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句“太子协查”,本来四个人的重南查案之旅,瞬间又添了两个人,赵乾苏和尚意思。
但是他们两队人从最开始没有选择一条路。
赵乾煜他们一行人选择的是最快的那条路,只是路程颠簸,走起来要吃一些苦头。赵乾苏他们选择马车前行,此去重南,一走就要至少半个月。
赵乾煜他们用了两天就到了重南。
这一路虽然难走,但是还没有难走到如同当时赵乾煜和魏灼从下津回上津那条路那般难走。所以就算是魏灼身体尚有不适,也坚持下来了。
他们到重南的时候,就感受到这里不同寻常的气息了,重南一座城都死气沉沉的,和下津倒是有些像。
凌久维才到重南就眼角缀泪了,他说:“重南以前只一座很热闹的城,现在却这样了。”姜为野的粗暴行事让整个重南都陷入了一种苦难之中。
街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他们门口,几乎都挂着白幡。一家两家倒是还好,但是家家户户都这样,莫不是家家户户都死人了?
赵乾煜有些疑惑重南最近莫不是有什么瘟疫,怎么死了这么多人?转过头,就看到凌久维早就已经泣不成声了。他哭的时候没有声音,眼泪却不停往下落。
白幡被风吹动,入眼全是一片白,夺去了魏灼眼中全部的颜色。上回魏灼看到这么多白色,还是在下津,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因此对那时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没有了更深的印象,只是知道白幡飘过,他的父亲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魏灼噤声,连带着一脸疑惑的赵乾煜,也没有说话。
凌久维哭了好久,才慢慢开口,“他们在送城主。”
城主是他的父亲。
重南千千万万人民,在得知凌家被灭门之后,都自发在家门口挂起了白幡。凌城主,一生为民。他死后,百姓也为他挂起了白幡,希望他回家的时候,不至于看不清路。
这是百姓唯一能做的。他们没有能力在权贵手中留住他们城主的命,只希望城主死后,能有一方安宁。
赵乾煜和魏灼被眼前悲壮的一幕震惊了,家家户户,门口全挂着白幡,他们从白幡中走过,真切地感受到了凌城主身前,到底是多么受百姓爱戴。
魏灼记忆中那个只见过两三面,但是总是不苟言笑的伯父,终于在一条条白幡之中逐渐有血有肉起来。
凌久维从那条街穿过,在白幡中哭得不能自已,白幡为他擦去眼泪,白幡给他让出了一条重回重南的路。此时的白幡像是一双双手,把他推回了他的故乡。
白幡隐隐约约透露着他们的踪迹,但是一切最后都归于平静,仿佛就没有人穿过这么一片白幡似的。
凌久维本来想带他们回他在重南原本的家的,但是隔了老远,就看到了那边只还剩一片废墟,遍地大火烧过的痕迹。
谁干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凌久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他们去了重南的军营之中。
军营只有有兵权的才能调动,凌久维不能擅动,姜为野也不敢插手进来。所以军营暂时还是安全的。
当初为了送凌久维去上津,他手下他能调动的亲兵都悉数被杀,现在的军营,除了一些非得令不能外出的将士,就只还剩几个,当时被可以留下掌管军营的几个副将。
军营不能一日无首,凌久维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还是留了一些人呆在军营之中。
凌久维迈进军营的那一刻,就有人向他们狂奔而来。
他们看到凌久维就开始哭。赵乾煜常年在军营之中,自然知道这些兵痞子,平时是最不屑于哭的。
最近他见过从将士眼中落下来的眼泪,比他那么些年见过的总和还要多得多。
他们围着凌久维看了好久,才说:“瘦了。”
此去一月,凌久维受了多少苦,他们早就有所耳闻了。
当初,这些副将被留在这里的原因,一是家里老小都在,而是重南军营不可能无将。于是他们被他们的兄弟们留下,一直呆在这军营之中,才难逃一死。
那些悲壮且血腥的事迹早就传到了他们耳朵里,本来以为再也不能相见的凌久维,又活生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知道,重南可能有希望了。
因为凌久维,就是被他们拥护着出去找寻希望的那个人。
凌久维不过是个把月没有见到这些人,但是却觉得早已一别经年,他低着头,声音颤抖,“我没等把他们带回来。”
他们,自然是指凌久维的那些亲兵。
他的亲兵们,最小的只有十四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一二岁,那都是一群平时里最混的半大小伙,却在姜为野的人追过来的时候,一个二个拼着一股心气,用年轻的血肉为凌久维铺出了这么一条大道。
凌久维踩着他兄弟们的血肉活了下来,他怎么能不惭愧?他觉得这件事完了之后,他是第一个要以死谢罪的人。为了凌家的老老少少,为了他的亲兵们。
几个副将眼泪没收住,落得更加快了。豆大的泪珠滴在军营的土场上,砸出了一个个水印,扬起的尘土只挣扎了片刻又重归平静。
尘归尘,土归土,没人有能力逆转乾坤。
他们何曾没有想过,直接反了,带着兄弟伙们,杀了姜为野,把这重南,变成他们的天地。那用就算是有失大义,但至少弟兄们不用死,百姓们不用愁,死去的人能够瞑目,活着的人能够心安。
但是,终究是心里最后一丝道德拉住了他们,他们仍相信一丝天理公道,所以便在黑暗中破开一条缝,想要光能照进来。
索性,这场名为“正义”的牺牲没有换来满盘皆输的结局,凌久维回来的了,还带着两个人。
“这是西川王,皇帝二子,赵乾煜。”
“这是魏灼。”
两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是他们常年在军营中度日,也听说过这两个人物。
“他们和我,共同查这次的重南之案。”
几个副将都听过赵乾煜的名字,他们认真行了一个军礼,说:“劳烦两位大人了。”
军痞子一辈子没说过什么软话,这个时候却用最低微的态度说出最恭敬的话。
赵乾煜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一趟是真的做好,才能不辜负这么多的期待。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的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他看了看魏灼,魏灼也盯着他。
这么几天其实他和魏灼都没怎么单独说过话,赵乾煜生气魏灼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原来他是有表字的。所以刻意冷落魏灼。
也不知道魏灼是粗神经,还是真的不在乎,一直没有发现赵乾煜的冷落。还是说压根不在意赵乾煜对他的态度。赵乾煜一直拿魏灼没办法,他实在是太聪明,也太会惹人生气了。
这是这么多天两人少有的对视。赵乾煜没有从魏灼眼睛里看到什么,他眼神实在是太淡漠,好像眼前的这一切都不能打动他一般。
魏灼是一个天生冷血的怪物,赵乾煜一直是知道的。所以对于魏灼这个表现,他觉得异常合理。
魏灼也察觉到了赵乾煜的目光,但是他没有给予任何反馈。他只是看了一会儿赵乾煜之后,又转头看向凌久维,说:“我们最近都住在军营里吗?”
军营安全是安全,但是这个地方实在是离重南城太远了,其实他们查案不是很方便。
凌久维显然有些为难,虽然重南他很熟悉。但是现在要在重南找出一块安全的地方给魏灼他们,对他来说有一定难度。
魏灼显然已经猜到了他在为难什么,说:“这样吧,我们呆在重南城中,你呆在这军营。姜氏的人不敢动我们,毕竟二皇子在呢。”
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好像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只有按照魏灼说的做了。
于是凌久维被他们留在了军营之中,魏灼和赵乾煜牵着马出了军营,去重南城中找到了一个旅馆。
重南城中还开着的店铺屈指可数,这么一家店都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好巧不巧,人家还只有一间房了,他们俩没办法,只好只开一间房。
得知只有一间房了之后赵乾煜的脸色更加差了,魏灼进了房间之后看了看他,说:“怎么?我们小白不想和我有一个房间吗?”魏灼说话带着他特有的轻佻,显得整个人都不怎么正经。
赵乾煜不想理他,自顾自往床上一趟,准备睡觉。
魏灼才不惯着他,直接拿起旁边一个木头小物件,丢了过去,说:“先给我去洗洗!”
赵乾煜黑着脸看着魏灼,魏灼目光丝毫不让,最后赵乾煜还是妥协了,不情不愿去借了热水。
“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和我睡的吗?”魏灼用着赵乾煜打过来的热水,在那嘀咕。
赵乾煜听到之后眼角抽了抽,什么喜欢和他睡啊?明明是魏灼天天要用他暖床好不好?
一直到他们两个躺在床上,魏灼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那么粘人的赵乾煜现在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