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裕礼一进屋里瞧见了正半躺在床上编草鞋的方长树,“方叔,我爹娘叫我来看看你。”
“好好好,快坐快坐。”方长树有些拘谨,自从他得知自己小哥儿要和姜裕礼结婚时,内心也隐隐有些不安。
姜家条件太好了,姜家人在村中风评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小哥儿受了委屈,他连个找上门讨口气的机会都不见得有。
姜裕礼性子冷淡,可在人处世上并不是啥都不通晓的人。他一开始就晓得方家两位是真心的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现在对这件亲事也处在既喜悦又担心的状态也属正常。
所以他没讲什么漂亮话,只默默地道了一句,“叔,婶。我真心喜欢还哥儿,也会对他好的。往后日子可长,且等着看吧。”
孙妞儿在一旁抹了抹眼睛,有些哽咽:“好...好...”
方长树长叹一声,开口道:“孩子,叔信你。”
这一耽搁天亮了,孙妞儿赶着他们快去镇上,再不走日头升高了,可晒。
姜裕礼牵着牛掉转方向后,一回头就看见了身着淡青色短褐和藏蓝色的裤子的方还。方还的脸上还带着些羞赧,并不敢正视他,眼神总飘来飘去,手也攥紧了下裤。
“走?”姜裕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真可爱。
“嗯。”方还赶忙迈向门口,生怕姜裕礼等急了。
姜家的车架很宽敞,料子用的也是上好的核桃木。方还上了车,犹豫了下选择坐在姜裕礼的后面。
姜裕礼回头笑了一声,“扶好,要走了。”
牛车摇摇晃晃向着镇上的方向启程。在村中的路上难免相继遇见了些人,关系好的打趣一二,姜裕礼也落落大方的邀请他们来喝喜酒。至于那些个说风凉话或者一脸不怀好意的,姜裕礼则是理也没理。
方还被人们的打趣声羞红了脸颊,出了村口也没能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他揉了揉脸颊晃着脑袋,想努力想忘掉刚才的话语。
还没等温度下去,就听前面的人说道:“来前面坐,还哥儿。”
方还睁大双眼。“坐在我身边来,好不好?我一个人赶车,你也不与我说话,多寂寞。”姜裕礼转过头,冲着方还露出一丝微笑。
方还仿佛被迷惑了般,挪着屁股往前头靠拢。等到快要和姜裕礼面对面时,才醒悟过来,立刻又小退半分。“不好,人家看了会说的。”
“管他们作甚?”没等到方还的回应,姜裕礼又道,“那你离我近一点,我想和你说说话。”
方还想了想,他们毕竟订了亲,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又往前挪了挪。
“你今天真可爱。”方还还没坐稳,姜裕礼的话音又响起来,“我有一件和你一样颜色的上衣,若知道你今日穿,我便也换上衣服,让旁人一看我俩就知道是什么关系。”
方还倏尔抬起头,盯着姜裕礼的侧脸,半天才说出来句:“你...你脸皮好厚。”
姜裕礼瞥见方还气鼓鼓的脸,旁若无事又闲聊起来。“婶子有没有和你讲什么日子结婚?”
“没有。我娘还没给我讲。”方还果然被带跑偏了,跟着他的话头思索起来。
“下个月二十二号。”“什么?!这么快吗?”方还惊呼出声。
姜裕礼瞥见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呆愣模样,不禁微微蹙眉,心里也产生了些微的懊恼道:“若是你觉得不合适,咱们可以商量着换时间。”
“商量好的怎么能说换就换呢?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太快了。我们都...”方还说着说着便没音了。
姜裕礼明白话中未尽之意,用没拿鞭子的那只手摸了摸方还的头,说:“以前我总觉得人这一辈子和谁过都一样,所以,在我爹娘的要求下娶了柳杏儿。与她合离之后,我想一个人也没甚,只是苦了我爹娘为我操劳担忧。直到在梅花巷子遇见你。我才领悟什么叫做‘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方还虽没完全懂这诗句的涵义,但也明白姜裕礼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缓缓地垂下头,小声道:“可我不好,长得不漂亮,又不会说话...”
姜裕礼答道:“你怎么会不好呢?我认为你很可爱,很勇敢,像一只小兔子。我很喜欢。”
“我想向你许诺天长地久。可现在我即便是说了,料想你也不会信。
我只能说,若以后你觉得我哪点对你不好,你就去找我爹娘诉苦。你这么乖巧可爱,依照我娘那个性子定然护着你,饶不了我。”
这话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一起传入到方还的心里,像春雨般滋润了他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自己没什么可被骗的,权当姜裕礼对自己是有一丝真心的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也要勇敢一点。
方还仰起头,紧紧地盯着姜裕礼的侧脸,眼神从犹疑到坚定。
此刻恰逢姜裕礼又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错,方还慢慢笑了起来,“姜裕礼,我把你的话当真了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说的什么,我又听不懂。”方还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嘟嘟囔囔。
姜裕礼听后笑道,“以后我教你。”
“快走吧,再不走天就越来越热了。”
姜裕礼没点破方还的害羞,应了一声好,将鞭子往空中一甩,黄牛就大踏步往前奔去。
方还并不是第一次来镇上。他家穷,没有那些个富家小哥儿小姐等不能抛头露面的条条框框。
可他却是第一次感觉镇上的人太多了,那来来回回似有若无的探究眼神让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藏。
姜裕礼实在是太醒目了,虽然今日他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短打,可高挑壮硕的身子,英俊的脸庞都让他鹤立鸡群。
他自己虽说已穿上最好的衣服,可两人在外形上的不般配,让刚才燃起的勇气一点点的消失在这些目光中。瞧见方还又慢慢低垂下去的头,姜裕礼静静地牵起方还的手摇了摇。
“你干嘛?都是人。”方还脑海中的不良情绪被姜裕礼的这番动作惊散。想要抽回的手却被温热的手掌紧紧的包裹住,“你是我的夫郎,我牵着你走不是天经地义吗?”
“还没成亲呢!”
“咱们都一起来买成亲需要的东西了,成亲不过早晚的事情。”姜裕礼没有松开方还的手,拉着他往镇上最大的杨氏布庄走去。
庸朝的风气比较开放,大街上常见感情好的年轻夫妇们挽着手一起走。
方还在被牵起手后,只慌张了一会儿,忐忑的心情便被一股翻涌的甜蜜冲散了。随即大步跟上姜裕礼往人潮中去。
杨氏布庄内,布匹繁多,不管是麻布、棉布甚至是丝绸都是一层压着一层,墙上还挂着不少成衣,所以来这里的多是家底比较丰厚的人家。
今日,店里的人并不算太多。正和了姜裕礼的意,他们两人可以仔细的挑选。
“客人,要选点什么?”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他在这布店干了有小十年了,看人可谓是一等一的准,这两位虽说穿着打扮是一副乡下人的样子,可这汉子身上的布料可不差,也没有乡下人那般拘谨。这一单要是成了,定然能叫他赚上一笔。
“我们要看看喜服。”
“哟,瞧我这运气。开门没多久,就迎来两位准新人,也是让我们店沾沾两位的喜气儿。”伙计一听,更是来劲儿。这主儿愿意花钱买成衣,还是喜服,定时不差钱的主顾。
方还一听姜裕礼的话,犹豫了会儿,没说话,只摇了摇两人还牵着的手。
姜裕礼看了看方还,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乡下人多是自己绣婚服、喜被等物件,为着省一笔钱。可他娶柳杏儿的时候都是买的成衣,没道理让方还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紧赶慢赶,熬着眼睛裁剪衣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我想给你买,我愿意给你买。”姜裕礼低下头趁着伙计去拿成衣的空挡,在方还左耳边悄悄道。
话音未落,方还小巧却又显得肉乎乎的耳垂就像极了天边的晚霞。
“您瞧,这两套是前两天刚送过来的。颜色正,料子好,就是您两位都高挑,长度上可能需要改改。”
姜裕礼拿起其中一身在方还身上比量了一下,觉得没有那么合适,小哥儿实在是太瘦了。
“先给量量尺寸,我们选料子,再定款式,劳烦店里直接给做个合身的。”姜裕礼边说边将手中的衣服放了下来。
“倒是也可以,不知道您合适迎亲?别误了您的时候。”
姜裕礼回头问方还:“还哥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呢?”
此番举动挨了方还一个白眼,这人真是无事找事。
“下个月二十二号。”方还瞧着伙计眼巴巴的看着他,姜裕礼也没个回话的样子,只得小声道。
那伙计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来得及来得及。最多二十天,衣服就能制作完成,绝不会误了您们的大事。”
两个人在布庄里挑选了小半个时辰,才满意地离开。
其实,一直都是姜裕礼在挑剔,方还觉得哪一个都比自己见过的婚服漂亮许多,每一件都可以,但姜裕礼总是这里不合适那里有点问题。挑到最后自己简直麻木了,还要被姜裕礼控诉不上心,瞧着那张委委屈屈的俊脸,嘴笨的他好想给上一拳。
不是说姜裕礼这人性子冷淡吗?为什么自己觉得姜裕礼像极了粘人又讨嫌的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