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门口有条垃圾街,贩卖各种小吃和零食。
鉴于上辈子的不良饮食习惯,顾泠鸢对油炸食品敬谢不敏,最后挑挑拣拣,到了一家粥铺。
谢白跟在顾泠鸢身后,铺子很整洁,这个点里面都是人。
顾泠鸢店了碗皮蛋瘦肉粥,扭头问谢白:“你要什么?”
谢白盯着上面的招牌半天没有说话。
顾泠鸢猜测这位大概是犯了选择困难症,说道:“来两份皮蛋瘦肉粥。”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粥上来的时候,还有些烫。
顾泠鸢拿着勺子吹了几口才入嘴,长时间的熬煮,皮蛋碎,肉沫和米粒混合在一起,香气十足。
正吃着开心,就看到对面的谢白盯着她看了几眼,又低头看着勺子,生怕勺子会吃了他似的。
顾泠鸢想起他单纯的模样,心道被宠成这样,大概是谁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吧。
顾泠鸢端着粥凑到他旁边,伸手握着他的手,拿着勺子,给他喂了一勺。
勺子贴在谢白的嘴唇上,谢白眉头微蹙,这黑不溜秋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在顾泠鸢的诱哄下张开了嘴,尝了一口。
味道……似乎还不错。
喝完粥,两人才回到班级。
班级里,大概是受了上次月考的刺激,大家都渴望着在期中考上再次逆袭一把,毕竟这次还要开家长会。
顾泠鸢做完作业,就看到旁边在认真描红的谢白,看着还挺乖的,又长又浓又密的睫毛轻轻的上下颤动。
似乎是注意到顾泠鸢的视线,谢白低头看过来。
顾泠鸢低头,有些做贼心虚。接着抬头对谢白道:“写的怎么样了?”
谢白没说话,把字帖挪到了顾泠鸢的面前。
“进步很大嘛!”
谢白嘴角微微勾起。
外面虽然传谢白是个天才,但是顾泠鸢摸过底,这人肚子里的墨水就和他长得一样,空有皮囊。
眼看着下个礼拜就要期中考了,怎么着也要补补课。
期中考前,黄毛给顾泠鸢发了消息,说是事情办好了,约她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废弃工厂见面。
顾泠鸢才没有傻到这种地步,回绝了。
黄毛这种人能出卖人一次,就能出卖人第二次,保不准在顾敏敏那里拿了什么好处,回头反咬她一口。这么一想,顾泠鸢直接把对方给删了。
顾敏敏回家后,飞扑到顾夫人怀里哭诉,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说是自己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欺负了。
顾夫人哪里还坐得住,当场就要报警,别顾敏敏拦住了。最后在欲语还休的遮掩中,顾夫人了解顾敏敏受伤一事和顾泠鸢脱不了干系。
顾夫人当场就怒了,本以为顾泠鸢是个好孩子,谁知道竟然为了争宠能做出这样手足相残的事情来,简直就是被养歪了。
生气之余,说要给顾敏敏讨个说法。
顾敏敏说是家事而已,不能让外人知道。
顾夫人越发的心疼顾敏敏的懂事,想着顾泠鸢到底不是自己养大的,难不成以为自己在顾老夫人面前得了眼就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越想这事就越像一根刺,深深的扎在她的心里。
谢白转到十八班已经有一个礼拜了,因为神秘和颜值,吸引了不少颜粉,有人甚至尝试给谢白送情书,被谢白无视,但大家还是趋之若鹜。
这人气飙升堪比贺墨渊的存在。一跃成为新一届校草。
毕竟酷哥谁不爱,有点奶的酷哥更是让妈粉欲罢不能。
一周的时间,谢白跟在顾泠鸢身后学会了很多。
这天午休时间,顾泠鸢下楼冷不防和一个女生撞上,女生脸上挂着泪,抽泣着给顾泠鸢道歉:“抱歉,我刚没看到你。”
顾泠鸢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但一个小姑娘,哭成这样,肯定受了欺负,关心道:“怎么了?”
那女孩别过脸,带着点倔强,看的人更加疼惜:“没什么,就是一个文学奖我没上,觉得自己太垃圾了。”
“看来这个文学奖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顾泠鸢安慰着,忽而对文学奖有点印象,记得前世他们学校就有人因此丧命。性命相关,顾泠鸢不敢怠慢。
大家都去吃饭了,整个楼道空旷的很,稍微一点动静都能发出不小的回音。
“嗯。”女孩抽泣着应声。
“你叫什么名字?”说着,顾泠鸢拉着她往天台上走。
今天晴空万里,入秋之后的银杏叶开始变黄,枫树叶开始变红,红黄相间,构成了一副美丽的景象。
顾泠鸢从兜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又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女孩叫做王依,是个文学爱好者,从小就博览群书,而且是春苗杂志社的忠实粉丝。春苗杂志社从七年前开始,为了筛选出有文学才情的苗子,就开始举办文学奖比赛,比赛惠及全国,说起来应当算是所有文艺青年都所向往的所在。
王依也是,从初中开始,就不断的给春苗投稿,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不过这也没什么,文学奖本来就曲高和寡,拿奖对她而言也就想想。
只是和她一起的一个朋友南沐参加了,不但参加了,还拿了名次。这就像是在她脸上狠狠的打了巴掌。
王依心里难受的紧,南沐是她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平时总喜欢追在她屁股后面听她讲故事,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文学才情。若真要说的上,那就是这次的比赛,她不想参加,最后还把作品甩给了南沐。
肯定是南沐偷偷地背着她把稿子给投了,然后现在用她的稿子成就了她文学天才少女的名声。
王依越想心里越不平衡,最后摔门而出。
顾泠鸢听她这么一说,只觉得南沐这个朋友做的委实不够朋友。不过,语言也是一种武器,谁知道王依说的是不是真相。等她情绪稳定后,才道:“这样好了,你不如打电话给这次比赛的负责人问问南沐的作品是怎样的?确实是你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依骤然抬头,看向顾泠鸢的眼里带着锐利的光芒,像是一把刺刀。“你是怀疑我说谎?”
“没有,我只是好奇那个叫南沐的女孩。”
“我最好的朋友抄袭我的作品,取代了我的梦想,难道我不该伤心不该愤怒不该难受吗?我有几个朋友也看过我的作品,他们都说我这次写的有点意思,但是我真的受不了继续被否定了,你经历过那种一次又一次的投稿,然后一次又一次被退稿的经历吗?你没有,你根本就不懂那种否定对一个文学爱好者来说有多么的痛苦……”说到这,张依嘴角浮现了讥诮的笑。
顾泠鸢看着她没说话,心道:投稿被否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甲方不满意,随时打回让你重修重改,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再说了,绝大多数被否定,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作品不符合对方的审美,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张依倒苦水结束之后,突然就安静下来,朝着栏杆走去,顾泠鸢以为她是听了自己的劝,看看风景,调解心情,谁知道她竟然是想跳楼!
这才多大点事,至于吗?顾泠鸢心里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劝道:“张依同学,虽然我没有经历过文学类的投稿,但是我知道一次又一次被人否定是什么滋味,我从小就渴望能拥有亲情,所以为了得到养父母的关心,我总是在努力学习,争取成为第一,但是你能想象的到吗?从来没有一次,我从来没有一次得到过他们的肯定,好像我做的再多,也比不上顾敏敏的一根脚指头。那种陷入自我怀疑的痛苦深渊或许和你刚说的那种感觉挺像的。”
张依站在栏杆前,回过头,说道:“你别过来。”
顾泠鸢本来挪动的脚突然停下了动作。
张依冷笑了几声,说道:“既然超越不了,那就直接毁灭,果然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顾泠鸢直觉她话里有话,但线索太少,一时半伙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依!”突然一个温柔的女声高声响起。
顾泠鸢和张依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女生面色苍白,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眼圈下有着浓厚的黑眼圈,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
看向张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激动,“张依,你不要干傻事!”
“南沐,我告诉,属于我的荣耀始终会属于我的,我已经给这次比赛负责人写好邮件了,只要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以后就会成为背负着逼死同学的凶手,一个可耻的抄袭者,而不是大家眼中的天才美少女作家了。”张依说话又快又急,不知道是不是顾泠鸢的错觉,她似乎在张依的脸上看到了报复的快感。
突然,张依脚下一滑,一脚踏空的失重感让人胆战心惊。她,就要死了吧。耳边掠过风声,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濒死的恐惧逐渐蔓延,她惊恐极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突然她手腕一重,似乎被人搭上。
她黯淡的眼神死灰复燃,睁眼看向上方。
是一个陌生的帅哥。
是啊,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人没看过,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挂掉,真是太不划算了。
拉住张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白。
谢白以前就养成了中午在天台吃饭晒太阳的习惯,这次在角落上正睡的香,就被人吵醒,看到顾泠鸢心情勉强阴转晴,只是来不及打招呼,就看到一个女生跳楼,身体先于意识冲过去救人。
顾泠鸢和南沐站在谢白两旁,喊着张依的名字。
谢白手上用力,张依甚至能看到他白皙的脸因为吃力而扭曲。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张依心情不太美妙,大口的喘着粗气。
南沐看到人被救回来,松了一口气,关心了几句,热脸贴人冷屁股,被张依刺了几句,最后没忍住,询问道:
“我抄没抄袭你心里最清楚,我能有今天也有你的功劳,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要不是你,我可能连写故事的勇气和冲动都没有。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呵呵,南沐啊南沐,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谁吗?就是你这样的,简直让我恶心。还最好的朋友,别开玩笑了,谁和你是朋友。我知道我没有天赋,但是更让我觉得自己被侮辱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你。明明我比你热爱文学,明明你的那些故事我都是我讲给你听的,明明……可是为什么,你比我有天赋,你随便写的一个故事,就能我自行惭愧!”
“可是,并不是这样的,”南沐出声打断,“明明你说过,我写的东西不堪入目,根本就不具有可看性,就是垃圾堆里捡来的都比我写的要好。”
“说你傻你还不相信,那些当然是我编出来故意骗你的。如果我承认你写的好,那我又算什么,我比你多看那么多年的书,写过那么多年的字又算什么。”
“不是这样的,”南沐摇头否认,“就是因为你批评我,所以我才知道自己写的不好,才没有沾沾自喜,才会去看更多的书,写更多的稿子,其实我也想得到你的承认,一直以来都是你给我讲故事,我也想有一天能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你听的。”
张依看着泪流满面的南沐,瞪大了双眼,南沐声嘶力竭的呐喊似乎不停的在耳畔回响着。
“在我心里,即便拿到了新人文学奖,如果这个故事没有得到你的认可,那也不过是我失败的作品!所以,依依,你能看看我写的故事吗?”南沐手里紧紧的攥着手稿,忐忑不安的问道。
张依“切”了一声,“看就看,就你写的那堆破烂玩意,还想得到我的认可,做梦吧。等会儿别被我骂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好了。”
南沐抽泣着小声道:“才不会呢。”
顾泠鸢看着她俩别扭的互动,只觉得好笑。
谢白看着她们,只觉得莫名其妙,不久前两人还吵吵闹闹的,怎么现在又变成这样,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复杂。
张依翻阅着南沐的手稿,字迹一如既往的端正,像个乖巧的小学生一样。
她看书向来飞快,一目十行的把故事过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内容,讲的是一对姐妹花,从小到大,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故事。凭她对南沐的了解,故事的原型,肯定是她和她自己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在南沐的心里竟然是个具有叛逆冒险精神的善良女孩,明明自己之前那样伤害她。
手稿上突然落下了一颗豆大的水珠,仔细看,是张依的眼泪。
“对不起。我其实是个很虚伪的人,从前给你讲的故事,都是我从其他地方东拼西凑起来的,我没有什么才华,只是个很平庸的人,但是我真的很不甘心……”手中的手稿被攥成一团,张依的喉头微哽,“我不想承认自己平庸,但意识到自己平庸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你身边都是很优秀的人,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南沐,对不起,其实我很羡慕你,天赋这种东西,大概是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谁说的,认识到自己平庸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平庸的事。”顾泠鸢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戏,实在没忍住。
“发现了哪里不行,就努力去补足,你没听南沐刚才说,她自己私下做了多少的准备,才写出了现在这个故事,我之前也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行,但与其去怀疑天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脚踏实地的去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好。”
张依突然一声尖叫,抱头喊道:“我要立刻给那个比赛负责人打个电话,取消发布那封邮件内容。”
那天过后,张依修复了自己和南沐的友情,为了表示感谢,时不时给谢白送礼物。
谢白还是第一次受到顾泠鸢以外的人关心,受宠若惊。
尤其是顾泠鸢说,人张依是拿他当朋友。谢白心底越发的开心,看来交朋友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