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月 第4章 四

早读时间，教学楼书声琅琅。

秦竹茹手撑在桌上百无聊赖，这书本上的字她是一个也看不进去，旁边同学读课文跟念经一样，嗡嗡嗡听得她直打瞌睡。

桑叶低头赶工着昨晚没完成的英语作文，距离下早自习还有十五分钟。

秦竹茹趁老师不在抓紧偷吸几口豆浆，头侧向桑叶悄声：“你听听隔壁高一娃儿有多努力，哪是读课文根本就是在喊课文，我们老啦跟不上咯”

桑叶无声笑了笑，略微敷衍。

笔都快磨出火星子哪有闲工夫插科打诨。

下课铃声一响，班级犹如蛟蛇离穴腾龙翱天。

呜嚷嚷着去买零食上厕所总之不闲在座位上。

秦竹茹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把早餐从桌肚里拿出来正大光明大吃。

肉包的香味弥漫四周，闻得人垂涎欲滴。

后桌小胖扶了扶黑框眼镜，拍拍桑叶的肩。

桑叶回头，不懂他有什么事。

“桑叶，你新校服还买吗，我周五要统一交钱给总务处的老师”

桑叶反应过来，点头：“好，我后天早上带给你”

秦竹茹咽下最后一口肉包，拿过桑叶桌上的水杯掀开盖子喝了一口，清甜茶香久留唇齿，那股油腻的肉馅味顷刻消失。

毫不掩饰对桑叶的夸赞：“我滴小叶子怎么这么棒呢，会做饭会洗衣还会做茶叶，简直万能小娘子噢”

挽着桑叶的手臂头靠在她身上犯可爱腻歪。

“桑叶，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某同学站在门口向桑叶招手。

怎么突然喊她···

写字的笔钝了一下，桑叶停下抄写的进度，实在想不出班主任会有什么事找她。

但还是乖乖起身。

门掩关着，桑叶抬手敲了敲走进去。

教师办公室人不少，大多是学生问问题或者···蹭空调。

这比教室可凉快多了，怪不得大家一下课都喜欢往这跑。

平常谈虎色变的地方有一天竟成了宝地。

桑叶一眼就看到班主任的位置，只是他前面还站着一个人。

桑叶踟蹰，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

幸好他们对话很快，两三句话就结束了。

等男生走后班主任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桑叶。

招手示意：“过来过来”

班主任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教学年龄久远资质深厚。

“钟老师”

“诶，坐”

钟老师不知从哪扯来一张椅子放置桑叶面前。

桑叶坐得忐忑，心里隐隐不安。

莫不是上甲课做乙事被课任老师发现跟他提意见了？

可瞧钟老师这样也不像···还能哼着小曲吃着饼干，看来心情挺好的。

桑叶不常被请办公室，在班上也不爱冒头，属于存在感不高的半透明。

钟老师吹了吹保温杯里滚烫的养生茶，小口慢慢嘬着。

这个办公室是高一班主任的地方，堆积在一起唧唧哇哇吵不停的大多都是高一新生，刚接触高中生活各种新奇各种活跃，大问题小问题通通来找班主任。

“桑叶啊”

钟老师喝了两口茶这才不紧不慢看向如坐针毡的桑叶。

“老师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钟老师从抽屉里找出一份资料递给桑叶。

桑叶接过，垂眸。

‘伍峰区第15届青少年牧怡杯物理竞赛报名表’

桑叶看看这行大字又看看钟老师，虽没说话但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她物理成绩一向拔尖，能不参加任何培训只在学校上课就能有如此优异的成绩不是天赋是什么。

钟老师不想错失好苗子，这个机会他想留给桑叶。

钟老师知道桑叶的家庭，明白桑叶的难处。

看出桑叶的顾虑，钟老师开口：“你不用担心报名的费用，我替你交，而且如果获奖了你还能拿奖金呢”

桑叶张了张嘴巴，看着钟老师殷殷期许的目光到底还是没扫他的兴。

“谢谢老师，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当然，你这么聪明不应该被埋没，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老师尽力帮你解决”

桑叶起身道谢，正逢上课铃响，办公室内的学生一窝蜂挤作一团往门口冲。

她还没动步就已被推搡了好几下。

不知是谁走的太急猝然撞到她肩膀，本就特意避让着他们没有站多稳，这样一来重心虚浮直直往前蹿。

桑叶努力维持着平衡不让自己摔到地上，混乱中本能抓住可以支撑的东西。

她始终低着脑袋，全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直到面前的人发出嘶得痛呼声。

桑叶这才看到自己正紧抓着某位同学的手臂，下意识的力气居然这么大，竟攥出五个红指印，在白色肌肤上格外明显，甚至还有指甲陷入肉里的月牙弯。

这也是她再一次见到他。

那个干净明媚的少年。

“对不起，你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抬手盖住泛红的手臂，眼角微微弯了弯给她一个安定眼神：“没事”

桑叶有些难言的担忧，除了道歉没有别的话讲。

老师催促他们赶紧回教室不要逗留在办公室。

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走出去。

走廊不长，尽头是桑叶的班级。

她跟在少年的背后，直到少年转身停住脚步，偏头看向她，眼神里带有几缕困惑，桑叶见他这样以为他有话要说，站在那停留。

不过少年没说话，只是看了她几眼就大步流星走进了教室，留给她一个高瘦的背影。

桑叶微微仰头，看到了班级牌，高一9班。

······

五中的食堂不提供晚餐，所有学生都只能回家吃饭。

校门口车流量拥堵，汽笛声沉鸣扰耳。

秦竹茹拉开车门欲载桑叶回去。

见桑叶拒绝，前头的秦爸爸也配合道：“是啊桑叶，你就跟小茹一起去叔叔家吃饭吧！”

桑叶为难的摆了摆手：“谢谢叔叔，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再见竹茹”

见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桑叶秦竹茹无奈叹气。

桑叶憋着一口气跑了几百米，在一处公交站停下。

跑得太急导致呼吸急促大汗淋漓，桑叶顾不得缓一下抬起脚就直往短暂停留的公交车上冲。

平时她都是骑自行车上下学，今天早上的天阴沉沉像是要下大雨她就没骑，没想到仍旧是艳阳天。

公交车上的人不多不少，一个座位都没空着。

桑叶刷卡后往中间走去，那里有扶手可以防止摔倒。

明明是放学高峰期，但今天的公交车却没有往日人流量大。

也好，桑叶巴不得人少点，这样还能吹吹风。

从书包口袋里掏出一个mp3，这是姐姐送她的生日礼物。

在这个电子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已经很少人会用mp3来听歌。

桑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自顾自将耳机往耳里塞。

她双眼透过窗户，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公交车行驶得快速而平稳，窗外绿树成荫，花香四溢，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桑叶就这么安静的站在那里，不管身边经过些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似乎都牵不起她的情绪。

如此沉稳如此平静。

镇定自若到不像是高中生。

桑叶家不远，坐5站就到了。

此时机械女声播报响起，她摘下耳机从后门下车。

殊不知在她身后一同下车的还有一个人。

傍晚的落日很美，像咸蛋黄般浓郁的太阳挂在天空，射放的光影拉长行人身影。

街道上行人匆匆，接小孩放学的老人，刚下班赶路回家的打工族，一幕幕一帧帧仿佛像电影画面，色彩浓厚生活气满满。

桑叶手垂在裤缝两侧，低着脑袋蜷着肩膀。

有种说不出来的疲倦。

家，一个令多少人向往的港湾，怎么到她这就成修罗地狱般的存在呢。

今天面对竹茹的好意落荒而逃不是她本意，她也想开开心心去朋友家做客，就像其他同学一样。

可她失望的发现自己做不到，她无法活得和她们一样肆意自由。

与其短暂的被关照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有时桑叶觉得自己好像个小偷，在偷窥别人家的幸福。

说不羡慕是假的，好多个夜里她失眠到天亮，嫉妒艳羡衍生出复杂的情感。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总之很不好。

一想到要回那个窒息的地方桑叶就控制不住心塞难受。

她故意走的慢吞，别人走一步相当于她走三步。

慢到身后的人发出轻笑，吓得她屏住呼吸猛然回头。

是缘分还是巧合？

桑叶只看了两眼便转移视线，往旁边快速走了几步让路。

男孩拢了拢斜背着的黑色挎包，将手伸到她面前摊开。

一个白色钥匙扣。

上面是秦竹茹画得两个小人儿。

桑叶看到钥匙扣后脑子里闪过一道讶异，扭头一看，果然！

本应该乖乖挂在拉链上的钥匙扣不见了。

“这是你的吧，我刚刚捡到了···”

桑叶小心接过，轻声：“谢谢”

可能是声音太小，男孩好像没听见：“什么？”

“谢谢你”这次声音大了一点，以二人之间的距离是能听见的。

“你说什么？？”男孩再次重复。

桑叶噤声，持疑问目光抬头。

直到她看见男孩面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后才反应过来。

哪是没听到，分明是在逗弄她。

桑叶呼气，浅浅抿嘴礼貌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不料男孩却抢先一步走在她前面，然后转身倒退着走路。

男孩模样清秀，说不上帅气却很端正，尤其是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平添几分乖俏。

桃花眼像有细碎亮钻在闪烁，十分直白的盯着她。

独属于少年朝气的磁性声音。

“能跟你认识一下吗，我叫阳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