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落时分 第4章 日落04

几小时在忙碌中转瞬即逝。

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从秦淮月的采访包里炸响，将沉寂打破。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消息，她快速扫了一眼，随后抬起头，对韩枫说：“大使馆发来了消息，国内政府决定启动撤侨行动，我们得尽快赶过去，记录下撤侨的过程。”

“明白，我们马上过去。”韩枫重重点头，两人迅速抓起采访包和随身设备，掀开新闻中心的门帘就往外走。夜色深沉，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照明。

两人快步走向停车场，心中只想着尽快赶路。就在他们经过临时指挥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差点和步履匆匆的秦淮月撞个满怀。

“抱歉……”两人同时开口，随即都愣了一下。

“林医生。”

“秦记者，韩记者，你们这是？”林璟阳问。

“大使馆命令，启动撤侨，我们得立刻赶回萨拉曼。”秦淮月语速极快，侧身就想继续往前走。

“等等！你们不能走！”林璟阳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刚从指挥部拿到了最新的道路简报。你们回萨拉曼的最后一条备用小路，半小时前发生了交火，已经被彻底封锁。现在过去太危险了！”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两人出发的急切。

林璟阳看了一眼他们的车，摇头道：“现在唯一的通道，只剩下北面那条穿越废弃矿区的山路。那条路极其难走，遍布深坑和碎石，普通车辆开不到一半就会抛锚。而且，需要非常熟悉路况的司机，否则很容易迷路。”他看了一眼手表，快速补充道：“我们转移伤员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稍后就出发。”

“跟我们医疗队一起走吧，车上有位置，也有武装护卫，一起走最安全，正好也顺路。”

“好，我们跟你们一起走。”秦淮月毫不犹豫地答应。

“那就这么定了，跟我来，我们准备出发。”林璟阳转身朝一辆救援车走去，林璟阳打开车门先上车，然后伸出手拉了一把秦淮月，帮她稳稳地坐进车内，然后指了指旁边那辆救援车，“韩记者，你坐旁边那辆。”

“好。”

车内空间紧凑，中间的座位被改装成了担架床，上面躺着几名重伤员，医护人员正在紧急处理。

“这次转移的病人情况怎么样？”秦淮月转过头，目光落在林璟阳紧绷的侧脸上，他正盯着担架旁一台监护仪的屏幕。

“情况不太好，大多是重伤员，需要尽快送到医院接受专业治疗。”他头也没抬地回答，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我们会尽力。”

车内一片寂静，秦淮月靠在椅背上，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感涌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一个较大的颠簸。秦淮月身体向右一晃，额头不轻不重地磕在了林璟阳的肩膀上。

那一刻，秦淮月瞬间惊醒，几乎是弹开的，睡意全无，她急忙抬头，面露尴尬，“啊，对不起，我没注意。”

林璟阳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他迅速控制住，目光甚至没有从仪器上移开，用平稳的声音说：“没事，路程还长，能休息就休息。”

秦淮月点了点头，再次闭上眼睛。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艰难行程，终于抵达萨拉曼。

天色微明，第一缕晨光穿透硝烟，洒在疲惫的街上，像是为这座破碎的国家披上一层薄薄的金纱。秦淮月望着那缕光，忽然觉得它像极了希望——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照亮了他们心中的信念。

救援车缓缓停下，秦淮月率先跳下车，站在人群中，目光扫过忙碌的人群，不经意地望向林璟阳。她心中微动，喃喃自语：“希望我们都能平安。”

林璟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越过人群，与她的目光交汇，低声说道：“我们会的。”

秦淮月站在那里，身形有些单薄，眉眼间透着倦意，但眼神依旧清亮，她的头发被随意扎成马尾，几缕碎发在微风中飘动，显得有些凌乱，却也增添了几分不经意的疏离感。

秦淮月微微侧身，目光从林璟阳身上移开，挪向不远处的大使馆外，人群已经排起长队，现场井然有序，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不安。

她拿起相机，穿梭在队伍中，镜头对准那些忙碌的工作人员，快门一按，定格了一个又一个瞬间。

“秦记者，韩记者，你们也在啊，你们没事儿吧？”一个熟悉的男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秦淮月回头一看，愣住了。这位男子正是他们经常光顾的中餐厅老板，张文忠。他穿着一件有些褶皱的衬衫，身后站着一家人，妻子紧紧牵着孩子的手。

“老张，我们没事，你放心。你那边怎么样？”

“我们没事，就是店铺被毁了。我带着家人来登记，希望能尽快回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地方，现在是待不下去了。”

韩枫拍了拍老张的肩膀，安慰他：“人没事就好，很快就能带你们回家。你们放心，祖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侨民。”

“那你们呢，要一起回去吗？”

秦淮月摇了摇头，“我们还有工作，暂时先不回去。等这边的情况稳定了，我们再考虑。”

“你们记者也是辛苦，一直奔波在前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韩枫笑了笑，“等我们回国以后，一定会再去吃您做的菜。您炖的牛肉，我可是念念不忘。”

“好！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做一桌好菜。”

-

救援车在萨拉曼医院门口停下，车门被拉开，同事们早已等在门口，他们将患者从车上抬下，一路小跑着推进手术室。

林璟阳走进医院，刚踏进大厅，一位同事便迎了上来，“林医生，你先休息一下吧，无国界医生组织派了一个团队过来支援，交给他们就行了。”

“好，他们在哪，我想先见一下。”

“负责人在办公室。”同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

林璟阳快步走向办公室，推开门，一位面容温婉的女士映入眼帘，正站在桌前翻阅文件。

“你好，我是温言，妇产科医生，也是本次任务的负责人。”她的声音如春风般温和，带着南方口音。

“你好，我是林璟阳。”

“林医生，很荣幸能和你共事。听同事说，你在这里的外派时间还剩一年多？”

“是的，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尤其是防疫压力大，从达马斯回来的灾民里已经出现了零星的腹泻病例，我们不能不防。”林璟阳答道，语气平稳。

“好，我明白了。今晚的救援行动辛苦你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后续的工作交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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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使馆时，萨拉曼的阳光汹涌地泼洒下来，明亮得几乎有些不真实。树影被拉得长长的，安静地躺在石板路上，像一幅笔触还未干的油画，美好得近乎脆弱。

秦淮月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这份虚假的宁静也一并带走。

远处，隐隐传来歌声。

循声望去，街道尽头，清真寺的金色穹顶在阳光下闪耀。蜿蜒的街道上，人群涌动。妇女们褪去黑袍，披着绣满和平鸽的纱巾；孩子们举着纸折的白鸽，鸽翼上用口红歪歪扭扭地写着“和平”。

歌声拂过，带着微风的温柔和岁月的沧桑。那是一首阿尔扎国的古老民谣，旋律悠扬却透着无尽的哀伤。

“是反战游行！”韩枫先反应过来。

秦淮月举起相机，混入人群，将镜头对准了那些质朴而坚定的面孔，试图记录下这一历史性的瞬间。

几家国际媒体的记者，也扛着相机在人群中穿梭。

歌声在人群中回荡，人们手挽着手，脸上满是对和平的渴望。阳光洒在街道上，为人群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游行队伍中，一名坐轮椅的退伍军人格外醒目。他左腿裤管空荡荡的，怀里抱着募捐箱，箱盖上用阿尔扎语写着“为战争孤儿募捐”。

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不时向周围人点头致意，显得格外亲切。

秦淮月将镜头对准他的那一刻，他忽然抬手遮住了脸，募捐箱“哐当”摔在地上，纸币散落一地。

韩枫蹲下帮忙捡拾散落的纸币：“先生，需要帮您叫医生吗？”

“不必。”男人声音沙哑，匆匆离去。

秦淮月总觉得这位退伍军人的反应有些奇怪。

她低声对韩枫说：“这个人有点可疑，他的反应不太正常。”

“我也注意到了，不过现在人群这么混乱，我们先完成报道再说。”

秦淮月将镜头移开，继续拍摄游行的场景，但心里始终对那位退伍军人念念不忘。

她下意识地按下快门，却发现镜头已经偏离了目标，只拍到了他匆忙离开的背影，而没有拍到他的正面。

远处，一只白鸽从人群中飞起，固执地朝着清真寺方向飞去，消失在蓝天之中。

然而，就在歌声达到**的瞬间，没有任何预兆，一声巨响划破了空气。

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将人群掀翻，鲜血如同破碎的花瓣，在空中飞溅，染红了阳光下的街道。

秦淮月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倒在地。她的相机从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镜头碎裂。她的耳边只剩下一阵嘈杂，眼前一片混乱。

街道上，一只破碎的白鸽纸片在风中飘落，最终落在秦淮月的相机旁。不远处，一位母亲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却已经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