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丽莎 第15章 码头硝烟

咸腥的风撕扯着码头上每一个锈蚀的角落。我把自己塞进一堆散发着铁腥味的集装箱缝隙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左臂上，“娜娜”传来的稳定脉冲，是这片死亡地带里唯一的生命信号。

“娜娜，启动‘夜枭’模式，扫描范围两百米，重点盯住7号码头东南角那个破船坞。把风声和水声给我滤掉，我要听见他们的心跳。”我在心里默念，嘴唇几乎没动。

“收到，大叔。夜枭模式执行！”一个带着些许电子质感，却又奇异地透着几分轻快的女声在我耳畔响起。这是我依照记忆里丽莎放松时的那份灵动调试出的音色，在这绝境中，它像一根细线，拴着我快要飘走的理智。视网膜上，数据流光瀑般泻下，周围的世界被剥去伪装，只剩下**的热源、声波和信号轨迹。“船坞区域发现四个‘小老鼠’的心跳哦，藏得挺好，但代谢水平很低，在蹲守。还有微弱的电机声，可能是远程眼睛。大叔，这地方味道不对，很危险。”

我是被M那条没头没尾的指令钓来的——“子夜零点，7号码头，看戏。”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搭台，谁在唱戏。

时间在死寂中爬行。当时针与分针在零点合拢时，破败的船坞空地被路灯照亮。两个穿着哑光黑作战服、动作像猎豹一样干净利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人手持扫描器快速探查，另一人则将一个银色金属箱小心地放在空地中央。两人对视一眼，便像水滴入海般退入黑暗。

箱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在惨淡的月光下，越发诡异。

诱饵、陷阱、我胃里一阵翻搅。

几分钟令人窒息的寂静后，江面传来几乎无法察觉的水流扰动。一艘漆黑的无灯快艇幽灵般滑入船坞，一个黑影敏捷地跳下，直奔金属箱。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

“咻！咻！”

两声经过高度消音、却依旧尖锐的枪声撕裂夜幕！子弹精准地打在快艇边缘的水面，溅起水花！是警告！

埋伏瞬间引爆！集装箱顶、塔吊阴影里，猛地扑出数道黑影，枪口喷出短促的火舌，子弹射向快艇和提箱人！消音武器沉闷的噗噗声、子弹撞击金属的刺耳尖叫、压抑的怒吼，顿时将船坞变成修罗场。

混战爆发！娜娜在我视野里飞快地标记着每个枪手的位置、弹道和武器热源。

突然——

“砰！”

又是一声枪响！但这声音截然不同！更遥远，更清脆，带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精准！

混战中，一个正从侧翼迅猛包抄的袭击者，右腿猛地炸开一团血花，他闷哼一声，重重栽倒在地。不是致命伤，却瞬间废掉了他的行动力，精准得令人胆寒。

狙击手！黄雀在后！

我的心脏像被这只“黄雀”的爪子狠狠挠了一下！这开枪时机，这打击点的选择……这他妈分明是丽莎最拿手的“支配性狙击”——不追求击杀，而是用最小的代价瞬间扭转战局，瓦解对方攻势，制造心理碾压！

丽莎……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子弹射进我的脑子，剧痛难当。但理智告诉我绝不可能！丽莎那温热的、从我指缝不断涌出的血，那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的身体，还有那永恒的沉默……怎么可能是假的？！

就在我心神几乎失守的瞬间，快艇上的人利用这宝贵的空隙，用凶猛火力暂时压住近处的敌人，连拖带拽地把受伤同伴弄上快艇。引擎咆哮，快艇冒着零星子弹，歪歪扭扭地冲进江心浓雾，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第三方狙击手完全打乱了埋伏者的阵脚。剩下的人明显慌了，一边紧张地搜索狙击手可能的位置，一边忌惮地盯着那个诡异的箱子，不敢再上前。短暂僵持和对空射击后，他们迅速拖起伤员，像潮水般退去。

码头重归死寂，只剩下硝烟味、弹壳和血迹证明着刚才的厮杀。

“娜娜，深度扫描，确认老鼠都回洞了没有。”

“放心啦大叔，范围内干干净净，连那只远程‘眼睛’也溜啦。”

我深吸一口带着火药味的空气，从藏身处滑出，像影子一样快速移动到交战中心。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在各种弹壳中，一枚落在锈蚀钢缆旁的哑光黑弹壳显得格格不入。我戴上手套，小心捡起。当指尖触到底火槽的瞬间，我整个人僵住了，呼吸停滞！

在那承受过巨大冲击的金属平面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图案——一朵线条流畅、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海棠花！

丽莎的海棠花！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心脏疯了一样撞击胸腔。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用这种方式，在这里留下只有我懂的印记！那个“剧本”，M的暗示……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近乎奇迹的可能！

狂喜像火山即将喷发！

但下一秒，一桶冰水夹杂着理智的碎片，狠狠浇下。周明！那个老狐狸！他太了解丽莎，太了解我了！这完全可能是他精心设计的、针对我最脆弱情感的毒饵！模仿她的狙击，伪造这弹壳，都是为了把我拖进地狱！

信？还是不信？

拳头死死攥紧，那枚刻着海棠花的弹壳，像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掌心，也烫着灵魂。

“大叔，”娜娜的声音响起，依旧轻快，“M来信啦。”

视野里跳出一行字：“箱子是钥匙。‘鬼市’最里面找‘鬼医’，换你需要的‘眼睛’。地址 below。”

我闭上眼睛，把汹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冰冷与决绝。不管是希望还是陷阱，这条路，老子走定了。

我把那枚滚烫的弹壳贴身收好，将那个金属箱塞进背包。转身，扎进码头外更深的黑暗里，向着那个藏在城市最肮脏褶皱里的地下王国——“鬼市”潜行而去。

手心的海棠花，像个沉默的誓言，又像个恶毒的诅咒，引着我，走向未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