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医院,顾宁归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看见了走廊尽头,他的办公室门前,男人把徐莹逼到墙角,粗壮的手臂高高抬起,虽然没有多么结实的肌肉,但是足以让一个小姑娘感到害怕。
顾宁归抿了抿唇角,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大步向前。
“徐莹,今天查完房了吗?”
“没、没有。”声音结结巴巴,像是被吓坏了。
“还不快去。”顾宁归道。
如获大赦,徐莹从男人手下逃了出来,迅速地与顾宁归擦身而过。
男人没有阻拦,就这样放过了徐莹。
因为他找到了该承受他的怒气的正主。
“顾医生,”男人鼻子翕动,两个鼻孔像是要翻出来正对着人一样,“你昨天为什么不在!”
猛地一声大吼,把顾宁归脑袋炸得一懵。
“我妻子昨天说胸口痛,你为什么不在!有你们这样当医生的吗!是胸口!胸口!动过刀子的地方!”
顾宁归缓缓回过神来,同时也找到了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
顾宁归:“徐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妻子应该在前两个星期就建议出院了,在此之前,您的妻子已经住了半年的医院了,相比同样病例的病人来说,已经是几乎两倍的时间了。”
“但是她说痛了!”男人大吼着,两只眼睛瞪像铜铃一样大,“他们住不起院是他们穷,我有钱,为什么不可以让我老婆住得久一点!我花了那么多钱请你看病,你竟然不在!还算什么医生!”
顾宁归忍住怒气,道:“您妻子手术十分成功,况且科室里还有其它的值班医生.......”
“别狡辩了,你这个庸医!”男人像发狠的凶兽,粗暴地打断了顾宁归的话。
与此同时,顾宁归突然听见了一声巨响,那是一种蹬地的沉闷响声,像是在助跑发力。顾宁归似有所感地低头,雪白的刀芒刺痛了顾宁归的眼。
“啊啊啊啊——”有人尖叫起来,“杀人了!”
刀子被极快地抽出,尖锐的刀锋再次逼近了顾宁归的腹部。
会死!
顾宁归意识到这一点后,突然伸手抓住了刀锋。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恨,脸颊上的肌肉高高地鼓起,拿着匕首的手扭了扭,试图让顾宁归放手。
顾宁归咬着后槽牙,死死地抓住刀刃,也许是痛到了极致,他竟然失去了痛觉,他能想象出手心的嫩肉是怎样被割开撬起,但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握刀的手,不容自己丝毫放松。
这一松手,会死。
“顾医生。”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和肉/体倒在地面上的响声。
耳边传来心急如焚的声音。“把手松开,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顾宁归呆滞的视线上移,看见了被巡逻保安制服在地的男人,四五双大手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男人不甘心地仰起头,顾宁归甚至能看见他龇牙凶狠的样子。
确实是没事了。认识到这一点,脑中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他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快,止血,急救室!”身边喧闹起来。
.......
顾宁归醒来时麻药的劲儿还没过。
“手术完了?”他问。
同事笑了笑:“嗯,手术很成功,缝了几针而已,没有伤到什么内脏。但是最近最好吃流食,大概还要住二十几天的院。”
顾宁归:“那我的手呢?”
“万幸,心肌腱和神经没有割断,还是可以操刀的。”
顾宁归这才完完全全地松了一口气。
又想到了什么,问:“徐学礼是怎么回事?”
徐学礼就是那个捅伤他的男人。
同事耸耸肩:“警察带走了,还没消息呢,他妻子也离开医院了。”
“她不是说胸口痛?”
“放屁,照了胸片,又是主任亲自上手检查,一点事也没有,不过是心理作用而已。”
“嗯。”顾宁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去忙吧,我自己也是医生,心里有数。”
“那好,”同事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顾宁归躺着躺着,困意上头,就着消毒水的味道睡去了。
等到再次醒来时,是麻药的药效过了,被痛醒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一片,依稀可见人影幢幢,顾宁归知道有人来了。
“师兄?”他试探开口。
“醒了。”是谢明深的声音。
“嗯。”顾宁归鼻腔里发出无意义的应答声,而后室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宁归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他追了谢明深那么多年,但一直保持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两人之间最亲密的距离大概是项目组答辩的时候谢明深坐在他一米之外的对面作为考核官。
还是物理意义上的距离,顾宁归有些郁卒。
“润润嗓子。”
谢明深递了一杯温水到他手里,“润一下喉咙就好,别喝太多。”
顾宁归小小地抿了一口,捧着被子,接着又听见他说:“需要我帮你回家拿些换洗的衣物吗?”
顾宁归一下子愣住了,如果是平时,他当然会很乐意,无论是出于想要缩短与暗恋对象之间的物理距离还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但眼下的问题是——他家里有一只鬼。
他不知道季越是不是爱吃醋的性子,但设身处地想一想,自己头七未过,男朋友就往家里带人,就算不是恶鬼,也是硬生生地把人往黑化的路上逼。
顾宁归自觉做不出那么渣的事,于是拒绝了谢明深。
谢明深点点头,应了一个“好”字,倒也没有继续坚持。
顾宁归突然有些沮丧,看了师兄对自己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学情谊而已。
谢明深没有再病房里久留,很快就被其它小护士叫走了。
正好,今天的晚餐也端了上来。
小护士显然也是认识他的,打趣道:“我们医院的流食出了名的‘好吃’,顾医生难得尝尝。”
顾宁归抽了抽嘴角,今天的晚餐是粥,小米被熬得软糯不成形,期间混合着几乎成粉的粉红色肉粒,惨白配着肉色的粉红,实在让人难以违背内心说上一句还不错。
顾宁归扶额,苦笑道:“我们医院什么水平我还能不知道吗,你就别嘲笑我了。”
小护士捂着嘴吃吃地笑。
......
晚饭时间,居民楼里冒出了阵阵飘香气,“滋滋”的油锅声和轰轰作响的烟囱声还有小土狗“汪汪”的叫声,一时之间,无比喧闹。
“妈,楼下有人卖鸭爪,我去买几块钱回来下饭。”
“去去去,还有,把狗也牵出去,吵死了。”
“嘻嘻,他才刚来,还不熟嘛。”
初中生应答着,把狗牵了下去,不到三十厘米高的小奶狗“汪呜汪呜”的叫着,四只小爪往外扒着,要不是它还小,初中生还真牵不住他。
“别乱跑!”初中生呵斥,然后抬头对老伯说:“二十块钱鸭爪。”
“好咧!”老伯把鸭爪装进袋子里递过去,就在交接的那一刻,狗绳松动,小奶狗“汪”的一声撒开脚狂奔。
初中生顾不上鸭爪,追了上去。但很快,小狗就没了踪影。
“操!”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小狗一直狂奔着,在跑的时候,狗绳缠绕上了自己的脚,它被捆得难受,但他不敢停下来,直到......踏出黑暗的界限。
他终于停了下来,躲到一处墙角,呲牙去咬脚上的狗绳,黑珠子似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居民楼的方向。
浓郁的、粘稠的、像石油一样令人窒息的黑暗蔓延着。
它汪呜一声,吐出狗绳,看着不断逼近的黑色,继续逃跑。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黑色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高高掀起,像黑色的怪兽张开大口,把小奶狗吞没。
“汪呜——”它发出最后的呜咽,
最后一刻,它听见了黑胆里发出的声音,那是人类的语言。
——【他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没有回来!!!】
......
顾宁归这些天睡得很好,果然季越所能影响的范围不过是一套房子而已,自从住院以后,再也没有做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睡眠质量噌噌地上涨。
只是......顾宁归看着日历出了神,明天就是季越的头七了。
外卖小哥的话还在耳边,要吃最后一餐饭,要烧天梯,要回避......
虽然还没真的见过季越现身,但无论是从那些诡异的事还是从系统迟迟没有宣告他任务失败来看,季越......变成鬼的可能性极大。
“艹!”顾宁归摸了摸暴起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己真的是傻了吧唧的,晚上想什么鬼!
还是想些其它的东西吧,比如送行饭怎么做?他看医院的那个肉丝粥就很不错,虽然难看了些,味道差了......一些,但好在营养丰富且均衡,明天多点一份送过去。
烧天梯也好办,现在香烛店也与时俱进了,代理烧天梯冥币什么的,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办。
回避就更简单了,出院是不可能出院的,就算他想出,护士小姐姐也不会同意的,顾宁归假惺惺地想。不是还有美团跑腿吗!叫他们把饭菜送过去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自己出门!
计划好了一切,顾宁归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
怀着对明天的跃跃欲试,顾宁归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在被黑暗吞没的城市之中睡得香甜。
今天的季越依旧没有来烦他。
因为他在忙其它事。
很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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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