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伊恩的话。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眸先是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股混杂着自嘲和懊恼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
真是关心则乱,他竟然被焦虑蒙蔽了判断力,陷入了非此即彼的思维陷阱,连如此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都没有第一时间想到。
他太过担忧周围人的安危。
也太过警惕马天尼和莱伊这两个组织成员可能做出的反应。
种种重压之下,反而让他忽略了最直接的解决方案:将问题的源头,也就是那个杀人犯揪出来,一切因搜查而带来的潜在风险自然迎刃而解。
安室透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迅速回归,大脑开始运转,分析着眼前的状况。
这确实是眼下最优的解决方案。
但,为什么?
为什么马天尼会提出这个方案?这让安室透心存疑虑。
这个疑问如同毒蛇,盘踞在安室透的心头。
他可没忘记在酒吧时,伊恩在桌下拿着枪与琴酒无声对峙的样子,毫不畏惧暴露风险的行事做不了假。
再结合传闻,安室透起初认为伊恩会是那种肆无忌惮、践踏法律的法外狂徒,是和琴酒一样的危险人物。
可现在,伊恩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让安室透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心底的疑虑如藤蔓般悄然滋生。
而另一边,赤井秀一墨绿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伊恩的选择,让他心中的某个猜想更加清晰与坚定了几分。
伊恩选择以和平方式解决危机,避免与警方直接冲突,也避免了不必要的流血和可能招致的深入调查,这看似合乎逻辑,但在组织成员,尤其是代号成员中,却绝非普遍的首选。
赤井秀一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是琴酒,或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基安蒂,在确认存在暴露风险且警方大部队尚未到来的情况下,他们的解决方案绝不会如此温和。
他们更可能毫不犹豫地制造混乱离开,甚至为了彻底清除痕迹,确保不留下任何目击者,会毫不犹豫地将这间居酒屋连同里面的所有潜在目击者,一起葬送在爆炸的火海。
对比之下,马天尼的选择,显得格外与众不同,甚至相当克制。
“确实。”
诸伏景光拉了拉连帽衫的帽檐,低声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想大家也不希望等警察大规模抵达后,被迫长时间滞留在这里接受盘问,将事件早点解决,然后早点离开,才是明智的选择。”诸伏景光语气平静,也将话题主动引向更为安全的选择上。
“只可惜了这顿难得的聚餐。”
几人心照不宣达成共识,无需多言,便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般悄然散开,如同水滴融入人群,各自从不同角度开始搜集线索。
伊恩径直走向那位在听见尖叫声后,就一直脸色苍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年轻店员。
伊恩特意放缓了脚步,温柔的笑容中带着关切,声音温和得像轻柔的晚风:“不好意思,能稍微打扰你一下吗?”
店员闻声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那双眼眸深邃得如同漆黑的夜空,仿佛有点点微光在深处流转,带着引人探究、几乎要将人吸入其中的魔力。
店员显然被这双眼睛蛊惑了,愣愣地点点头,声音有些结巴:“当…当然可以。”
伊恩笑了起来,与那双深色双眸带来的神秘感不同,他的笑容如同拨开云雾的阳光,显得无比明媚真诚,瞬间令店员忘却了周遭的杂乱的环境,以及刚才的无措。
“那可真是太好了,感谢你的帮助。”
伊恩微微倾身,凑近到店员耳边,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像是分享一个秘密。
“我想知道,在发现尸体之前,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让你觉得异常的事情?任何细节都可以。”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店员迷迷糊糊的想到。
听见伊恩询问有关案件的信息后,店员陷入了纠结,要不要说呢,眼前人又不是警察,好像也不是侦探。
但看着伊恩的笑容,店员又迷糊了,又不是要他帮忙隐藏杀人证据,只是询问他在工作中遇见的小事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刚才的警官先生也没说不能对其他人透露。
店员想到这,开口讲述他所知道的情况。
在听完店员带着些许紧张和回忆的讲述后,回以一个感谢的笑容后,伊恩心下已然明了。
看来,这起案件多半是经典的‘always the husband’。
接下来,就是找到能将那位看速悲伤的丈夫捶死的证据了。
他正思索着,便察觉到其他三人已经结束了各自的调查,重新汇聚到角落。
目光交汇间,无需言语,从他们脸上的神情伊恩便明白,他们也都已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并锁定了真凶。
安室透双手抱胸,背靠着墙壁,目光看着众人,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看起来,每个人都搞清楚案件的始末了。”
赤井秀一简短地回应:“啊,是这样。”
诸伏景光沉默着,再次点了点头。
安室透撩了撩散落的留海:“也许,我该为将来的共事的同事不是蠢货而感到开心。”
正在此时,隐约的警铃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终于来了吗。”松田阵平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走了过来,萩原研二紧随其后,脸上惯有的略显轻浮却不会惹人厌烦的笑容此刻带上了一丝疲惫。
很快,居酒屋的大门被推开,目暮警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群鉴识人员。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松田和萩原,不由得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帽子,语气带着几分无语:“怎么又是你们俩?”
萩原研二也露出了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摊了摊手:“撒,我们也搞清楚原因,警部。我们只是想在下班后安安静静吃顿饭而已,没想到又会碰上这种事。”
“唉……”目暮警部重重叹了口气,放弃了无意义的抱怨,“所以,死者在哪?”
松田阵平叼着那根始终未点燃的香烟,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走廊方向,言简意赅:“最里面的那个包厢。”
目暮警官点点头,朝身后挥手:“好,鉴识人员,立刻前往现场进行搜查!”
他又回过头,看向周围,提高声音,例行公事地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松田阵平的视线转向一旁那个看似因为妻子的逝去而悲伤且失魂落魄的男人:“是这家伙,死者的丈夫,安田。”
目暮警官看向安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安田先生,那就麻烦你跟我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安室透此时却上前一步,单手插在裤袋里,脸上浮现出浓重波本味的,带着几分狂气和自信的笑容:“警部,了解情况确实很重要,但有件事,恐怕需要更优先询问这位安田先生。”
伊恩点了点头,他走到那位从安室透开口起就开始不停冒冷汗的安田身边,笑容依旧开朗,然而那双看向安田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是啊,安田先生,我们大家都很想知道,您杀害自己妻子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诶?!”
目暮警官大惊失色,用充满疑惑的声音问道,“他、他是犯人?”
“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你们几位又是……”目暮警官的目光在伊恩、安室透等四个生面孔身上来回徘徊。
伊恩语气轻松道:“我们?只是被打扰了休息时间的一般路过的普通市民而已,几个倒霉蛋而已。”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松田和萩原,“至于如何知道的,想来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吧?”
松田阵平转头看了伊恩一眼,犀利的眼睛中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随即他点了点头,对伊恩的话表达了肯定。
“你、你们胡说八道!”
安田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满脸心虚,却强装出被污蔑的愤怒,厉声呵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证据!我可是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边的店员可以给我作证!”
安田说着,急切地看向一旁的店员,“对吧?你也看见了,我离开包厢去便利店买烟的时候,我老婆明明还好好的!”
店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认弄得有些慌张,但还是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说着当时他看到的情景:“是、是的……安田先生离开包厢时,我正好和他擦肩而过去上菜,那时候安田夫人确实还、还活着。”
安田脸上瞬间浮现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得意地晃了晃:“看吧!这是我的购物收据!你们尽管拿去查!我离开这里前往便利店来回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我根本没有杀害我老婆的时间!”
“前提是……”赤井秀一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光,“你确实是步行前往便利店的。”
赤井秀一墨绿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安田,“我在附近的巷子里,找到了一辆藏匿起来的摩托车,找到它的时候,发动机排气管还是温热的。”
“有了这个代步工具,从居酒屋到那家便利店的来回时间,最多只需要4-6分钟,你完全有时间,在店员离开包厢后,潜入其中杀害被害人,再不慌不忙地前往便利店。”
“我、我要如何潜入……”安田狡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萩原研二打断。
萩原研二盯着安田,一改平时略带轻佻的目光,此刻如同锁定目标的鹰隼:“你要如何潜入店内而不被发现?其实这点很简单,被害者所在的包厢正好在走廊的最深处,旁边就是洗手间,而洗手间里,恰好有一扇窗户。你完全可以通过那扇窗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包厢,完成犯罪后再悄然离开。”
伊恩适时地看向那位店员,冲他露出了带着安抚性,令人心安的笑容,看着对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才重新将目光转向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安田,继续说道:“这还要多谢这位店员的证词。”
“他说,今天你打电话预约座位的时候,明明还有其他空着的、位置更好的包厢,但是你却特意指定要了最里面的那一间,一般来说,顾客都会尽量避开紧邻洗手间的包厢,特别是像您今天这样,带着夫人一起来共进晚餐的情况下,这个选择,未免太过刻意了,安田先生。”
松田阵平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正是他们在目暮警官到来前,凭借为了避免案发现场的证据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而拍下的第一案发现场的照片。
照片上,几滴溅落的血迹形状有些奇怪,像是一条直线。
他将照片展示给众人,同时将一直叼在嘴里的烟取下来拿在手中,语气冷峻:“至于杀完人后,你身上为什么没有沾染大量血迹,这很简单,只需要在行凶前穿上雨衣、戴好手套,事后将其塞进事先准备好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带走就行。
“现场这些形状奇怪、不符合喷溅规律的血迹痕迹,应该就是你在匆忙收起雨衣时,不小心滴落留下的。”
说着,松田阵平迈步逼近安田,猛地弯腰,满含犀利的眼神对上对方心虚的眼底。
安田那强装镇定却无法抑制颤抖的表情,让他发出一声嗤笑。“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准备承认吗?”
安田被吓得向后踉跄一步,试图远离松田阵平带来的强大压迫感。
他掏出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和脖子上不断渗出的冷汗,色厉内荏地喊道:“这、这些都只是你们的推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各位警官,还是谨慎言辞的好!我可以告你们诽谤!”
“证据吗?”诸伏景光这时开口了,“只要鉴识人员仔细调查,洗手间的那扇窗户上,必然能找到你攀爬潜入时留下的痕迹。”
“而且,你作案时使用的那件雨衣、手套以及凶器,鉴于你作案后时间紧迫,丢弃的范围绝不会太远,只能在这居酒屋附近。只要警方根据摩托车在二十分钟内能够往返的范围,展开地毯式搜查,迟早能找到它,我相信,那上面一定还残留着你穿戴时无意脱落的毛发和皮屑——你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将其彻底清洗干净吧?”
安室透不知何时也已经悄然来到了安田的另一侧,他背靠着墙壁,双手抱胸,散落的金色刘海略微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那从中透出的锐利的目光,嘴角勾起带着嘲讽的弧度,给于了还在挣扎的安田最后一击。
“至于你的动机,我已经和这里的店长简单聊过了,安田先生,你是这里的常客。”
“听说,你最近的公司经营不善,陷入了严重的财务危机,欠下了大笔债务,那么,杀害你妻子的动机,我想应该是你盯上了她名下那份数额不小的保险金吧?只要她意外死亡,你就能拿到那笔钱,渡过难关,不是吗?”
面对这逻辑严密、几乎将他所有退路都彻底封死的推理和指控,安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们甚至连凶器扔在哪都猜到了,原本他是准备趁洗脱嫌疑离开现场后前往回收的。
他哆嗦着嘴唇,身体颤抖,最终,膝下一软,“扑通”一声瘫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崩溃地承认了所有罪行。
目暮警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六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同早已排练好一般,在短短时间内,就将一个看似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犯人逼得原形毕露,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松田和萩原本就属于警视厅,听说当初在警校成绩就是顶尖,能有这样的表现倒还能理解。
可另外那四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普通市民?我把当傻子耍呢。
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瘫软在地的犯人铐起来带下去,并立刻组织人手在周边搜寻作案用的凶器和雨衣。
然后,他走到六人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哎呀,松田,萩原,还有这几位真是少年出英才啊,这么快就找出了真凶,帮了我们大忙。”
目暮警官将目光转向伊恩等人,“几位难不成是侦探吗?”
伊恩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是哦,警部,我们真的只是来吃饭的普通市民。”
普通市民?
目暮警官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目光扫过气质各异的另外三人。
这说辞谁信?
安室透只好接过话茬,语气带着点模棱两可的意味:“目前还不是。”
目前还不是?
那就是有意向、准备成为侦探的意思吧?
目暮警官自以为理解了,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是侦探预备役啊,难怪观察力和推理能力都这么强,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
他不再细想,又客套了几句,便转身离开,指挥收队事宜去了。
在目暮警官转身离开后,松田阵平上前一步,手臂自然地搭上了安室透的肩膀,带着调侃地说道:“真没想到,你们几个居然这么擅长推理?真是让人意外啊。”
安室透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疏离,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这种程度的杀人案,动机和手法都写在脸上了,相信稍微有点观察力的人都能看出真相。”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让松田的手臂自然滑落,避开两人略显亲密的动作。
萩原研二也笑着上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安室透的手,热情地摇了摇,紫色的眼眸弯成好看的月牙:“不管怎么样,都要感谢你们今晚的帮助——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他说话的同时。
安室透清晰地感觉到,在萩原研二伸过来的手掌中,有东西的触感,那好像是一个折叠整齐的纸片状物体,被萩原研二迅速而隐秘地塞进了他的掌心。
安室透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在萩原研二转身作势要去和其他人握手,恰好挡住赤井秀一和伊恩视线的瞬间。
趁机他的手掌一动,将那小小的纸片滑入了自己的袖口深处,快速将纸收起。
被感冒击倒了,好难受[裂开]
先这样吧,等有空再修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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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潘多拉的魔盒(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