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并非震耳欲聋的咆哮,也非凄厉刺耳的尖叫,而是无数细弱、断续的婴儿啼哭,如同冰冷的蛛丝,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缠绕着鼓膜,钻入脑海深处。
它们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却又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汇聚成一片无形的、粘稠的声之沼泽。这哭声并不蕴含通常婴儿啼哭所代表的饥饿或不适,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怼、空洞,以及一种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冰冷。
沈清歌几乎是瞬间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感涌上喉咙。眼前的景象开始微微扭曲,昏暗的走廊墙壁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肠道般缓慢蠕动。耳边除了那诡异的啼哭,开始夹杂起意义不明的低语和窸窣碎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贴着她的耳朵呢喃。
“封闭听觉!用能量堵住耳朵!想象一层屏障!”柒柒焦急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这是范围性精神污染!扛不住会疯掉的!”
堵住耳朵?怎么堵?! 沈清歌手忙脚乱地用手捂住耳朵,但毫无用处,那哭声和低语仿佛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她试图调动体内那可怜巴巴的、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能量,但它们如同受惊的游鱼,在她近乎崩溃的精神驱使下四处乱窜,根本无法有效凝聚。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娄京墨。
她的掌心并不温暖,甚至带着一丝低于常人的寒意,但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和那坚定的力量,像是一根锚,瞬间将沈清歌几乎要飘离的意识强行拽回了一丝。
沈清歌抬头,看到娄京墨的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青筋微微凸起,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那冰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混乱,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凝神!”娄京墨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诡异啼哭,直接撞入沈清歌的心底,“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她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沈清歌几乎是本能地照做,努力摒弃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杂音和幻象,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腕上传来的冰冷触感,以及娄京墨那平稳而深长的呼吸节奏上。
吸气……缓慢,悠长。
呼气……绵长,沉静。
一次又一次,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娄京墨的呼吸法似乎带有某种宁神的效果,虽然无法完全隔绝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却极大地缓解了沈清歌的症状,让她混乱的精神力得以稍稍平复。
趁着这短暂的清醒,沈清歌咬紧牙关,再次尝试调动能量。这一次,她不再盲目地驱使,而是想象着能量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流向自己的双耳,在那里构筑起两道薄薄的、无形的屏障。
微弱的暖流包裹住耳廓,虽然无法完全阻挡那诡异的哭声,但至少将那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最致命的侵蚀力削弱了大半。那些扭曲的幻象和意义不明的低语也随之减弱,虽然啼哭声依旧令人心烦意乱,但至少不再具备直接摧毁理智的力量。
【成功构筑简易精神防护(能量持续消耗中……)】
【当前能量:3/150(持续下降)】
沈清歌大口喘着气,浑身几乎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看向娄京墨,眼中带着后怕和感激:“谢……谢谢。”
娄京墨松开了她的手腕,眉头依旧紧锁,目光扫过前方更加幽深的走廊。那里的光线愈发暗淡,空气也更加阴冷潮湿,而那股变质奶腥和药水混合的恶心气味,则浓烈到了极致。
“声音的源头在前面。”娄京墨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跟紧,不要脱离我三步之外。这种精神污染,距离越近,效果越强。”
她手中的短刀再次泛起微光,这一次,光芒似乎比之前要凝聚一些,如同在她身体周围撑开了一层极其淡薄的无形力场,进一步削弱了哭声的影响。
两人继续前进,脚步放得更轻,更加谨慎。走廊在这里开始出现岔路,两侧的房间门牌也变成了“育婴房001”、“育婴房002”……以及“配奶室”、“隔离观察室”等字样。
越是靠近,那婴儿的啼哭声就越是清晰,也越是诡异。它们不再仅仅是哭声,间或夹杂着一种……像是玻璃摩擦、又像是某种湿滑物体在地板上拖行的细微声响。
终于,她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双开玻璃门前。门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但玻璃上布满了污渍和蛛网般的裂痕,只能模糊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门楣上,挂着歪斜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子——“主育婴室”。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到极点的婴儿啼哭声,正是从这扇门后汹涌而出!
娄京墨示意沈清歌蹲下,自己则缓缓靠近门边,利用门框和污浊的玻璃作为掩护,朝里面望去。
沈清歌也紧张地凑过去,透过玻璃上相对干净的一小块区域,看向室内。
只看了一眼,她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育婴室内部空间极大,摆放着数十张排列整齐的、漆成淡粉色或淡蓝色的小床。然而,这些婴儿床大多已经腐朽破损,床栏断裂,床垫上满是污秽,甚至可以看到干涸发黑的血迹。
而真正令人窒息的,是那些在婴儿床之间、在地板上、甚至在墙壁上……爬行、蠕动、或是静静“站立”的“东西”。
它们大致保持着婴儿的轮廓,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或紫黑色,布满了扭曲的黑色血管。一些“婴儿”的脑袋奇大无比,与瘦小的身体不成比例,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蠕动的黑影。另一些则肢体扭曲,如同被粗暴地拼接在一起,有的多长了几条手臂,有的则拖着一条如同尾巴般的肉瘤。
它们张着没有牙齿、或是布满细密尖牙的嘴,发出那永无止境的、怨怼的啼哭。一些在漫无目的地爬行,在地板上留下黏腻的湿痕;一些则用扭曲的肢体扒着婴儿床的栏杆,空洞的眼窝“凝视”着虚空;还有一些,则静静地“站”在角落,身体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微微晃动,散发出浓郁的不详。
整个育婴室,如同一个被诅咒的、孕育怪物的温床,充满了最纯粹、最扭曲的恶意。
这……这就是小芷说的‘比较敏感’的病人?!这简直是地狱绘图! 沈清歌感觉自己的san值正在狂掉。
“数量太多,不能硬闯。”娄京墨迅速做出判断,声音凝重,“它们的哭声本身就是武器,而且……我感觉到里面有几个个体的能量反应很不寻常。”
她指了指育婴室最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用强化玻璃隔开的区域,上面挂着“重症监护”的牌子。那里的“婴儿”数量较少,但个体更加畸形、庞大,散发出的精神污染波动也更强。
“我们必须绕过去。”娄京墨的目光扫向走廊另一侧,“那边有个‘医护人员通道’,或许能通到别处。”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悄然后退,寻找其他路径时——
“咔嚓……”
一声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响,从沈清歌脚下传来。
她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不小心踩碎了一个半埋在灰尘里的、小小的、已经氧化变黑的铃铛。
声音不大。
但在那持续不断的、作为背景音的啼哭中,这一声微不足道的脆响,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刹那间!
育婴室内,那无数扭曲的“婴儿”,那无数张发出啼哭的嘴,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停止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比之前嘈杂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数十、上百个空洞的眼窝,或是那些蠕动着黑影的眼眶,在同一时刻,精准地……“转向”了玻璃门外的两人!
被发现了!
沈清歌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下一秒——
“哇啊啊啊——!!!!!”
不再是之前那种细弱断续的啼哭,而是上百个“婴儿”同时发出的、汇聚成一股音浪洪流的、充满了极致恶意与饥渴的尖嚎!这声音仿佛化为了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沈清歌仓促构筑的精神屏障上!
屏障剧烈波动,摇摇欲坠!
【警告!精神防护过载!能量急剧消耗!】
【当前能量:1/150!】
与此同时,距离玻璃门最近的几只扭曲婴儿,如同被惊动的蜘蛛,四肢或多肢并用,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玻璃门猛扑过来!
“砰!砰!砰!”
它们用畸形的头颅、用尖锐的爪牙,疯狂地撞击着厚重的玻璃门!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走!”
娄京墨一把拉住几乎僵住的沈清歌,毫不犹豫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退!
然而,她们刚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巨响!育婴室的玻璃门,被硬生生撞碎了!
如同开闸的洪水,无数扭曲、蠕动的“婴儿”如同潮水般从破口处涌出,它们爬行、跳跃、滚动,发出令人癫狂的尖嚎,朝着两人逃离的方向疯狂涌来!那场面,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人瞬间崩溃!
它们的速度极快,而且似乎不受地形限制,能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攀爬!
“去那边!”娄京墨目光锐利,指向走廊侧面一个挂着“器械清洗室”牌子的房间。那扇门看起来相对厚重。
两人用尽全力冲刺,在婴潮即将淹没她们的瞬间,猛地撞开清洗室的门,闪身而入,娄京墨反手“哐当”一声将门关上并反锁!
“咚!咚!咚!咚!”
密集如同雨点般的撞击声立刻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那汇聚成一片的、疯狂的尖嚎。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上迅速出现一个个凸起的痕迹。
清洗室内一片黑暗,弥漫着浓烈的漂白粉和铁锈味。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清洗设备和杂物。
沈清歌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脸色惨白如纸。能量几乎耗尽,精神上的冲击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门外那疯狂的撞击和尖嚎,如同重锤般不断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娄京墨的情况稍好,但呼吸也明显急促了许多。她快速检查了一下门锁和门板,脸色凝重:“撑不了太久。”
她走到房间内部,试图寻找其他出口或可以利用的东西。清洗室没有窗户,只有墙顶一个被铁丝网封死的、小小的通风口,根本无法通行。
绝境。
沈清歌看着那扇在不断撞击下颤抖的铁门,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蔓延上来。能量见底,体力透支,外面是成百上千的怪物……
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她意识有些涣散的时候,柒柒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焦急和……不确定:
“笨……笨蛋宿主!别放弃!扫描到……这房间下面……有微弱的能量流动!很特别……不是怪物……像是……管道?”
管道?
沈清歌一个激灵,猛地看向地面。清洗室的地面铺设着老旧的、沾满污渍的瓷砖,有些地方已经开裂。
她强撑着爬起来,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发动了“简易扫描”。
【扫描结果:地面下方0.5米处,存在老旧排水管道系统。部分管道破损,有空间可供匍匐通过。管道内残留微弱净化能量痕迹,可能对门外怪物有驱逐效果。】
排水管道?!有路?!
“娄小姐!下面!排水管道!”沈清歌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娄京墨立刻来到她身边,目光扫过地面,很快锁定了一块边缘有明显松动痕迹的、较大的瓷砖。她用短刀撬开瓷砖,下面露出了黑洞洞的、散发着霉味和污浊气味的洞口,勉强能容一人蜷缩着进入。
就在这时,“哐!”一声巨响,铁门中央被撞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一只青灰色、布满黑色血管的扭曲小手,甚至从裂缝中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
没时间犹豫了!
“下去!”娄京墨当机立断。
沈清歌也顾不得脏臭,立刻蜷缩身体,钻进了那狭窄的管道入口。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到身下冰冷、粘滑的触感。
娄京墨紧随其后,在她完全进入后,还用脚将那块撬开的瓷砖大致踢回原位,虽然无法完全掩盖,但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
管道内狭窄而压抑,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气味。两人只能匍匐前进,速度缓慢。
就在她们深入管道不过四五米时,上方清洗室内,传来了铁门被彻底撞开的轰然巨响,以及无数怪物涌入的、令人牙酸的爬行和尖嚎声!
然而,奇怪的是,那些声音在靠近管道入口时,似乎变得迟疑和……焦躁?它们停留在入口处,发出更加愤怒的尖嚎,却并没有立刻追入管道。
柒柒说的净化能量?起作用了?沈清歌心中稍定。
但她们不敢停留,继续在黑暗中艰难地爬行。管道并非笔直,时有弯折和岔路。娄京墨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和直觉,选择着似乎向下延伸的路径。
爬行了不知道多久,沈清歌感觉自己的胳膊和膝盖都已经磨破,体力彻底耗尽,几乎是在凭借本能移动。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方带路的娄京墨突然停了下来。
“有光。”她低声道。
沈清歌努力抬头望去,果然,在管道的前方拐角处,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惨绿色的光芒。
同时,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消毒水的熟悉气味,从那边传来。
两人小心翼翼地爬过拐角。
眼前豁然开朗。
她们似乎爬到了一个管道网络的交汇处,一个相对宽敞的、如同竖井般的空间。惨绿色的光芒来自于墙壁上镶嵌着的、几盏散发着幽光的、类似应急灯的装置。
而在这竖井的底部,靠近一侧墙壁的地方,赫然有一扇紧闭的、厚重的金属门。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锁头。
但吸引沈清歌目光的,是门旁墙壁上,那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写就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禁止入内
地下- 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