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词:“?”
不确定。
再看一眼。
“怎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客人走过来。
棱角分明的脸彻底暴露在走廊灯光下,比脸更吸引人的是身上炫目的贵金属。
顾雪词眼睛突然有点痛。
“还不理我。”
对方停在面前,浓长的睫毛顺着利落的眼尾垂下,深褐的眼里透着楚楚可怜的委屈:“你是不是后悔,不想和我一起住了?”
顾雪词一秒冷静:“我答应过的事从不反悔。”
“是嘛……”客人声音拖长。
顾雪词敏锐抬头,对方笑容乍然绽放:“那就太好了!”
“我就知道顾实习生不会骗我,今晚时间宝贵,我们先进去,别被这些丑东西打搅了兴致。”
顾雪词:“?”
正隔着门偷听的丑东西们:“??”
谁丑了?
顾雪词看着不远处的双开雕花大门。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来这里有些不妙。
但——
来都来了。
他垂下眼睫,握着当工具的员工手册,迈步而入。
身后的门哐当一声迫不及待关上,顾雪词下意识侧头,却看到了前方落地窗外的夜景。
浓稠的夜色里,参差起伏的高楼大厦如笋林立,庞大的钢铁高架桥链接着江面,整座城市像是黑夜中的灯塔,被灯光串联成一片俯瞰的灯海。
“喜欢吗?”身边传来脚步声:“我特地让管家保留了夜景,就希望你来的第一时间能看到,结果左等右等,外面的灯都快熄了才见到你。”
客人越说,越是可怜兮兮,哪知青年半点不上套,眼瞳漆黑冷静:“你的房间能看到外面。”
客人一怔,轻轻眨眼,不置可否:“我住在这里,总有一些特权不是吗?”
顾雪词:“是。”
8楼唯一的总统套房,有特权再正常不过了。
他看着窗外,心情在反复过后越发沉着。
虽然他在这里爬上爬下累死累活做了两天清洁什么都没发现!
但又证明了他来这里是对的。
想到上楼的目的,将员工手册揣进口袋,他转过身,迫不及待问:“我今晚住哪里?”
客人眼中惊愕一闪而逝,深潭的眼划过幽暗的光:“小词你……这么着急吗?”
顾雪词神色冷冽,被困在这鬼地方当苦力。
他当然急。
客人眸底浓稠,隔着半米描绘青年清冽如尖冰的眉眼轮廓,略微发红的双眼。
不知想到什么,他莞尔灿笑,声音低哑:“虽然我也很期待,但最期待的事当然得留在最后,先看看我准备的小惊喜”
“?”
顾雪词抬头,却见客人打了个响指。
啪嗒一声,白炽灯覆盖的大厅一片漆黑,身后大门被人拉开,走廊照进来的光带里,柳秀秀穿着酒店廉价礼服,挂着蝴蝶结,不情不愿的推着餐车走进来。
一边恨不得对他来个老员工之怒视,一边又下意识对客人笑出热烈的八颗牙齿,矛盾得仿佛左右脸互博。
而在他面前的推车上,放着一个胭脂色的双层渐变蛋糕。
蛋糕从底部用刮刀一片一片层层叠叠刮上去柔软蓬松的奶油花瓣,底下是奶白,越往上逐渐变成浓郁的胭脂色。
花瓣卷曲、舒展,撒着一层几不可见的荧光粉,在黑暗里像是星碎的星海,恰到好处的点缀。
远远看去,就像从蔷薇花海汲取的精粹,汇聚成蛋糕顶部上那一抹浪漫甜蜜的胭脂。
餐车越来越近,四周响起缠绵的小提琴声。
曲子婉转出一曲**,就像婚礼上即将交换戒指,又像求婚仪式上男主角即将下跪——
顾雪词冷静的情绪撕裂:“客人,这是什么?”
“庆祝我们第一次一起住的惊喜礼物。”
客人愉悦介绍,声音像是裹着蜜糖:“我听说人类世界在重要的场合总会精心准备一个蛋糕,这叫仪式感,我们的第一次当然也不能少。”
他说着期待转过身:“我亲自选的颜色和款式,还喜欢吗?”
顾雪词:“……”
恰好,餐车停在面前,客人双眼亮起,招呼他:“小词快来,我们该吹蜡烛了。”
顾雪词被这莫名的一幕荒唐得头绷脑紧,他想拒绝,但到了嘴边却变成:“好。”
他眉心蓦地拧紧,看到了餐车对面盈盈期待的客人。
“来啊。”
顾雪词脚下移动,走到客人对面,低头看着灼灼燃烧的蜡烛,轻轻吹了口气。
几乎同时,对面也轻轻吹了一口。
两股气息交织,蜡烛噗呲熄灭。
四周再次陷入漆黑,但他的触觉却更加敏锐。
蛋糕上方,两人几乎碰触的额头,还有交缠轻碰的头发。
细细密密的不适感溅起,顾雪词后退,客人啊了一声,懊恼扶额。
“我都忘了,吹蛋糕前要先许愿,不过不要紧,小词有什么愿望想实现吗?”
顾雪词唰地抬头。
客人被黑暗模糊了棱角的连越发温柔神秘,眼尾略长,本该显得傲慢不近人情,此时也深情得一塌糊涂。
此时默默看着他,好似无声蛊惑。
顾雪词心脏不受控制扑通一跳,又转瞬恢复,他绷得快粘连的唇启合:“有。”
客人耐心侧耳倾听:“是什么?”
“早点转正。”
客人惊讶。
却见青年一本正经道:“这年头工作难找,我好不容易才进酒店,当谈不想被辞退。”
柳秀秀再也忍不住:“你痴心妄想,等周一主管上班,就凭你剩的分绝对会被踹出去,等着瞧吧。”
下周一?
顾雪词眸光一闪,对客人摊开手:“您也看到了。”
客人低头,看着青年修长白皙的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做多了清洁,手指和掌心相连的地方磨出了一点薄茧。
但——
还是很好看。
柳秀秀激动:“客人,这小婊砸可会演戏了,您别被他蛊惑啊,他除了脸能看,什么都不行,我们还有很多优秀员工的。”
“闭嘴!”客人冷淡说完,笑盈盈看着顾雪词:“只要是小词的愿望,当然可以。”
柳秀秀倒吸口气:“客人您怎么能这样?”
被吵得不耐的男人终于看了他一眼,柳秀秀却脸色一变,舌尖发颤:“我、您,我是说只要是您,主管当然没意见。”
顾雪词看完整场戏:“那就麻烦您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蛋糕附近,客人却惊讶:“不切蛋糕吗?”
顾雪词才发现,蛋糕旁边还放着一把系着蝴蝶结的蛋糕刀,他看了一眼,果断道:“您是主人,当然该您切。”
客人:“这是给你准备的惊喜,当然得小词你来。”
顾雪词面带微笑,故作懊恼:“可惜我对惊喜过敏,不如您来代劳。”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一秒,客人幽幽叹了口气:“小词,你真是太难讨好了。”
“明知道这是给你准备的礼物,怎么忍心残忍拒绝我。”
顾雪词面不改色充当冷酷无情实习生,不需要废话,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切开蛋糕多半又会出现什么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脑壳发紧,当然不会商讨。
客人无奈妥协:“好吧。至少我们一起吹了蜡烛,也算完成了一大部分,那接下来,我们进入下一步骤?”
顾雪词:“??”
客人:“今晚怎么能少了烛光晚餐呢。”
顾雪词:“???”
旁边传开哐当的发泄拉门声,顾雪词扭头。却见柳秀秀已经推开餐车第二层,一道道保温得恰到好处的丰盛菜肴就这么撞入顾雪词眼前。
煎得香喷喷的牛仔骨,熬得浓郁的鸡汤,清蒸得恰到好处的大闸蟹……
属于食物的香气争先恐后的钻出来,诱惑着他的胃。
柳秀秀端着一道道菜肴上菜,他阴着脸不情不愿,但速度却又稳又快,一道道菜摆的位置条理有序、荤素搭配。中途还放了点着香薰的金属烛台,一支羞答答绽放的玫瑰。
最后放好红酒,铺上餐巾,楚楚可怜的对客人做最后努力:“客人,让我服侍您用餐吧。”
顾雪词表情麻木,内心错愕。
本职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你怎么老喜欢搞偏门?
是酒店工资太少?
顾雪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累死累活这么多天,好像还没看到一分钱。
工资卡也没给他。
这破酒店想白嫖实习生?
想到这些天受的苦,他脸色一点点阴沉,都没注意到客人冷酷拒绝柳秀秀后求夸奖的目光。
于是,客人冷着脸要求他一分钟内离开。
一转头,客人拉开椅子殷勤邀请:“累了一天一定饿了吧,快坐下尝尝。”
顾雪词终于收回目光,他看着满桌丰盛菜肴,还有点缀在菜肴边缘突兀的萝卜花,胡萝卜桃心,还有撒上去的玫瑰花瓣。
他敏锐的神经告诉他该拒绝,但在听到对方话后却下意识走过去,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对方拉开的椅子上。
“管家说烛光晚餐更适合西餐,但我拒绝了,因为我猜你会更喜欢这些菜。”客人隔着桌子,含情脉脉的说着废物情话:“而且我们好不容易独处,一直上菜真是太讨厌了,对不对。”
“小词要不要喝汤,我特地让主厨熬了一整天,现在刚好合适。”
顾雪词抬头。
客厅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又亮了起来,换成了微醺的橘黄色,灯光下对面的客人卷起袖子慢条斯理的盛汤,他的眉眼疏朗挺括,气质却优雅灼人。
就连盛汤的动作也十分好看,是他喜欢的类型。
旁边的香薰蜡烛烛光摇曳。
顾雪词似乎看到了另一张脸,玩味俯视,居高临下。
“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色的骨瓷小碗推到面前,客人轻轻眨眼:“是不是太紧张,还是今晚觉得我更好看了。”
对面那张模糊的脸消失,客人眸光灼灼炙热,浪漫多情。
顾雪词看着碗里熬得金黄的鸡汤,不解风情得就像一块木头:“都不是,这几天加大了工作量,到了晚上就想睡觉,所以现在有点集中不了精力,目光呆滞。”
客人委屈:“小词是在怪我?”
“我要是不找你,你恨不得离我百米远。我哪里不好了,天天都有人来骚扰我,想爬我的床。不过你放心,我没让他们得逞。”
得逞倒是好了。
我祝福你们捆死。
对方双眼亮晶晶,仿佛等他夸奖。
顾雪词在沉默里再次整理好情绪:“哦,刚才累得发呆,都忘了和客人您说,我不饿,这碗汤您喝吧。”
“你忙了一天怎么可能不饿,别为了和我斗气,伤了自己身体。”
“我吃过了。”
“?”
顾雪词淡淡启唇:“员工晚餐。”
客人唇边笑意绷直,在满桌他亲自准备的菜肴后看到了对面清冷隔阂的青年。
明明暧昧得恨不得滴水成液,但对面的青年却凭自身本事又滴水成冰。
他长叹口气,好苦恼:“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去接你,也不会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馒头了。”
顾雪词眼皮锋利刮过眼瞳。
对面,客人终于安抚好自己:“好吧,既然小词对烛光晚餐也不感兴趣,那我们进入最后一步,然后我们就回房……,好不好?”
顾雪词满心狐疑终于攀升到顶点。
一步接一步什么意思?
他直觉有点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电光火石间,客人整理好衣服,西装笔挺走到面前弯腰伸手:“可以跳个舞吗?”
顾雪词被困住的脑壳瞬间戳开一条缝。
“窗外是浪漫的夜景,这里是你最熟悉的地方,旁边还有我,而接下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等着我们,再最后和我跳个舞吧。”
落地窗外的灯已经熄了大半,黑暗寂静的深夜氛围终于吹到身上。
客人掌心朝上,手指微微收拢。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客人温柔灼热的气息放大到了极致,又叠成如深海的眼。
他,好像知道了对方在干什么!
顾雪词下巴控制不住动了两下,荒……唐!
但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勉强说出一句:“我不跳女步。”
“我知道。”客人叹气,声音却越发低缓酥软:“虽然我也不喜欢,但谁叫是小词你说的呢?”
话已经出口,反悔也来不及。
顾雪词伸出手,啪地与那只修长的手心握在一起。
对方明明温度比他低,但手掌温度却灼的他想丢开手。
一束光从上方打下,悠扬的小提琴变得缠绵悱恻。
客人上前一步,衣服在舞步里轻轻摩擦,同样的材质纤维又互相交换了各自包裹的气息。
顾雪词下巴不自觉绷紧。
客人沉湎其中,在浪漫的舞池里愉悦提醒:“小词,你该握住我的腰。”
“我手酸,抬不起——”
对方脚下一停,顾雪词随着舞步撞到他身上,右手下意识摸到对方的腰。
隔着薄薄的衬衫和一件西装,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流畅的肌肉线条。
客人密齿一样的刷子轻轻扬起,露出那双如双手般灼人的眼:“你说什么?”
声音像是贴着耳鬓厮磨,让人不容忽视。
顾雪词唇峰绷直:“没事!”
顾雪词短短十几秒内做好心理建设,跳完就罢!
但不知是不是深夜还有身旁的人都放大了感官,拉长了时间。
几分钟的曲子却仿佛永远也跳不完,在痴缠的舞曲里,两人摩肩擦踵、肌肤碰触,呼吸交换气息相融。
对面的人距离越来越近,在灼灼的光里轻声说:“小词,你耳垂在发红——是紧张的吗。”
“我也有些紧张呢,毕竟是第一次。”
“你喜欢什么样的睡衣,我准备了好多,我们一起选同款吧。”
“还有床单,你喜欢冰丝的、蚕丝的,还是略带粗糙感的……”
说的话越来越放荡、越来越黄,顾雪词脚下突兀一停。
客人不解抬头。
顾雪词:“不跳了。”
再跳下去,他快要忍不住自己了。
顾雪词果断后退,脱离危险环境,但后背却撞到了边桌,昏黄的光线里,覆盖一片墙的投影屏刷地亮起。
暧昧的摩擦声从昂贵的音响里传递整个大厅。
他抬头。
褶皱垂坠的大床上,侧脸鼻梁挺直的男人低头吻着下方青年扬起的脖颈,青年的手耷在床边,又痉挛得聚起青筋,吻从脖颈又变成了含着喉结蜿蜒往上。
下一秒,低喘的隐忍声就在大厅来了个全景播放。
顾雪词手一抖。
“啊。”身前的客人一怔,羞涩道:“忘了关掉。”
顾雪词脑子已经被荒唐和黄色填满,质问:“你一个人就在房间里看这些?”
人类世界那么多文学作品、超高评分电影,你就看这些?!
电影里的声音越发缠绵悱恻,抑制不住的低吟和衣服摩擦的声音无可避免的钻进耳朵里。
你他妈是有多急!
客人好委屈:“我第一次,想趁着你没来学习一下,不过——”
客人放低的声音一停,那双眼是与柔软语气全然不同的蛊惑危险:“我发现不看也罢,因为除了小词,其他的任何电影在我眼里都很无趣。”
“果然只有小词才会让我开心。”
顾雪词被困在两只手臂之间,对方的唇极限靠近。
他头顶上方是播放的小黄、片,下方边桌上被困的自己竟然诡异的姿势相同。
他震惊得忘了给出反应,只条件反射挡住对方的肩膀。
手掌却隔着衣服,摸到了他胸前口袋放的东西。
顾雪词手一抖,声音尖锐:“你这里放的什么?”
“这个啊。”客人两根手指把两个小包装夹出来,还附带贴心解释:“管家说第一次容易受伤,帮我准备了一些东西,本来是想先让你选的,但看到你太开心,突然忘了。”
“超薄的、带颗粒的,还是带香味的,你喜欢哪款?要是都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什么都不用……”
咔擦一声。
顾雪词仿佛听到了自己的羞耻心碎裂的声音,他果断抓住对方手腕,打断对方的话:“有没有可能,我说的住只是借住客房。”
“毕竟我在员工宿舍饱受折磨,听到您邀请,当然想找个可以睡觉的地方补眠。”
“?”
客人茫然一怔。
顾雪词趁机脱离辖制,匆忙整理衣服,脸上却带着挥之不去的薄红。
他面无表情:“少看点狗血电视剧和土嗨sq小说!也不是什么都非得生搬硬套!”
比如什么本垒打流程,简直荒唐!
顾雪词闭了闭眼,狠狠洗了两口气恢复冷静:“客人,我困了,今晚还能借您的客房吗?”
客人沉默半响,缓缓伸手指了指主卧旁边。
“多谢,今晚打扰了。”
他转身就走,客人面无表情,眸色幽深。
但孤零零站在跳舞的光圈里,又像一只被人拒绝的可怜小狗。
*
客房的门哐当关上,顾雪词检查完房间,将员工手册扔到床上。
他眸光冷猝,表情难看得过分。
他一直以为自己保持着理智,直到刚才,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还是被副本规则入侵。
什么时候?
是实习第一天在主管的声音下受到了催眠,还是被酒店的磁场逐渐改变了认知?
变得反应迟钝、甚至——
根本拒绝不了客人的要求。
只要对方说出来,不管是什么,他都下意识答应。
所以在关键时刻,他赶在客人说出‘上、床’前,果断喊了停。
五分演戏,五分真怒。
头顶吊灯光线柔和明亮,顾雪词盯着员工手册神色难辨。
这一刹,脑海里闪过的是李小松逐渐被同化的过程。
不能耽搁下去了。
今天是无法拒绝客人要求,那明天呢。
他起身将手册塞进口袋里,从隐藏的道具盒里摸出一张卡片。
在房间里贴墙走了几圈后,最后选定与819相连的墙。
画着一扇破木门的道具卡蠕动着与墙面合二为一,又从卡片开始朝四周吞噬,无声形成一扇与卡片一摸一样的木门。
摇摇欲坠、木板单薄。
这是他在一个b级3星逃生副本通关后获得的道具,能打开任何一扇门。
以为会用在某个危险困局,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不过也没差。
揉了揉手腕,一把匕首滑出来贴紧手臂,顾雪词开门跨了过去。
‘啪叽’
他踩在了湿滑黏腻的液体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就像拉了一片黑色的幕布,彻底失明,失去了视线。
顾雪词站稳身体,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
左边有微弱的风吹过,似乎是窗户。
右边应该是大门的位置。
802住的是什么来着?
他低头冥思,在客人强行踹开总统套房大门前,他在走廊已经套上了好多客人上钩。
好像有尾巴?
他若有所思,垂眸倾听。
黑暗里,黑发人类单薄羸弱站在角落,垂首时露出的脖颈白嫩诱人,就像一颗诱人的小甜点,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咕咚’
在哗啦的口水声里,一条庞大的触须张开满口利齿的尾巴尖从天而降。
它要先享用最爽嫩的脑髓!
就在把人类吞噬刹那,一把匕首泛着银光突然从下方稳准狠插入利齿间,将它贯穿在地。
‘嘶’
鲜血淋漓的触须砸到地面,愤怒的吃痛声响彻房间。整个房子剧烈摇晃起来,就像地震中心天旋地转。
顾雪词扶墙站稳,在唏嗦的摩擦声里,透过墙上露出来的稀薄光线看到了819的客人。
一只填满了整个偌大房间,拥有八条触须的怪物。
八条肥厚的触须爬山虎一样将房子四面八方遮盖得严严实实,椭圆形的章鱼头簇拥在触须中间,看不清楚模样,此刻正愤怒威慑的嘶吼着。
仿佛在愤怒质问你怎么敢违背我的意见。
顾雪词看了眼,轻轻啧一声。
真是比负责802的实习生说的还要丑。
他都不想承认这是人类副本会幻化出来的丑东西,但既然副本化,和鬼怪接壤的东西当然乱七八糟丑的一批了。
成功安慰好自己,摸出新的匕首,看着头顶上方威慑俯瞰的客人:“知道为什么我选了你吗?”
八楼二十个房间,按道理来说他该从820开始,对付那个软弱可欺的客人,但——
顾雪词叹口气:“谁叫他们会说话呢?”
话音刚落,匕首斩断脑袋上突然袭击的触须。在嘶吼的吃痛和愤怒咆哮声里,剩下的几条触须张开锋利巨口咬过来。
一条从他的小腿巨蟒猎杀蜿蜒往上,碾压他的血肉骨骼,挤压他的空气,逼迫他窒息而死。
第二条捆住他的小腿,第三条、第四条,从两边撕扯他的胳膊。第五条拽着他的脖子,将他提溜到天上摔打下去。
该死的人类。
它决定了,要让他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客人高高俯视在上方,两颗昏黄眼珠终于从黑暗里露出来,看着地上的人类。
八楼仅次于总统套房客人的怪物在此时露出危险的真面目。
不过稍稍动动触须,这个小点心就已经是粘板上的肉。
它疯狂咽着口水,迫不及待的伸出脑袋下那条舌头去品尝鲜甜的食物。
“这就是你藏着的软肋?”
一把轻轻的声音传来,它硕大的脑袋一僵,不敢置信扭头。
黑暗靠墙的位置,白衣黑发的青年站在那里,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往右手捆着束手的绷带。
点心在那里,它吃的是谁?
它唰地低头,舌头卷起的‘人类’被他噗嗤一下犹如被泡烂的纸屑软软贴在触须中间。
它不敢置信的用触须尖戳了一下,下一秒触须被残忍斩断。
带着利齿的尾巴啪叽落在地上,生理性的挣扎蠕动着。
它吃痛嘶了口气,刚要缩回脑袋,一只修长的手抓住它的一条触须一拽。
‘啪’地一声,覆盖整个大厅的庞大躯体犹如一团烂肉匍匐在地。
客人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它庞大伟岸的身体怎么可能被这个弱小人类拽动?
几条残存的触须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人一拽,重新倒地。
它愤怒咆哮,几条触须悬在半空齐刷刷咬向那个该死的卑微实习生。
几只捣蛋鬼冲出来撕咬着它的身体,犹如腐蚀的噗嗤声里,痛不欲生的惨叫直击灵魂撞击它的脑袋。
顾雪词点了点耳塞,精准屏蔽了属于怪物的噪音。
身体向后一屈,踹开伸到面前的锋利牙齿。
一颗炸弹卡扔进去,轰隆的爆炸声和炫目的火光点亮了整个房间。
残肢断骸的怪物痛得满地打滚,残留的触须疯狂蠕动挣扎。
它嘶嘶尖叫,质问这个该死的实习生。
你怎么敢针对我。
我可是尊贵的客人——
它残存的半截触须偷偷去戳酒店内部电话,却被一刀斩断。
它痛得哀嚎,大滴大滴流着眼泪,终于悲愤的举须投降。
“认输?”
它涕泪横流点头。
顾雪词身后,一段被斩断的触须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跳起来,戳向墙角的按钮。
但前面的人类却像长了眼睛,手里捏着的匕首精准朝后射过来,将它钉在地上。
怪物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缓缓走过来的恶魔。
“还记得我说过吗,你最好的优点就是不会说话。”
它浑身一僵,凄惨的嗷一声。
全身趴在地上。
它彻底服了还不行吗。
顾雪词垂眼看着他,冷酷的说‘不行’
“为了我们的友好交流,我觉得应该加一点保险。”
什么意思???
怪物正茫然,就被一只手拖拽着朝门口走去。
它惊慌着正要挣扎,就发现那区区小门根本容纳不了它庞大威风的身体。
该死的实习生,失误了吧。
休想把我拖出去。
下一秒它瞳孔地震,就看到恶魔啧一声,换了一把更大的刀。
它的触须齐刷刷开始打抖。
你想做什么?
顾雪词像修树枝一样,将客人修剪的能通过大门。
客人从不敢置信的惨叫到哀嚎再到发疯一样吸气吸气再吸气,疯狂想把自己缩小,再到悲惨的伸出一个触须祈求顾雪词砍少点,只用了五分钟。
这个该死的恶魔,他不该当实习生,该当客人啊!
哪个客人有他邪恶。
鱿鱼须带着仅存的一根触须被拽出去,属于它的专属房间被残忍关上,它露出绝境逢生的期望和终于死心的悲惨。
顾雪词踹鱿鱼须唯一一根触须:“现在能好好交流了吗?”
鱿鱼须颤抖点着大脑袋。
顾雪词拆掉脏了的绷带,又换了另一条干净的绑好,才觉得手不再黏腻:“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拖到这里来吗?”
鱿鱼须两颗被泪水糊了的眼睛眨巴着茫然摇头。
顾雪词踹它一脚,轻嗤一声:“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用你的触须敲门,把你的同伙叫出来。”
装傻的鱿鱼须:“?”
顾雪词蹲下,刀刃戳了戳它的大脑袋:“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懂吧。”
你让我当叛徒,把它们全诱出来让你杀?
我是这样的客人吗?
我可是八楼仅次于那位的尊贵客人,你竟然这么要求我,简直——
它唯一一条触须在威胁下啪嗒伏地,低下尊贵的头颅。
为了活下去,它被迫做些小事,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顾雪词恢复五分钟,示意鱿鱼须敲门,拽人。
鱿鱼须犹豫了一下,选了803,只比它弱一点点的那个。
比它稍弱一点的客人。
顾雪词对道具的小心思视若无睹。
在各种生死副本里挣扎活到现在,他自然不会惧八楼的客人们。
他今晚上楼后才发现客人的权利虽然大,但仅次于在房间内。
通过走廊时,露出真面目的鬼怪们明显可以将他吞噬殆尽,却隔着门缝流口水解馋,越往前,客人权利越大,打开的门缝越宽。
再联想服务生最常走的就是走廊这条路,显然这该死的酒店还是给服务生留了一条生机的。
在走廊上,他受到客人高于服务员这个准则的影响显然更小。
他可以一扇门一扇门慢慢敲,慢慢套出每个客人的弱点,从而找出破局关键。
但太慢了。
他怕再过一天,他会从不能反驳对方说的话,变成无法违抗任何指使。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直到彻底被这个副本污染。
那就快刀斩乱麻。
杀过去,到底破局在哪里一清二楚。
803的门暴躁打开,客人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哐当就要关门。
却被一根触须挡得严严实实,触须蜿蜒而入,在暴跳如雷的叫骂声里被拖出来。
803的客人是一位人形,当然会说话。
它被摔打在地上,眸光闪烁着看向鱿鱼须身后的人类青年,张口就要说话。
“实习生你要干什——呜呜呜”
一根触须死死堵住它的嘴,谄媚的冲顾雪词展示自己的诚意,把堵住嘴的803送到顾雪词面前。
它又不傻。
比它还弱的803当然不可能打败这个该死的实习生,它要找的机会是等实习生越来越虚弱的时候。
而不是现在。
顾雪词瞥它一眼,尽情笑纳。
这位客人擅长的是精神攻击,每次对视,都拥有将人固定在原地任由它撕咬的能力。
几分钟后,顾雪词解决掉客人,命令:“继续。”
触须茫然的戳开804的门,拽出躲在厕所里的客人。
对方拥有两颗脑袋,正方面都有手臂,蜘蛛一样匍匐在地,瞬移般弹射过来,嘴里的蛛丝具有腐蚀和缠绕能力。
顾雪词斩断它的手臂,烧毁它的蛛网,将尸体仍在一旁,声音冷冽:“敲门。”
一扇扇门被接连打开、或破门而开,走廊上混乱的打砸声掀翻了地板,砸碎了头顶的灯,掀翻了天花板,像是被海啸冲刷过。但却又诡异的安静。
因为鸦雀无声,没有任何惨叫声传来。
而最中间,那个卑微的人类实习生从尽头缓缓推进到另一头,一扇扇门打开,他犹如断头台上的刽子手,给与每扇门内的客人死刑。
鱿鱼须从眼珠乱转到目瞪口呆,再到瑟瑟发抖,最后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尽职尽责的当一个开门工具。
它、它的主意还能成功吗?!
顾雪词迅速解决掉809的客人,顺手擦拭匕首。
杭晋曾说过,武器是恐怖世界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后来却发现他说的不全对。
恐怖世界在道具和一些莫名其妙能力上给得很大方,但在增强本身实力上却很吝啬。
就像故意想让人依赖昂贵的道具卡。
但当本身实力增强后,武器配合道具卡才是最大的杀招。
他短短几个月从d级副本闯到了a级三星副本,从生存、诡异、死亡、逃生、扮演各种副本里挣扎活下来。
靠得当然不仅是道具。
顾雪词正要继续让鱿鱼须开门,一只尖锐的爪子突然从空气里钻出来,撕扯他的脖子。
他眼皮轻眨,身形一转,将匕首扎进对方嘴里。
在一声尖锐的尖叫声里,一直半人高的水猴子在半空露出身影。它吐出匕首,流着满嘴的血却毫不在意,左边爪子里抓着809客人残留的身体,嘎吱嘎吱咀嚼着塞进嘴里。
猩红的眼珠子咕噜噜落在顾雪词身上,狡诈的闪烁着。
‘吱呀’
从811到818的门接二连三打开。
一位位奇形怪状的客人脸色难看的走出来,愤怒的质问他、命令他,将他围堵在中间,唾骂着说着让他心神摇曳的话。
显然,他想快刀斩乱麻。
客人们同样不想一个接一个被送回老家,于是选择联手。
顾雪词擦了擦唇边血迹,染血的衬衫不知被哪里吹来的风吹得鼓荡,黑发擦过白皙脖颈。
年轻的人类看起来美丽无害,就像一尊漂亮的瓷器,染血的衬衫又给他增添了诡秘的魅力。
有人形的客人痴迷流口水:“我要他的尸体。”
“我要吃掉他的脑袋!”
“那把他的身体留给我”
在分配战利品的讨论声里,随着蹲在813客人头上的那只猴子‘吱’的叫起来。
几位客人从半空、地上、侧面,四面八方冲过来。
它们速度很快,贪婪而兴奋的冲向唯一的敌人和甜点。
早在这个实习生上楼的时候,它们馋得都快要疯了。
但这是801客人的私有物,但现在不同,谁抢到谁就能吃!
“!”
一只修长的手捏住它的脑袋,将817的客人砸倒在地。
顾雪词扔掉匕首,几张攻击卡片弹射而出,又是几只小鬼从黑暗里尖叫着扑向敌人。
他不闪不避冲进包围圈,目标是尖叫着指挥的水猴子。
没想到八楼客人里居然还有一位指挥形。
一位长着尾巴的客人被拽着尾巴扔到了走廊尽头,与破碎的花瓶融为一体。噗嗤一声,一条铁链尾钩戳进客人心脏,让这位像鼻涕虫的客人软成一滩烂泥。
将挡在面前的阻碍清理,顾雪词终于和水猴子正面绞杀。
走廊的灯摇曳碎裂,昏黄的悬挂着滴答的血迹,油画上的少女瑟瑟发抖转过身。
一只湿哒哒的猴子脑袋啪叽砸在墙面,滚到鱿鱼须身体下。
它哆嗦了一下,瑟瑟发抖的抱住自己。
呜呜呜,看不到我,它什么都没干。
被狂风呼啸过的走廊终于恢复了安静,地板早就被掀开,墙面斑驳血痕密布。
顾雪词站在一片狼藉中间,滴答的血迹顺着雪白的脸颊流淌。
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它们的。
他眼珠转动,轻轻喘息着,看向仅存的两扇门。
还不等他动作,820急忙拉开,举起白色床单噗通跪倒在地:“我出来,别杀我,我听话,我什么都干。”
客人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哪里还有之前消遣顾雪词的威风赫赫:“我什么都没干,是酒店让我住这里的,我也不想当讨人嫌的客人啊,我是无辜的。”
顾雪词:“……”
819抱着门不甘落后:“我就是好色了点,爱看小黄片了点,但我就是个只敢在脑内**的自攻自受色鬼啊,我唯一一次大着胆子想摸,都被你打回来了,呜呜呜,你砍了我的手吧,放我一马吧。”
顾雪词想到前面那些凶残可怖,对他贪婪觊觎想吞吃入腹的客人,再看这两个。
他得承认柳秀秀说的是实话了,给他分配的确是最好对付的两个。
但是——
好嫌弃。
他啧一声,两只被副本同化的客人生怕晚了一步,主动砍了自己的手,卸掉自己拼凑的身体,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顾雪词正要动手,不知想到什么,眸光闪了闪。
看向将庞大身体缩成一团的鱿鱼须。
对方抽噎一声,挣扎着伸出最后一根触须递过来。
顾雪词一刀斩下,声音冷漠:“滚进803。”
三只幸存的鬼怪着急忙慌滚进了不属于它们的房间。
顾雪词锁好门看着遍布走廊的战场,他当然不是被几只npc说的心软。
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妨做个实验。
他走向楼梯,往上被薄雾笼罩,往下同样。
所以通关要求重点不是客人?
顾雪词眸光闪了闪,看向走廊尽头的工具间。
正要走过去,突然眸光一凝,唰地看向走廊另一边。
不知何时,801的门已经打开。
漆黑一片的门内,正对着的单人沙发上,有人靠坐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浓长的睫毛掀开,目光穿透黑暗落在他身上。
“困了……?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