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躺在床上,她今天晚上和冉染睡在一起,旁边的冉染已经深陷熟睡中,嘴里还吧唧吧唧说着她听不懂的梦话。
把冉染抢走的被子拽过来,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林清平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天花板。
上了一天班,下班后应付孙梵珍,又熬了大半夜给章奕天补习,林清本来疲惫的大脑,此刻却一点也不困倦。
她的脑子里各种想法来回碰撞。
要不现在直接给周见忱发微信解释清楚好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林清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聊天框。
手指却在屏幕上方犹豫许久,迟迟没有打字。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自己妈妈管得严,不允许她半夜出门?
拉倒吧。
周见忱肯定不信。
毕竟她在他面前是有多次“前车之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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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上午的课,她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改作文一边打哈欠。
改完作文,林清擦掉眼角因为犯困而挤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紫色包装的棒棒糖,是葡萄味的。
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甜腻的果糖瞬间化开在整个口腔里。
“林老师。”对面的老师一边改作业一边对她说:“最近看你老吃棒棒糖哦。”
林清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晰:“吃甜的心情会好。”
对面老师笑她,“怎么啦?心情不好?”
林清来回转动手里的红笔,眼睛看向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声:“嗯……有点。”
她还没向周见忱解释昨天冷落他的原因。
“谈个男朋友就好了。”对面老师说,“谈恋爱多好了,保准你每天都甜蜜蜜的。”
林清敛下睫毛,掩盖住眼睛里的情绪,默不作声。
男朋友。
谈恋爱这种事情林清想就不想。
想到孙梵珍还在自己的公寓里住,林清心里更沉闷。
她能想吗?
或者说她有权利,有资格想吗?
没有。
一贯强势严厉的母亲,只会无能愤怒的父亲。
紧压着让她死死透不过气的家庭环境。
这些,都是林清不敢向别人暴露的。
她在自己身上塑造各种表面人设,让大家都以为她有个美好、幸福的家庭。
其实烂透了。
烂到骨子里了。
……
一进入秋天,榆市的雨水就开始多起来。
上午天气不错,阳光暖照,甚至让人发汗,好多上午上体育课的学生都在抱怨太晒了。
一到下午乌云压顶开始落雨,并且雨势越来越大,一直到下午放学后,外面仍旧一直下暴雨。
办公室里的空调已经关掉,没有嗡嗡的机器声,此刻只剩一人的办公里,更为安静。
林清伏在办公桌上,胳膊旁边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件干洗和熨烫后的黑色西装。
她刚刚给周见忱发了微信,见他没有删掉自己,心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从刚刚一直到现在,周见忱都没有回复他。
林清一动不动地坐着等了一会,周见忱才缓慢回复:
【送到我公司。】
【[发送位置]】
天气预报发布大暴雨预警,地铁停运,公交车也难等。
林清撑着伞,站在校门口,在大雨中等了半个小时才叫到车。
周见忱公司的位置靠近郊区,林清的学校在市区里,她坐车过去得再要半个小时。
等到她到公司楼下,天已经完全黑掉了。
即便是集团的一家分公司,规模也不小,高耸森严的写字楼立在黑色雨夜之中,冰冷又安静,唯有透出玻璃窗外的灯光增添点暖意。
两只裤脚湿了大半,布料贴在小腿上,粘腻潮湿。
被雨水淋湿的几根发丝贴在林清的脸颊两侧,显得她有些狼狈。
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只能紧紧捂住自己怀里的西装,埋头匆匆跑进大楼。
一楼大厅里灯火辉煌,林清跑过去对前台说自己是来送衣服的,前台的小姐姐脸色为难地朝她礼貌摇头,说不能让她进去。
林清赶在手机最后一点电量耗完之前,给周见忱打电话他也没接。
林清自能把牛皮纸袋放在前台,让前台小姐姐转交给他,自己先回家。
结果林清刚走,周见忱开完会下来,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白色衬衫最上面松开两颗扣子,松松垮垮,西装外套搭在小臂,单手插进西装裤口袋,身后跟着林特助。
前台小姐姐叫住周见忱,把东西递给他,并跟他解释林清刚刚送过东西就走了。
周见忱微蹙眉头,今天实在太忙,他竟然忘了这件事情,手指摩挲着牛皮纸袋,问前台:“什么时候走的?”
前台:“十分钟之前,给您打完电话就走了。”
周见忱边听边打开牛皮纸袋,他的西装外套仔仔细细整齐叠着,装在防尘袋里,上面还放着一张叠起来的小纸条。
周见忱拿出纸条,打开:
『昨天不是故意要凉着你的,我忘记了,睡着了,你别生气哦~』
『对叭起呀QAQ』
后面落款是林清,在她的名字旁边,还有画出来的两根胖乎乎的小手指对在一起。
周见忱仔细读完小纸条,尤其是盯着后面那两根小手指。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一个Q版的林清,站在自己面前两根手指对在一起,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跟他道歉:
“对叭起呀……”
他眉头舒展,嘴角弧度上扬,胸腔轻轻震动,笑出声。
怎么——
这么可爱。
周见忱伸手,林特助把他的手机交在他手上,拿过来一看,十分钟前有一通属于林清的未接来电。
他再次回拨回去,被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周见忱抬头望向门外,浓重的夜色中,暴雨倾盆,细密的雨帘中,视线望不到远方,只有大厅向外几米散发的暖白交织的灯光。
周见忱眼眸微眯,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良久后他才对身后的人吩咐:“林特助,你先过去。”
“啊?”林特助显然震惊又不解,“今天晚上周董也从京北特地过来了,公司里那群倚老卖老的人估计会在周董面前胡说八道,您不去……”
周见忱毫不在意:“让他们说吧,我爸自有分辨,他要是什么话都听进耳朵,那我家早就破产了。”
“……”林特助擦了擦虚汗,对周见忱在背后编排自己老爹的话不置可否。心说您不去,到时候我又该代替面对各种阴阳怪气了。
林特助把车钥匙交给周见忱,周见忱自己开车,驶进雨夜中。
今天晚上下大雨,地铁封了,网约车不好打,只剩公交车,也等不到几辆,现在估计是最后一班车。
林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在公交车站,没想到竟然还有末班公交车。
她一股脑的上了车,开出去后才发现这辆车倒不了自己家附近。
车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乘客,林清坐在后面,失落地看向窗外。
茫茫黑色看不清外面风景,她无法判断外面是哪个地点。
其他乘客陆续下车,只剩林清一个人。
公交车进入车站,车子停下,前面的司机师傅大声对林清说:“到终点站了,赶紧下车回家吧!”
林清回神,呼出一口气,起身下车。
前脚刚迈下公交车,不小心踩到地上的塑料袋,脚下一滑,她直接摔在地上。
摔倒的声音不小,引起前方司机师傅的注意,他关切问道:“呦,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林清忍着痛,极力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她扶着公交车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屁股被摔得疼死了,还湿了一大片,又疼又冷。
本来她的裤腿就被水坑打湿了,潮湿一直漫延到小腿上。
此刻两条腿像泡在冰水中,走一步都难受。
林清又赶紧撑开雨伞,一瞬间一阵风起,伞架被吹得乱七八糟。
林清:“……”
林清今天穿了一件小香风羊羔毛外套,此刻触感极佳的温暖的绒毛被雨水打湿,慌乱的小鸟低头往前跑,试图寻找一个避雨所。
她低着头,一只脚不小心踩在水坑中,积水瞬间四溅,点点水珠落在一双黑色皮鞋上,在上好的皮料上滑落,留下斑斑水渍。
慌乱间,林清撞上一个有些坚硬的胸膛。
身上的温度和味道,都莫名熟悉。
林清抬头,雨水彻底打湿眼睫,像被淋湿的蝶翅。
周见忱站在她面前,撑着一把黑伞,隔绝所有雨滴,他薄唇紧抿,以往淡然懒散的神色此刻难得多了几分能看得出的紧张。
但语气并不正经,语调上挑:“林清,你怎么不等我?”
公司附近只有一个公交站牌,周见忱一边开车一边沿路寻找林清的身影。
下这么大雨,他担心她的安全。
周见忱开着远光灯,灯光下雨丝更为清晰,密密麻麻砸下来,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跑了一路没找到,快到公交车站,前方出现一辆公交车,周见忱切换远光灯,放慢车速。
快接近公交车,远远的,他看见林清。
她双手极力控制着差点被风吹走的雨伞,缩在公交站牌的台檐下,看起来像只可怜的流浪小猫。
他想往前走,停在林清面前,但她已经上了公交车。
茫然的黑色天空下,哗然雨声的盖过一切动静。
公交车和行驶在深色柏油马路上,后面悄无声息地跟着一辆黑色奔驰,一直到重点车站。
下班后跑大老远,浑身湿了大半,公司不让进,打电话也不接,这人现在竟然来问她为什么不等他?
林清自认为自己很能忍,这是在孙梵珍多年打压教育下锻炼出的性格。
但此刻被周见忱这么一问,今天晚上因为倒霉事情太多而导致的低落委屈的情绪,此刻被勾出来。
林清在周见忱胸口上狠狠锤了一拳,手指关节都泛疼,她语气愤怒:“你藏得那么深,我怎么等你?”
周见忱被打了也不生气,他挑眉,低头凑在林清耳边,雨声缩小,他的声音放大:
“所以我这不是,主动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