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救赎一事上，妈妈拿了MVP 第13章 过去·7

地下一层的布设与地上部分并无不同，只是多了一些安置在玻璃墙角落的小金属门，柒玖来过一次，熟门熟路，没管两人身后负责看管和带路的警卫，径直走向上一次去的实验室。

走廊两侧实在太吵了。

凄厉的惨叫，狂躁的嘶吼，还有锁链碰撞的声音。

走在泛着银白冷光地板上，拾壹左顾右盼，看见血肉模糊的人在手术台上挣扎，棕黄斑纹的虎对着锁链咆哮。他默默向前走，穿过挤满空气的长啸嘶吟。

母亲每天经过这里时，所见所闻便是这幅场景吗？

警卫在后面似乎也不喜欢这么嘈杂的环境，嘀咕着：“安保检修完忘开隔音了？”

随后他摸出手机给同事打电话，让他们打开隔音系统。很快，一切实验室内的痛苦挣扎都成为一场默剧表演，走廊只剩下走动时鞋底与地面接触所发出的声音。但不知为何，拾壹觉得此时的寂静比吵闹更可怖。

他瞥一眼天花板角落的监控，加快脚步跟上柒玖。

母亲参与的那个实验项目似乎是更前方的实验室，之前的操作室里没有她的身影，希望别撞上。难看的样子，他不想让他看见。

很巧，这天燕晓送雪豹去检查身体，晏习风便没来地下一层。她知道他们要受罚，但她猜他们是故意的。

到达唯一一间没有玻璃墙的实验室门口，拾壹仍未发现母亲。他松了口气，跟着柒玖走进去。警卫站在门口守着，等待轮班。

这是一间灰色的实验室，所有他们认识或不认识的设备和陈设都是这种暗沉的颜色。两人在研究员的指示下坐进实验舱，听他们决定“辅助实验”的内容。实验员A带上手套：“跟往常一样？”

研究员B摆手：“这俩不行。上面说了这俩是重要实验体，得特殊对待。嗯……先测试一下TZ07的效果，再测一个XR06的效果。”

研究员C和D一起给两人贴数据采集片，闻言有些讶异：“这么温和吗？这些平时都是放在上面测的呀。”

A取来试剂加入注射装置，B等待一切就绪，然后按下某个键：“开始测试。”

机械臂移动，将试剂分别注入拾壹和柒玖的静脉，冰冷的液体带来了针扎般的疼痛。它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像是数万根针自体内向外扎出，又在体内融化，而残渣刮过血管，刮过神经，在体内奔流、翻涌，心脏急速鼓动，它们的速度便更快，几乎成了长长的刀片，将血管和神经劈成两半，铁锈的气息在口腔中蔓延。

要被切碎了。

这感觉与过去每日注射一次的体质提升药剂很像，只是带来的刺激比当年那种更强。倘若那时过量使用的是这一版，恐怕他们真的扛不过去。

额上沁出的冷汗滑落，打湿眼睫。拾壹很慢的眨一下眼睛，盯着手背上鼓起的静脉，缓缓呼出一口气。

自己选的，像以前那样挨过去就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晏习风没猜错，这场惩罚是兄弟二人故意找来的机会。

本周测试前一晚，宿舍内。

柒玖嘴上说着要帮拾壹搓澡，推着他走进浴室，避开监控的窥探，进去后他便打开花洒放在一边，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哥，我早上听见研究员聊天说‘废弃室又快堆满了’，那里到底是放什么废弃物的？”

拾壹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打算去那里看看。”

“你怎么去？地下一层可没那么好进。”

对方耸肩：“被扣分就行了。不对，你不是去过了吗？”

柒玖：“我去的时候那儿是空的！一起去一起去。”

回到现在，惩罚时间已过去12个小时，药效逐渐平稳，拾壹紧绷的肩背放松下来，暗自用芯片分析现在的身体状况，同时偷听研究员们的交流。

研究员们在讨论数据，认为这一款药剂的效果不错。拾壹视野内左上角弹出两条提示：【当前各项数据：过于良好】

【预计持续时间：视与身体原有基础融合程度而定。】

讨论结束，研究员B示意A去添加XR06药剂，强调道：“加少一点，按平时剂量的一半注入。”

针头又一次刺破肌肤，药效迅速发作，像是给兴奋中的人当头泼下一盆混着碎冰的冷水，浇熄内心的昂扬志气和熊熊火焰。体力被不可知的存在抽丝剥茧般抽离，似乎丧失了控制肌肉的能力，精神也开始倦怠，涣散，身体沉重的像拖着十几袋二十斤重的大米。

拾壹无法抬头。他能感知到脖颈处的肌肉开始酸涩、麻木，于是他挤出全身力气向后一仰，颈椎关节发出“咔”一声脆响，脊背重重撞在坚硬靠背上。

这还只是一半的剂量？他有些想学弟弟用脏话来发泄情绪，只是他现在连嘴唇都难以控制了。

数着时间，拾壹阖眼，他知道阖上后就没力气再睁开，不过无所谓了，他也不想看见这艰苦朴素风的装修风格。药剂带来的虚弱状态下，他难以入睡，也无法保持清醒，只能在头脑昏沉中等待结束。

大概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药效终于开始减退，实验舱座位上的束缚带自动解锁，两名研究员走近，摘除收集数据的贴片。

一切收尾工作结束后，几名研究员说着“效果挺好”“可以立即投入使用”自顾自走出实验室，警卫站在门口等拾壹和柒玖，准备带他们去废弃物处理室关两个小时禁闭。

拾壹抓着扶手把身体提起，踉跄向前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困惑回头，原来是柒玖被绊倒，扑倒在地，正呲牙咧嘴的爬起来。他本想搭把手，但对方拒绝了。

柒玖扶着实验舱外壳站稳，嘴角上扬，但脸上分明是恼火的神色：“我不信这么个玩意儿还能让我走不了路。”

他们脚步蹒跚，跟着警卫走到实验室隔壁的废弃物处理室。厚重的金属门在警卫刷脸后沉重的向右移动，漆黑的门洞内飘出冰冷而潮湿的腥气。踏入其中之前，拾壹扫一眼更深处的实验室，几排培养罐从视网膜上划过。

第二双脚站定在门内的下一秒，背后大门轰然合上，一切陷入黑暗。腥臭的气味愈发浓烈。

等待双眼适应黑暗的时间里，拾壹后退一步靠着门，柒玖和他同步，还低声碎碎念：“上次给我用了三种药，还折了我一条胳膊来测试什么极速治疗仪1.0。本来听到就两种，我还觉得没什么，结果这么恶心！增强后又削弱，玩我呢？还温和，温和个屁！这群人对温和的定义绝对有问题……”

在他的骂声中。眼前模糊的巨大轮廓逐渐清晰，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柒玖口出脏字，连拾壹都少见的骂了一句。

这室内竟只有两人脚下方寸之地可以落脚，三座大山从三个方向将他们包围。垒成山体的并非垃圾或杂物，而是层层堆叠，不计其数的惨白尸体。

死寂，当真是一片死寂。他们屏住呼吸，终于知晓腥臭从何而来。

拾壹定了定神，从裤边口袋内掏出一方母亲给的手帕，掩住鼻子，又拿出微型手电打开，凑近尸山仔细观察，刚刚蹲下，正对上一双惊恐圆睁的眼睛。

它已蒙上白翳，尸体脸部浮肿，但处于这冰冷的房间内，难以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于是他向上查看，寻找腐坏程度较轻的尸骨，视野中猝然闯入十几张熟悉的脸孔，惊得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伸手去拉身后柒玖的手臂，本想示意他来看，握住的却是一手冰凉粘腻。

拾壹像被电到一般甩开手，迅速转身照向身后，原是柒玖在他的观察时走到了另一侧，他抓住的不过是一节无力垂下的手臂，不知来自哪一具尸体。

“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蓝发少年转向他。他摇头，用手电光示意对方看向上方。

在冷白手电光下，是十几张和两人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两个可以算作双胞胎兄弟，而这些，恐怕是研究院给他们造的批发兄弟。

“我之前看到过几排培养罐，说不定就是养这些用的。”拾壹照向两侧同样高度位置，看到了更多相同面孔，“看来他们的计划不太顺利。”

柒玖沉默几秒，转头问他：“我们用芯片吧？多分析一些信息，毕竟往后就接触不到这些了。”

“废物”堆满，研究院肯定会着手清理，而且不知道这一项计划会不会被继续，这种机会极可能只有这一次。

对方点头，嘴角勉强上扬：“你是不是还想着假如虚弱了就甩锅给药剂？”

他此时其实心情并不好，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假如持续这沉闷的氛围，他和柒玖都会忍不住去想，倘若他们两个自诩“原版”的家伙，其实也是其中一员呢？看到这些“兄弟”僵死的身躯，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多年兄弟，柒玖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应道：“是啊，自从母亲建议我们别依赖它起，我就再没用过。正好这一次有个绝佳的掩护。”

其实药效尚未完全消失，不过有些信息凭他们肉眼观察确实吃力。拾壹启动芯片的范围检索功能，银白的二进制光流在他双眸中跳动，眼前景象瞬间盖上浅淡的蓝色，左上角有提示不断弹出。

【检索中……】

【检测到无生命反应个体共182个。】

【检测到同型号芯片共5枚，4枚已停止运行。】

【编号003，014，027，079，094】

“什么？”拾壹睁大双眼停止检索，要求定位这四枚芯片的位置。他们在山脚下，按照放置顺序，应是最早的一批。其中一位正是拾壹最初看到的那一具。

【死亡原因，均为药物过量。】

两人看着他们，一时无言。

算不上熟悉，他们还被自己恐吓过，让他们别妄想抢走母亲。

但他们总归是同类。

“……人类真是古怪的生物。”柒玖突然出声，他蹲在003的尸体前，替他合上眼，指尖是黏腻湿滑的诡异触感，“他们想要工具却造出新人。他们想培养我们的能力，却又惧怕我们的实力。他们想要我们的行事作风与常人无异，却不把我们当做人类平等对待。你看人类的历史，他们宣扬和平却制造杀戮，口称保护自然却肆意破坏。最可笑的是，他们自诩人类乃是万物主宰，却被荒原逼得蜗居大陆角落。”

他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眼底漆黑无光：“哈，矛盾而复杂，自以为至高无上实际无比渺小的人类啊。”

拾壹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抬头仰望这倚叠如山的死亡：“我们出生在人类世界的污泥里。”

“但是，”他话锋一转，将手帕递到弟弟面前，“还有妈妈这样的人存在，有能教出妈妈的人类存在。我想烂泥里也能长出荷花，那这污泥之下定有种子存在。有种子，就有希望。”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美好，但美好从未消失。”

蓝发少年站起身，垂眸看着那手帕一角晏习风写的“拾壹”二字，语气复杂：“我们太幸运了。”

ps：“世界是一抹精致的灰”

何其不幸，生于此间；何其有幸，有晏在旁

pps：柒玖的话有点过激的，因为两方并不一定是同一批人，大家辩证看待哈[星星眼]两个宝都还没有完全见识过真实的社会，认知并不完全成熟，各有各的优缺点[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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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过去·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