不敢抬头的原因是什么。
好在他们之间并不熟,温言庭就这样顺从让时间把顾北这个人从他的世界里抹去了,那个惊慌失措的摔跤,那个暧昧的夜晚好像从来发生过一样。
直到他走进那家公司,在电梯里碰到那个冥冥之中恍若命运安排的人,电梯里那个人朝他轻佻地挑眉:“好久不见。”
温言庭恍恍惚惚:“好…久不见。”
………
顾北这个人很古怪。
至少温言庭是这么认为的。
顾北表面上一副什么事都不过问花花公子的做派,实际上对公司的具体情况了如指掌,得了空闲又随手撩拨一下温言庭,看着温言庭被他搞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然而每当温言庭受不了要罢工不干的时候,他在一旁无辜朝温言庭无辜地眨眼:“嗯,我干什么啦?”
那大眼睛一眨,温言庭心一化,就拿他没办法。
那段时间温言庭简直成了顾北消遣的乐趣。
温言庭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回温言庭是认真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第二天递交辞呈。
谁能到当天晚上顾北就破天荒把他拖出去玩儿了。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之前他们之间的所以来往都仅限于公司,这马上要辞职了又突然把他约出去玩儿。
这事有古怪。
这是温言庭的第一反应。
但是转念一想,明天都要辞职了还怕什么,玩就去玩儿啊。
怕什么。
温言庭就这样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去玩儿了。
然后在卡座上喷了一口酒。
“我们要不要试试?”顾北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不简单。
温言庭狼狈地擦嘴,惊叫着:“你说什么?!”
“我们试什么?”温言庭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新项目是吧……是吧,对吧?”
“怎么可能?”顾北笑了起来,倾过身子,朝他眨眼,拖长了音调:“我是说——这位叫做温言庭的同学要不要和我尝试一段恋爱?”
温言庭被眼前的撩人的妖精吓得猛得往后一退,差点摔倒。
“哎,当心嘛。”顾北赶忙拉了他一把。
温言庭一个猝不及防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要不要考虑考虑?”顾北低头看他。那双大眼睛又再闪了,睫毛像蝴蝶一样轻轻扇动着,“一个月的时间。”
那天温言庭喝了点小酒,大概也是真的醉了吧。
对着那双眼睛,他的脑子烂成一滩糊浆,说:“好。”
温言庭的辞职信不了了之。经过深思熟虑,一个月后他惴惴不安地答应了顾北,顾北惊喜将他拥抱在怀。
后来的非常自然,他们像每一对普通的爱侣一样住在了一起,他们谈情说爱,遇到危机也不离不弃相互帮扶,在某个夜晚,他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许下了要一生一世的诺言。
那天,顾北的眼睛亮的出奇,同他抵着额头,十指相握,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轻轻碰在一起,他说:“我们要好一辈子。”
温言庭侧过脸去吻他的唇,说:“好。”
至此温言庭陷入一个名为顾北的美梦里一醉不醒,连枕边人在时间的流逝里变了样也不曾察觉。
直至后来被夺权软禁时才幡然醒悟当年那个顾北早就被**蒙蔽了双眼,成了让他陌生的顾总。
“你为什么要走?”
这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冷到了冰点,顾北皱着眉头看他。
“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了。”温言庭很平静。
“我说的不是公司,我说的是我们,”顾北盯着他,“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走?”温言庭反问他。
他们四目相对。
温言庭突然问:“你当初到底爱我什么?觉得我单纯好玩儿还是就把我当一个小玩意儿耍?或者说觉得我有几分姿色?”
顾北也恼了:“你在说什么?当初我是真心的!”
顾北神色很冷:“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如果你是说公司的事我可以解释,把你撤下执行副总只是权宜之计!你这段时间太累了,休息一下不好吗?”
“不是因为这个,”温言庭的看着这个让他投入了大半生的男人,心脏像被猛地攥紧了一样的疼。
“不是因为这个,”温言庭的眼眶里盛着热泪,“是眼睛……眼睛没有了。”
眼睛……
什么意思?
顾北一脸茫然,他没听懂。
这个男人经过了各种各样的历练后早就失去了原先那双一闪一闪的大眼睛,他变得成熟,眼睛变得深邃,变成了一个集团总裁该有的样子。
也变成了让温言庭深感陌生的样子。
“眼睛…眼睛没有了。”
温言庭哽咽着。
顾北茫然地站着,依旧不懂,只是像从前一样把温言庭搂在怀里,轻抚他的背。
——
顾北爱温言庭。
这是无可质疑的。
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爱上了这个男人。
那双温言庭还是活蹦乱跳的,在冲过终点后将他一头撞倒。
两个人热气腾腾地压在一块儿。
咚咚咚的。
耳边只剩下了心跳声。
一见钟情。
然而运动会后,温言庭每次见他都绕道走,这一绕就绕到了毕业。
绕得顾北牙痒痒。
终于,毕业后温言庭进了他顾家的公司。
终于跑不掉了。
………
那天温言庭问他,你到底爱我什么?
顾北说不出话。
他到底爱什么呢?
他喜欢温言庭对着他快活的笑,每天揪着他沿着河边夜跑,喜欢温言庭受惊时跳起来的样子,也爱看他静静地趴在他怀里打盹的样子………温言庭的各种各样的样子他都喜欢。
他好像是生来就要喜欢温言庭的,对着这个人如痴如醉。
但是要说为什么爱温言庭,他说不出理由。
为什么会不爱?爱温言庭为什么要理由?
顾北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温言庭能这么轻易地离开。
如此果决、如此狠心,不留情面。
傻孩子,跑得要断气了,以为是遇见爱情了。[托腮]
要是顾北知道一切都是眼睛惹的祸,立马整容把大眼睛焊死在脸上。
思考了几个月,终于想出了一个他们的完美结局,下章写。[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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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番外二 温言庭与顾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