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演现场的气氛如同沸腾的火锅,**,刺激充斥着孤注一掷的狂热。
粉丝的应援声浪极其要掀翻演播厅的顶棚,各色灯牌在昏暗的观众席上汇成一片摇曳的光海。
苏沐站在后台候场区,能清晰地听到前面队伍表演时引发的山呼海啸。
他闭上眼,面容恬静,小巧的下巴向下是弧度优美的颈线,喉结微颤,调整着呼吸,试图将那个夜晚、那枚徽章、以及房星霁那句如同咒语般的话暂时驱逐出脑海。
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演出服的口袋,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那枚冰冷的金属。
《King》组被安排在压轴出场。
当主持人报出曲目和表演者时,台下的尖叫声中夹杂着明显的期待。
灯光暗下,四人迅速在舞台上定位。
音乐前奏如同沉闷的雷声,滚过寂静的场馆。
一束追光打下,照亮了中心位置的房星霁。
他微垂着头,碎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见紧绷的下颌线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骨相分明,像从水中爬出的厉鬼,气质独特。
然而,当第一个重鼓点炸响的瞬间,他猛然抬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迷雾,只剩下侵略性极强的征服欲。如同蛰伏已久的邪兽,终于亮出了獠牙。
他的舞蹈动作不再是主题曲时的流畅叙事,而是更注重卡点与力量,每一个顿点都像重锤砸在观众的心上。
苏沐在他侧后方切入,两人的动作并非完全同步,却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互补与对峙,更像错位配合的双人舞。
苏沐的舞步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准与冷冽,犹如出鞘的名刃,而房星霁则更似原始的风暴,充满野性魅力。
林煊负责的高难度说唱段落到来时,全场屏息。
这个之前并不被看好的主唱,在房星霁的调教下,竟然将这段歌词完全消化,让他的粉丝看到了他另一个领域发展的可能。
而李慕那段更新颖的地板动作,在灯光与音乐的配合下,呈现出了一种于泥泞中挣扎起身的视觉冲击,更贴合整首歌的内核。
整个表演,就像房星霁所设计的那样,不是完美无瑕复刻原曲的机器,而是四个拥有不同特质、不同伤痕的个体,在向着同一个王座发起冲锋,向成为王的道路前行。
瑕疵存在,却赋予了表演真实的血肉感。
**部分,一个高难度互动动作,需要房星霁作为中心,苏沐从身前腾空完成一个空中动作。
音乐达到顶点,苏沐凌空跃起,房星霁的手臂稳如磐石地托住他的腰际,给他借力。
那一刻,苏沐与他离得极近,正好对上房星霁偏过来的侧脸。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沿着脖颈没入衣领。灯光在他眼中碎裂成万千星辰,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深沉难测,只有燃烧着的纯粹和专注,还有苏沐无法理解的,超越界限的浓烈感情。
“看着我,哥。”
那句话不合时宜地再次回响在耳边。
苏沐在空中完成了一个舒展而有力的旋腿,目光却无法从房星霁那双眼睛里移开。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不是因为高难度动作,而是因为那眼神里蕴含的着他不想承认的东西。
表演在四人最后一个铿锵有力的集体定格中结束。
音乐戛然而止。
台下是死寂般的一秒。
随即,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震耳欲聋的掌声、尖叫、甚至带着哭腔的呐喊,极其要冲垮一切。
许多观众站了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灯牌。
成功了。
毫无疑问地成功了。
苏沐和其他成员一样,微微喘息着,面向观众鞠躬。
他能感受到台下投射而来的炽热目光,能听到那些呼喊他名字和房星霁名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结果毫无悬念。
《King》组以压倒性的票数,赢得了第一次公演的胜利。苏沐因为高难度的技巧动作,获得了小组内的个人票数第一。
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如同烟花绽放过后的冷寂。
公演结束后的第二天,节目组公布了新的赛制——位置测评。
练习生们将在 Vocal(声乐)、Dance(舞蹈)、Rap(说唱)三个方向中选择一项进行专项考核。
同时,节目组以“增进团队默契,展现真实自我”为由,宣布了一项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安排:根据初舞台评级和第一次公演表现,重新分配宿舍,部分练习生将进行“强制合宿”。
名单公布时,苏沐看着自己和房星霁并排列在一起的名字,以及后面跟着的同一个宿舍编号,感觉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节目组为了话题和热度,真是不遗余力。
当他拖着行李箱,推开那间双人宿舍的门时,房星霁已经在了。他正背对着门口,弯腰整理着床铺。
简单的黑色基础款T恤勾勒出流畅有力的背部线条,听到开门声,他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橡木气息,比在练习室里更加清晰,更加无处不在。
苏沐沉默地将自己的行李放到另一张空床旁边,开始机械地收拾。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之间隔着不足三米,却仿佛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只有衣物摩擦和物品放置的细微声响,衬托得沉默更加令人窒息。
“我选了Dance组。”
房星霁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依旧没有回头,像是在对墙壁说话。
苏沐整理衣服的动作停住。他原本也打算选择Dance组,这是他的绝对领域,是他证明自己、拉开与房星霁距离的最好机会。
“我也选Dance。”苏沐的声音干涩。
房星霁终于直起身,转了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深沉。
“我知道。”他说,“曜世的秦羽,个人练习生里的那个黑马王烁,还有几个实力不错的,都选了Dance。”
他报出的这几个名字,都是舞蹈方面极具竞争力的对手。
“所以呢?”苏沐抬眼看他,语气带着防备。
“所以,”房星霁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房间中央,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沐身上,“这一次,是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竞争。虽然是团体舞台,但只有个人排名。”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宣战般的意味。
“正合我意。”苏沐冷冷回应。
他厌倦了那些掺杂着复杂情愫的纠缠,厌倦了去猜测房星霁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纯粹的硬碰硬实力对决,反而更让他觉得轻松。
房星霁看着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很好。”
位置测评的选择果然如房星霁所料,Dance组汇聚了本次比赛中最顶尖的一批舞者,堪称死亡之组。选择的曲目也是一首比一首难,风格各异。
苏沐和房星霁,不出意外地选择了同一首曲子——《Savage》。
一首以极致的身体控制、复杂快速的编舞和强烈的艺术表达著称的现代舞曲,难度堪称变态。
这意味着,他们将在同一个练习室,学习同一支舞,争夺同一个小组内的中心位,以及最终Dance大组的最高荣誉。
狭路相逢。
《Savage》的练习室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除了他们,组内还有另外三名实力不俗的练习生,但在苏沐和房星霁那种无声却激烈的较劲氛围下,似乎沦为了背景板。
两人几乎不交谈,所有的交流都通过舞蹈完成。
苏沐将六年积累的技巧与控制力发挥到极致,核心稳定,松弛有度,连编舞老师都惊讶于他的身段,已经有如此好的身材条件还能这样下功夫训练,如果不**豆,在舞界也能做到顶端。
而房星霁他的舞蹈似乎更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所有的动作消化成自己的风格,每个动作卡点都在最完美的位置,摄像师360度拍摄都会是最完美的角度。
他们像两个极端,在镜墙里相互映照,彼此追逐,却又泾渭分明。
合宿的夜晚,成了这种无声战争的延续。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洗发水和空气香氛的味道淡淡萦绕在室内,让人精神放松下来。
苏沐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能听到对面床上,房星霁似乎也翻了个身。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那时候……”
房星霁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然响起,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沐的身体瞬间绷紧,却没有回应。
“妈的心脏病复发,需要国外专家来做手术。”房星霁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很急,也很贵。那边……那个人,提出了条件。”
苏沐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停滞了一瞬。他口中的“妈”,是他的母亲。
而“那个人”……
“他要求我改姓,跟他走,彻底切断和过去……还有你的联系。”房星霁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惫,“他说,这是唯一能救妈的办法。”
苏沐猛地从床上坐起,在昏暗的光线中,死死盯着对面床上那个模糊的轮廓。
胸口剧烈起伏,无数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愤怒、震惊、难以置信……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冰封开始碎裂的刺痛。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颤抖。
房星霁也坐了起来,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
“告诉你,然后呢?”他转过头,看向苏沐,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幽冷的火,“让你跟着一起痛苦?让你放弃星耀的机会?还是让妈在病床上还要为我们担心?”
他的反问,一句比一句沉重,砸在苏沐的心上。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所以你就用那种方式……一走了之?”苏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他想起两年前,弟弟毫无征兆地消失,只留下一封语焉不详、类似决裂的信。
他想起母亲从医院回来那段时日以泪洗面却闭口不言的痛苦。
他恨了两年,怨了两年,将其视为背叛的两年……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是当时……我能想到的,对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
房星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虚无,“至少,妈活下来了,你……也还在你追逐的轨道上。”
宿舍里再次陷入死寂。
苏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信息量极其将他的思维冲垮。他一直固守的恨意,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基石,摇摇欲坠。
“那枚徽章,”良久,苏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还留着?”
房星霁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那是……我唯一能带走的,属于‘苏柒’的东西。”
他说完,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苏沐,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坦白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苏沐却维持着坐姿,在冰冷的月光里,像一尊僵硬的雕像。
真相如同一把钝刀,剖开了过往的脓疮,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茫然与疼痛,似乎要将他淹没。
他看着房星霁背对着他的显得单薄而脆弱的背影,那个他恨了两年的弟弟,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仿佛无所不能的房星霁,此刻剥去所有外壳,露出的内里,竟是如此千疮百孔。
一直以来的恨,该置于何地?
恨他作为一个收养的孩子却夺走了妈妈所有的爱,恨他不告而别留下狼藉让自己独自撑起,恨他空降公司抢了自己的资源和c位,还是恨他瞒着所有人承担所有,自己逞英雄。
那枚被摩挲得光滑的旧徽章,此刻仿佛在他空空如也的口袋里,烙铁般灼烫。
苏沐冲出了房间,而他身后很安静,房星霁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