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围观名场面 第8章 来信

平儿抬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王熙凤，她倒是也知道，乐儿说的话未必全错，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选竟然是自己。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只信你不会和乐儿一样，若你不愿意，就当是今儿没听过这话。”

平儿脑子很乱，最后还是看着王熙凤，浅浅的笑着回她：“如果二奶奶想要我做，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王熙凤笑了：“也不着急，暂且等等吧，还不到时候。”

她既已选好了人，自然是要给的，但什么时候还不一定，要给，就要挑个最合适的时候给。

七月流火，但宋鹤晴还是不想出去，就在自己的屋子里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旁边李嬷嬷正在教她，

那日她想读书，翻了下却愣住了，这书她目前还读不了，倒不是说宋鹤晴不识字，她认得简体字，繁体字大概能猜出来，却不会写，她手上这书不仅是竖排右翻，和她的阅读习惯完全不同，标点符号也只有几个特别简单的，有的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总之看着很不习惯。

贾家的姑娘应该是要上学的，贾母也提过，但宋鹤晴来这么久，也没见有先生过来教她，记忆里也没有，只有李嬷嬷教过认《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算是启蒙。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姑娘们的教引嬷嬷就姑娘的老师了，读书识字、女红针黹、琴棋书画、规矩礼仪，竟然都是由教引嬷嬷教的，每日在屋子里学上一两个时辰，这就是上学了。

想来也是，贾家家塾都只有一个族内的老秀才教学，姑娘家所谓上学，能有多认真呢？

四个教引嬷嬷里，只有李嬷嬷识字，管的是读书识字，但也就是启蒙而已，剩下的三个嬷嬷，赵嬷嬷教规矩礼仪，钱嬷嬷教女红针黹，孙嬷嬷教琴棋书画。

赵嬷嬷所谓规矩礼仪也不过是由着从前的国公夫人手下由宫里来的嬷嬷教过两年，还是在她年轻的时候。

原先赵嬷嬷觉得自己最重要，四个教引嬷嬷里，隐隐有种以她为先的趋势，但如今宋鹤晴不想见她，反而和李嬷嬷、钱嬷嬷待的时间多，她也就没了从前的架势了。

李嬷嬷读了三百千，再加上弟子规、增广贤文、笠翁对韵、算数启蒙，以及两三本诗词歌赋，就已经算很博学了。

孙嬷嬷的琴棋书画，也就是会一些简单的曲调，认识棋谱，懂得颜色，能画些花草，钱嬷嬷的女红比正常人好点，能借此维生，也算还不错。

宋鹤晴不知道是其他姑娘的教引嬷嬷都是这样，还是因为迎春是个不受宠，背后没人的庶女，所以她的教引嬷嬷质量才这么一般。

姑娘们的读书识字似乎对于贾府来说，似乎的确没那么重要，就像贾母说的那句：“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既是自谦，也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女性，的确就是只要启蒙，会念几句诗，就比大多数人强了。

大家闺秀王熙凤不识字，不念书，正经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李纨也只会读《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这样的书。

贾家的姑娘们都念书识字，会写诗，会作文，的确是比已经比其他姑娘都强些。当然，小小的黛玉是个例外，她比许多大人都强。

好歹跟着李嬷嬷重新看完三百千，熟悉了古代人的写作方式，能看书了，也会写繁体了，宋鹤晴才松了口气，总不能重来一世反而不如从前。

云簪从外头进来，给宋鹤晴带了碗冰酥酪：“刚从厨房端过来，里头没放冰，只是隔着冰放了一会儿，姑娘放心用吧。”

倒不是宋鹤晴矫情连水也要讲究，只是这个时候的冰块儿得来艰难，要冬日里在河道凿开大块冰块，然后就这么存着，一直到夏日再开库取用，如果放了冰，就相当于她直接喝河水，容易拉肚子。

红楼里的医生水平可都不怎么样，以防万一，她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看云簪没下去，宋鹤晴明白她大概是有事儿要说，于是对着李嬷嬷道：“教了一早上，嬷嬷也辛苦了，咱们就到这里吧。”

李嬷嬷自然乐意，抬脚就走了。

看屋子里没人，云簪这才说：“姑娘，我姐姐那边送来一封信，说是乔家的信，他们随着商队南下，如今才回来。”

古代长途走商一走几个月很正常，车马慢，路上还要停下来，难怪到了这会儿才有信儿。

宋鹤晴拆开信一看：

“贤甥女如晤：

近闻汝访我门庭，殊为惊骇。初闻此事，疑为讹传。

忆昔舍妹于归贵府，初岁音问不绝，后竟杳然。寒门旧肆昔岁倾颓，客岁方复旧业。不料天意弄人，今得音耗，惊闻伊人已赴瑶池，而弱息亦知诗礼矣，每念及此，五内如焚。

椿萱见背之际，犹念之不已，然门衰祚薄，力有未逮，唯闻有弱息遗世，度即贤甥也。今知贤甥犹怀萱堂，若泉下有知，庶几可慰。

此番致书，未审何故。倘有所需，万望不吝相告。

来岁孟春，吾将随商队抵京，可至鼓楼南街“八宝斋”询仆。

临楮怆然，伏惟珍摄。

舅清扬手泐，

景熙二年五月既望。”

宋鹤晴有种书没白读的感觉，如今她看繁体也能懂了，看完信件，她长舒一口气，有些庆幸。

找人之前她也不是没想过万一乔家不认乔姨娘这个女儿该怎么办，不过她不是犹豫的人，先找，找到了再说。

现在听到是好消息，放心了，乔家没忘了乔姨娘，也还在乎她这个外甥女，如此就好。

翻年年初，宋鹤晴亲自将自己写的信交给云簪，叫她哥哥麦盛亲自交给乔清扬，其实她也没写什么，只写了自己贾家排行第几，如今情况如何，没什么需要请他帮忙的，希望他和自己保持联系这样的话。

麦盛很快回来，又带回来一封信，主要还是乔清扬说如果有需要一定找他这样的话。

顺带的，宋鹤晴还通过信，知道了乔家如今的情况。

乔姨娘这一辈兄弟姐妹三个，大哥乔清扬，二姐乔清芷，小妹乔清越，如今大哥自然已经娶妻生子，管理家里在各地的铺子，乔清芷听说是嫁去了扬州陆家，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公公做个小官，丈夫考了三十年，终于考上举人，也有差事在身。

可怜乔清越，原本也能和姐姐一样，夫妻和顺，子女孝顺，一朝被贾赦看中，什么都没了。

宋鹤晴看完之后将信扔进香炉里，燃起点点火光。

冬日里天黑的早，外头还下着雪，更是不见天光，仆人们手里提着灯，烛火不停跳跃，若明若暗，她和凤姐约好了晚上围炉煮茶，用点茶味桃酥。

临走之前，宋鹤晴还特地带上了这次麦盛给她带回来的另一件东西。

来到凤姐院子里时，她正在听彩明念账册，听见宋鹤晴过来了，连忙道：“妹妹来的巧，快来帮我看看这账是不是对的，真是算的我头疼。”

宋鹤晴拿起账本，找了章空纸，简单算过之后指着其中一处道：“是错了，这项，写的是这处支领灯油钱伍两柒分，实际上应该拿走了伍两柒钱，多拿了约半两，所以对不上。”

王熙凤一看果然是，银库的人看条子不仔细，叫底下人糊弄了过去。

“多亏了妹妹，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弄多久呢，你且先等等，我再看会儿，把这账平了，咱姐俩再吃茶。”

宋鹤晴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律令》，笑着回她：“不着急，二嫂子先忙，我正好看会儿书。”

等王熙凤忙完了，才看见宋鹤晴桌子好几本成册的《律令》，她不明白，问道：“妹妹怎么看起这个了，血淋淋的，大晚上的，妹妹不害怕？”

“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多看看这书，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是？”宋鹤晴笑着回她。

王熙凤拿起来随便翻了翻，看不大懂，她的水平，最多看看账本子，正经的书，读起来都费劲儿。

宋鹤晴指着自己正在看的一节对王熙凤说：

“就比如这一条说的就是放贷的事情，本朝律例，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月利超三分违禁取利者，笞四十，超一本一利者，不仅要追赃入官，还要杖六十。若监临官吏于所部内举放钱债、典当财物者，杖八十。”①

也就是说，放贷的月息不能超过百分之三，利息的总额不得超过本金，即年息不超过百分之三十六。

违抗第一条，用竹子、木板打四十下，违抗第二条，用大竹板、大木板打六十下。如果还是官员，打八十下。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违反了条例，可是要加重处罚的。”宋鹤晴补充道。

王熙凤不在意的笑笑：“妹妹别哄我，哪有那么严重，且不说别的，就说这借当一事，妹妹可知道这京城中的典当行都是谁开的？三成都是官当，剩下那些，背后岂能没有人？”

①来自《大明律·户律·钱债》以及《大清律例·户律·钱债》，混合了一下。

乔家的来信，大概意思就是外甥女你好，最近听到你在找我，实在是惊讶，还以为假消息。

想起从前我的妹妹嫁到你家里，前后一两年还有消息，后来就没了消息。家里的铺子从前倒闭了，还是去年才开起来。今天听到妹妹已经去世好几年，连孩子都懂事儿了，实在是伤心。

从前父母去世的时候，还想着打听打听她的消息，但是家里没能力，只听说似乎是有个女儿，想来就是外甥女你了。没想到外甥女还在思念母亲，如果妹妹知道，也会感到安慰。

今天你联系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果有什么舅舅能帮的上你的，尽管提。明年年初我会随商队来京城，如果有需要请到鼓楼南街“八宝斋”找人。

面对着信纸我还是感到伤心，希望你健康平安。

你的舅舅乔清扬在景熙二年五月十六亲手书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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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