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蜷缩在丈夫怀里,闭上眼睛之后,殷殊没有立刻睡去。
他在脑海里冷静又杂乱的计划着,要如何逼迫丈夫变成怪谈,直到思绪飘飞,他久违的梦到了当初温砚向他告白的场景。
在温砚锲而不舍追求他的第三年,他向温砚提出了一个难题,他告诉温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不懂什么是喜欢。”
漫天樱花飞舞,他仰着头,与眼底满是温柔笑意的温砚对视,“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的话,得做好准备,要永远爱我,永远不可以抛弃我,除非……我先厌弃你。”
他向温砚伸出手,手心是一只米粒大小的机器人。
“这是定位机器人,为了保证我可以随时找到你,你得植入体内,它身上有自毁装置,一旦你背弃承诺,就会……”
殷殊笑着做了个口型,“嘭!”
“变成人体炸弹。”
“这样,你也要和我在一起吗?”,他歪着头,看着自己唯一的追求者,如此问道。
这是明晃晃的恐吓,殷殊恶劣的等着这位追求者被吓的惊慌失措逃走。
温砚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摘下一枚落在他发顶的花瓣,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殷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他这双眼睛,与正常人不太一样,瞳孔是纯粹的黑色,直勾勾盯着人看得时候,会显得阴戾吓人。
所以他大多时候都会戴着眼镜,再用刘海遮一遮,这是第一个说他眼睛好看的人。
说起来,这人的审美一向是有些怪异的。
至少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人喜欢一个孤僻,阴沉,冷漠的怪人。
而这人坚持不懈追了他三年。
看出了他的疑惑,温砚笑着说:“你的眼睛在说,它爱我。”
他从殷殊手中拿走那只小型机器人,用匕首在胳膊上划了一刀,猩红的血溢出,机器人顺着伤口进入身体。
“我也爱你”,他扔掉匕首,弯腰凑近殷殊,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殷殊对他的行为满意,没有拒绝,温砚却是停住了,两人的唇只有一指的距离。
他绅士地问:“可以吗?”
殷殊心跳很快,却也一板一眼回答:“可以。”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在漫天飞舞的樱花树下,他们交换了一个吻,从此余生绑定,再也不能分离。
后来的求婚,结婚,都只是一个形式,温砚遵守着当初的约定,一遍遍向他诉说永远。
却在他们结婚的第三年,戛然而止。
温砚背弃了约定。
所谓永远,不能因任何借口放弃,缺席他的人生一分一秒,都不能算是永远。
想到温砚尸体冰冷的温度,任由他如何摆弄都没有反应的身体,殷殊心底涌现出一股戾气。
他猛地睁眼。
却见入睡时还空空荡荡的冰室此时以他和温砚为中心,围了一圈人。
管家半跪在他旁边,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来探他的鼻息。
殷殊一把拍开管家的手,猛的坐起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烦死了。
温砚活着的时候就一群人要跟他抢,现在都变成了尸体,还要跟他抢。
如果温砚此时活着,他只能假模假样的笑着,和这些抢占温砚注意力的人友好相处。
但现在……
不需要了。
他张嘴,恶劣的准备说些什么来显示自己的主权。
却被温妈妈一把抱住,女人的怀抱很温暖,湿热的眼泪砸他脖子上。
“我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很难过,大家都很难过,但是阿砚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不要让他担心好吗?”
温爸爸也在旁边摸了摸他的头。
他们都很伤心,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来安慰他。
殷殊其实知道,温家人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可能也没有很喜欢自己,但是因为温砚选择了他,就会对他表现的很喜爱的样子。
是他占有欲太强,嫉妒他们在温砚心底的地位,才讨厌他们。
是他有问题。
可是……可是……凭什么不要温砚担心?凭什么要他走的放心?
哈!
他为了一个陌生人抛弃了自己,难道自己还得感恩戴德说一句,他做的很好吗?
他不要。
他本来就不是圣人。
像他这样的恶人,就是会搅得家里不得安宁,死也死不安宁的。
他语气嘲讽:“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这是他自己选的结局,我没有理由替他难过,更何况……”
他突然笑了起来,“更何况,他还给我留了巨额的遗产不是吗?有了这些钱,我以后要什么样的没有,还不用再整日独守空巢,提心吊胆的等他回来了。”
可惜这幅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只会让人觉得他在嘴硬。
容貌漂亮的青年穿着与逝去丈夫同款的情侣睡衣,抱着一张薄被坐在冰室的地板上,脸色冻得发白,垂眸低笑时,睫羽颤动,冰霜落在脸上,化为一道水痕滑下,像是眼泪。
他却没有在哭,眼圈也没有红一下。
反而是在笑,甚至笑的越来越灿烂。
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这样的他,就算放再多狠话,都只会让人觉得可怜。
温妈妈温柔地注视着他,“小殊,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我让李管家带你去卧室休息好吗?”
根据管家提供的时间来推算,殷殊在冰室的时间至少也有两个小时了,一个正常人,哪里能在这种环境中呆那么久,更何况,殷殊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
小儿子那么爱他,甚至亲口恳求他们,自己出事后,要好好照顾他,他们怎么能放任殷殊以这种状态继续留在这里,万一真的冻出问题来,岂不是辜负了小儿子的信任。
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怒火与歇斯里地的怒骂,殷殊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一样,“不行!你们休想和我抢阿砚,他是我的,就是死了也是我的!”
他一把将旁边早已冻得僵冷的丈夫抱进怀里,警惕地看着周围,生怕有人将丈夫抢走。
温妈妈表情僵了下,她目光控制不住地往殷殊怀里望去。
生怕殷殊不知轻重伤到小儿子的遗体。
温家大姐温画站在她后边,勉强维持冷静,“不是说不难过吗?不是说继承了遗产,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
她沉声质问:“殷殊,你现在在做什么?”
殷殊漆黑的眼珠缓慢转动,目光落在温画身上,“我可以找别人,但他是我的,他答应过我,会永远爱我,永远属于我,他是我的!”
他直勾勾地望着温画,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只能属于我!”
话音落下,他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温父扔掉手里空了的镇定剂针管,抬手接住他的身体。
温母和温画将温砚的遗体从他怀里移开。
温父沉声命令:“李管家,送他回卧室。”
“是。”
*
下午两点,殷殊在卧室的床上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印着两人结婚照的天花板。
他有些茫然的仰面躺着,直到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回归。
他抬起胳膊遮住晃眼的光。
他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不至于去找温家人计较这点小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得去会所,包养一个,或者几个小白脸,来配合自己才行。
对,就是这样,他得先想办法让阿砚回来。
当然,在出门之前,他必须得先确认,他的阿砚还在这栋别墅里。
而不是被温家人带走了。
希望他们能够识趣点,不要浪费他的时间。
殷殊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简单洗了把脸,就准备去找人。
刚出卧室,就见客厅里除了李管家外,还多了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与他对视一眼,率先开口:“殷先生您好,我是……”
殷殊打断他,“抱歉,我现在还有别的事,稍等一下。”
他看向李管家:“阿砚现在在哪?”
李管家恭敬弯腰,“在一楼最左侧的客房里。”
殷殊转头就往客房走去,陌生男人连忙跟在他身后继续自我介绍。
“我是您的丈夫温砚温先生的专属律师,我今天来主要是为您公布一下温先生的遗嘱。”
殷殊本来不打算理会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但是……
“遗嘱?”
男人点头:“是的,温先生的遗嘱中,将他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您,我已经将相关的文件都带来了,您只需要签个字,就可以。”
殷殊的关注点却不是在这里,而是:“他什么时候留下的遗嘱?”
殷殊知道,温砚死后,他会获得很多遗产,但,那只是他按照法律应得的部分,而不是通过所谓的……遗嘱来拿到。
“三年前的九月十日。”
他们结婚的第二天。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做好了抛弃他的准备了啊。
殷殊眨了眨眼,那为什么,还要在婚礼上,继续向他承诺,会永远陪着他,永远爱他呢?
明明已经打算背弃承诺了,不是吗?
果然,人心难测,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殷殊推开客房的门,房间内的床已经消失了,摆在正中央的是一口冰棺。
殷殊上前几步,站在冰棺旁,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张明明已经失去所有生机与活力,却依旧微笑着的面庞。
眼中是几乎凝为实质的怨恨。
他突然推开冰棺,指尖轻轻点了下棺中人的眉心,“阿砚,祈祷我的计划顺利吧,不然……”
他弯腰,温柔地吻了下对方冰冷的眉心,声音随风飘散,“你会后悔的。”
从客房出来,殷殊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律师身上,他伸出手,“给我吧。”
律师旁观惊悚的一幕,被惊得回不过神,直到管家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他才连忙将文件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殷殊。
殷殊签好字,见律师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皱眉:“还有事?”
律师:“我想您可能不清楚处理后事的流程,人死后是需要注销身份的,您需要携带自己和温先生的身份证、户口本以及医院的就诊记录去社区开纸质版证明,然后去派出所盖章。”
“我可以陪您一起去办。”
殷殊僵在原地,金灿灿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即便才刚刚见过温砚的尸体,甚至还吻了一下,他果然也还是不习惯,别人在他面前提及温砚死亡的事。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温砚确实是死了。
“殷先生……殷先生?”
殷殊慢半拍开口,语调平的像机器人一样,“知道了,走吧,现在去办。”
……如果要拖着的话,免不了有人要一直因为这种事情打扰他。
他不确定,他在听到别人一直要他注销温砚身份的时候,会不会爆发。
他现在……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失控。
*
“好了,这样手续就结束了。”
跟着律师走过一串流程后,殷殊拿到了一张死亡证明。
“对了,我看你与死者是配偶关系,人死后,婚姻关系自动消失,以后婚嫁可随意。”
“……知道了。”
原来,人死后,连婚姻关系都会消失啊。
从今天起,温砚不是他的丈夫了。
殷殊站在派出所门口,太阳西落,大片火烧云洒在天际,街道上车来车往,一派祥和盛世景象。
他却被隔离在盛世之外。
司机将车停在他旁边,“小先生,接下来回家吗?”
“不,去华庭会所。”
他得去办正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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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