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几缕薄光从木板缝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细的亮线,屋里的黑才算淡了些。
鹿岑率先醒来,他轻轻挪开许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坐起身,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胖子大叔、刘姐和车队其他几人已经醒了,但都聚在屋子中央,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满屋都是憋闷的恐慌,散都散不去。
“怎么了?”鹿岑起来问道。
他身边的许肆也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
胖子大叔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紧抿,说话的声里,藏着一点点抖,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小张......小张他不见了。”
“小张?”鹿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晚守上半夜的那小子!”旁边一个汉子忍不住开口,声音里的慌劲儿压都压不住,“轮到我去换班的时候,外面就没见着他人了。我,我还以为他是太累了,提前回来睡了,就没多想,谁知道......”
谁知道一早醒来,原本该小张躺着的那个角落,空空如也。他的背包、武器、食物都还在,唯独人不见了。
这话一入耳,跟兜头浇了盆冰水似的,鹿岑立马就醒透了。一个大活人,在守夜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一屋子的人,包括他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昨晚你们听到什么异常动静了吗?”鹿岑追问,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打了个转。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只能摇头说不知道。昨晚除了呜呜的风声,周围安静得一点人气都没有。
许肆的脸色也白了,一把抓住鹿岑的胳膊:“昨晚我感觉外面有东西难道真不是我的错觉?”
现在没人再觉得那是错觉了。
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在末世,夜晚独自失踪,几乎等同于死亡通知。
“出去找。”鹿岑当机立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行人拿起武器,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大清早的空气潮乎乎的,裹着一股子浓露水味儿,还掺着点烂东西的腥气。院子空空荡荡,那辆改装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切似乎和昨晚别无二致。
没多耽搁,他们围着小屋散开来搜,不管是塌了半截的墙后,还是地上凹下去的坑洼,都仔仔细细查了一遍,人人心里都揣着慌。
“这,这里!”突然,车队里一个年轻女孩带着哭腔指着不远处一堆碎砖烂瓦。
众人循声围了过去。
只见在一处半人高的荒草丛边缘,泥土被粗暴地翻开,露出下面暗色的土层。而在那翻开的泥土和被压垮的杂草上——
赫然躺着半截人类的小腿!
断口处血肉模糊,骨骼碎裂外露,像是被硬生生撕扯断的。暗红色的血液早已凝固,浸染了周围的泥土和草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苍白失血的皮肤和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刺激着每个人的眼球。那半截腿上还套着一只沾满泥污的工装靴,正是小张穿的款式。
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拖行的血迹,更没有身体的其他部分。
就好像他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拖走,并且吃掉了大部分,只匆忙间落下了这半截小腿。
清晨的潮气裹着青草腥,黏糊糊往毛孔里钻。
连半丝风都不肯来串个门,空气闷得像口刚揭盖的蒸笼,热烘烘往嗓子眼里堵。
胖子大叔扭过头,干呕起来。刘姐捂住了嘴,指节绷得发白。车队其他的人,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别开脸不忍再看,那个发现残肢的年轻女孩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鹿岑死死攥着许肆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是昨晚说的那个“速度快得不像话”的丧尸做的吗?
变异丧尸真的来了?
就在他们所有人熟睡的时候,有东西悄无声息地,拖走了守夜人,甚至没有发出足够惊醒他们的声响,只留了这么半截血肉模糊的小腿在那儿。
A城外围,已经出现了极度危险的变异体,他们刚刚与它在黑暗中擦肩而过。
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清晨那点稀拉拉的阳光,也变得惨白惨白的,透着股子冷劲儿,照在众人毫无血色的脸上。风从墙缝里钻过去,呜呜咽咽的,像死人的魂在耳边絮叨,刮在身上疼得钻心。
没有人说话。
空气里满是冲鼻子的血腥味,还裹着股压得人胸口发闷的恐惧,那味道沉得很,往肺里钻的时候都带着凉。没人敢出声,连喘气都特意放轻了,生怕多弄出点动静,就把黑地里藏着的那东西给引出来。
胖子大叔的干呕声停了,只剩胸口一鼓一鼓的,喘得又沉又闷,像堵着口气没上来,刘姐扶着他的手才勉强让他没有倒下。其他车队成员面无人色,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处惨状,或是惊恐地扫视着周围每一片阴影。
到最后还是鹿岑把这憋得人喘不上气的静给破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走上前,将那半截残肢连同周围的碎布包裹起来,走到一旁找了个相对完整的地方,用碎砖块简单掩埋。
动作沉默而郑重。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收拾东西,尽快离开这里。”
沉默迅速被紧迫感取代,众人行动起来,收拾所剩不多的行囊,检查武器,仿佛只有忙碌才能暂时压住那蚀骨的恐惧。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那辆经过改装的越野车和兰德酷路泽一前一后驶离了这栋带来噩梦般记忆的小楼。
开出足够远的距离后,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岔路口,胖子大叔示意停车。他一抬腿跳下车,几步就凑到鹿岑他们车边。脸上还透着股后怕的白,没完全缓过来似的,但眼神倒比刚才定多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发晃。
“小鹿,”他看向坐在副驾驶的男生,又看了看驾驶座上的许肆,语气诚恳,“A城里面现在情况不明,肯定更危险。等你们找到同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北上?去基地,总比你们几个人在外面飘着强。”刘姐也站在他身后,投来关切的目光。
胖子大叔的邀请带着实在劲儿,人多,似乎总能多一点安全感。
但鹿岑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谢谢大叔,刘姐,不了。我们还有必须要去的地方。”
他不能说去新疆,只能模糊带过。
胖子大叔似乎料到会是这样,叹了口气,没再强求,只是重重拍了拍车窗框:“行吧!你们俩小子一向有主意,多的我也不问了。总之,千万保重!活着比什么都强!”
“你们也是。”鹿岑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没有过多的告别言语,末世里的情分就是这样。胖子大叔和刘姐回到自己车上,车窗升起,两辆车在下一个岔路口缓缓分开,驶向不同的方向。
改装越野车向着北方驶去,逐渐消失在废墟的地平线上。
兰德酷路泽则调转方向,朝着A城深处缓缓驶去。
与预想中丧尸横行、嗷嗷叫个不停的景象截然不同,城里透着说不出的怪静,还有就是,空得慌。街道上废弃的车辆依旧凌乱,不少商店的门窗破损,碎玻璃和杂物散落一地,显示出末世初期的混乱。然而,却看不到任何活动的身影,无论是丧尸,还是人类。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害怕。
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地上的塑料袋和灰尘,发出沙沙的声响,反而更衬得这座城像一座巨大的被遗弃的坟墓。高楼沉默地矗立,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没有游荡的丧尸,没有此起彼伏的嘶吼,甚至连风声在这里都显得格外清晰。整座城市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轮胎压过碎片的声响。这种反常的空旷和寂静,比尸潮汹涌更加让人心头发毛,仿佛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盘踞于此,驱赶或吞噬了所有活动的痕迹。
“怎么一只都没有?”许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声音发干,眼睛不住地扫视着街道两侧黑洞洞的窗口,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扑出来。这种异常的寂静,比让他面对成群丧尸更让人心头发毛。
鹿岑皱着眉,眉头拧得挺紧,也跟着提心吊胆地瞅着四周,这种状况太不对劲了。A城是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即便经历过混乱和逃亡,也不该如此“干净”。
“小心点,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对许肆道。
车辆继续深入,他们的神经越绷越紧。饥饿感也开始袭来,从昨天到现在,他们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鹿岑你饿不饿?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许肆有气无力地嘟囔,眼睛却倏地一亮,指着前方街角一个大型连锁超市的招牌,“超市!我们去那儿找点吃的吧?看着好像......挺安静的?”
那家超市的玻璃大门碎了一地,里面黑黢黢的,但从外面看进去,货架似乎还算整齐,不像被大规模洗劫过的样子。最重要的是,门口和里面都看不到丧尸的身影。
鹿岑权衡了一下。食物是必需品,而这个超市看起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他点了点头:“动作快,拿了就走。”
两人将车停在超市门口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握紧武器,一前一后地踏入超市内部。
里面光线昏暗,地上满是碎玻璃、包装袋和倾倒的货架,行走困难。他们尽量放轻脚步,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鹿岑示意许肆注意警戒后方,自己则快速扫着货架,寻找密封包装的食物和水。幸运的是,虽然被洗劫过,但仍有一些散落的罐头、压缩饼干和瓶装水埋在废墟下。
就在鹿岑弯腰,伸手去够一罐滚到货架底部的午餐肉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他身后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窜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鹿岑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颈侧一凉。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动脉上,巨大的力量从身后钳制住他,将他死死按在旁边的货架上,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哐当一声,货架摇晃,灰尘簌簌落下。
一个压低的、冰冷的、带着十足杀意的男声在他头顶响起,气息呼在他的耳后:
“别动。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