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好其音 第43章 定军

对于林家姐弟来说，龙翼司的规矩虽然严格，但是和在家时也并无太大不同。同样是要早起演武，同样是要刻苦练功，不过是把读书的时间改为习武，又少了些出门的机会罢了。只三两日的功夫，林家姐弟便迅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自然，在龙翼司游刃有余的也不止林家三姐弟。如姬滟滟和其兄长姬潮生，又如任将军的公子任思齐，这些自幼习武勤勉的人当然也对龙翼司的规矩接受良好。而一些被家中宠溺长大的少爷们却是叫苦不迭，哪怕林墨轩在这些人的训练量上减了又减，仍然有人未能完成训练计划。

于是，十日后的点罚上，倒有不少人挨了鞭子。

“受了伤也只能歇一日？”路承德趴在床上抱怨连连，“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后日还得去训练？”

“大约林司使当真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处罢。”前来送药的姬潮生道，“我听我父亲提起过，林司使当初在军中受了军法，当夜照常带兵巡营。”

“难怪端敏郡主当日对此不以为意。”蒋南寻慨叹道，“九宫楼主果非常人所能及也。”

众人议论几句，又宽慰了受伤的同伴，便也各自散去。只是刚出门来，姬潮生看着林墨言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开口问道：“林世子不回去休息么？”这个方向，可不是往五级佽飞卫住处去的。

“长姐邀我去演武场练习枪法。”林墨言礼貌地笑了笑，“姬公子可要同去？我听姐姐说，姬姐姐也会在。”

姬潮生欣然应下，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好友。任思齐在旁听见二人交谈，顿时也好奇心起：“是要练习定军枪么？不知我可有幸一观？”

林墨言自然不会不答应，于是三人同去。及到了演武场，果然见三个女孩子提枪站在一处，正在争论着什么。

“这一式意在诱敌，用出来自当轻巧灵便，才好有后续的变化。”

“虽是如此，但若对方看出是虚招又当如何？”

“我家传的枪法似乎是自定军枪改过来的……虽然也有相似的招法，但是父亲似乎没有说过什么虚招实招，只教我一往无前便是。”

“……定军枪好难啊！”

林墨言刚到演武场就听见姐姐们如此感慨，不由得心有戚戚，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定军枪真的很难学。”

姬潮生倒是颇为好奇，向妹妹问道：“滟滟，你们在说哪一招？”

“在说这一式‘垂纶长川’该怎么使。”姬滟滟有些不确定地拉着兄长问，“二哥，咱们家枪法里这一式，应当没有什么虚招的说法罢。”

姬潮生点了点头，任思齐却道：“但是我家里教这一式的时候却说得分明，这是一招诱敌深入的枪法。垂纶长川，待鱼上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僵持不定。

林莫怜想了想：“其实，还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知道答案。”她理直气壮地支使弟弟：“墨言，你去叫哥哥过来。”

林墨言：“……有必要么？”

众人：“……”是啊，有必要么？

九宫楼主名震天下，抚纪司使高不可攀，在场众人除了林莫怜，其他人对于林墨轩多少是有些畏惧的。而林墨言……他的心绪比姬潮生和任思齐更为复杂。

他见过龙翼司中的兄长，生杀予夺威仪赫赫，但他也见过王府中的兄长，颜面扫地狼狈不堪。对于这个没有什么正面接触的长兄，林墨言着实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林莫怜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她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咱们出不去龙翼司，又不能请父王来，当然要找哥哥啊——我哥也会使定军枪。”

*

林墨言推辞不过，也只得去了。待到了抚纪司使的住处，他却意外见到兄长正在摆弄药材。

——好像确实听说过九宫楼主善于用毒，那么说林墨轩研究药物配伍似乎也很合理？

林墨轩也很意外弟弟会过来找他，他让开门口的位置，示意林墨言进来：“这个时候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两位姐姐对于定军枪的招式争执不下，让我来请大哥过去做个定论。”林墨言解释道。

林墨轩点点头，当下也不拖延，径自跟着弟弟往演武场去。

演武场上，众人见兄弟二人一道过来。且不说旁人如何做想，林家姐妹便先迎了上去，把方才的争论讲了讲，又说起姬家兄妹和任思齐的看法。林墨轩安安静静地听完，点点头道：“虽是同出定军枪一脉，但各家枪法其实各有变化。”

“听闻姬老将军天生神力，姬家后人也以力大见长。”林墨轩一边从妹妹手中接过银枪，一边向姬家兄妹点头致意，“因此，姬家的枪法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大道至简，只需一力降十会，自然不必在意真假虚实。”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一招“垂纶长川”出手，端的是刚劲猛烈，姬家兄妹在旁不由得击掌叫好。

“而任家又是另一种。”林墨轩说着又向任思齐颔首，“任家枪法讲究招式变化，以虚招诱敌扰敌，再出其不意一击致命。因此，出招迅捷是一等要务。”

他说罢长枪再次递出，虽与方才招式相仿，这一次却是又快又稳，长.枪点出便极快变招，看得任思齐赞叹连连。

“那么定军枪呢？”林莫愁问。

“定军枪没有定式。”林墨轩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临阵对敌时自然有千百般变化。不到收放自如刚柔随意，又怎么称得上是定军枪？”

他想了想，试探着演示：“一招递出，到此处需看对方如何应对，若对方应对不及，这一招便是实招，若对方招架，再看对方的应对变招，或用‘九天揽月’，或用‘天河倒悬’，诸般变化不一而足。若是落入陈套，教对手能料敌于先，那便是落了下乘。”

众人：“……”

林莫愁长长吐出一口气：“做不到，怎么可能有人做得到？”

林墨轩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林墨言看着兄长，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说起林氏定军枪，自家父王浸淫此道多年，自然是行家里手。但是要像林墨轩这般旁征博引，对于定军枪的种种变式都如数家珍，那却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九宫楼主的博学多识，由此可见一斑。

而不同于弟弟妹妹的震惊赞叹，林莫怜却是微微蹙了下眉。

她哥的武功水平她早有领教，林墨轩的枪法再精妙学识再渊博，对于林莫怜而言都是意料之中。而眼下，她更关心另一件事情。

“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林莫怜盯住林墨轩问。

玄衣司使的神色微微一僵，持枪的手也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众人闻言均是一怔，方才大家虽然围着林墨轩看他示演枪法，但是出于对九宫楼主的敬畏，谁也没敢盯着林墨轩的脸色看。这会儿被林莫怜点破，众人这才发觉，玄衣司使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濡湿，原本就略显苍白的面容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是没有半分血色。

“哥哥！”林莫愁不由得惊叫一声。

“不是什么大事。”见遮掩不过，林墨轩只得道，“那天你们也听到了，何司使对我说起过用绚颜练功的法子。”

林莫怜顿时面色大变：“你给自己用了绚颜？”

“不是绚颜。”林墨轩解释道，“是我自己调配的药方，虽然功用与绚颜相似，但是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效果。”

林莫怜只盯着兄长不说话。

“当真没有什么。”林墨轩无奈地笑了笑，“这法子确实对于修炼内功有所助益，再说，我自己有分寸。”

“如果我说不许呢？”林莫怜道。

林墨轩当真垂眸想了一想，然后才到道：“我有必须用的理由。”

林莫怜冷哼一声：“说来听听。”

“我是九宫楼主。”林墨轩轻笑了一声，“我杀人如麻，自然结仇无数，更不必说想踩着九宫楼主扬名的亡命之徒有多少。这天底下，想取我性命之人数不胜数。因此，我必须保持巅峰的水平，必须拥有随时随地应战的能力。否则，便会万劫不复。”

林莫怜一时语塞，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她顿了一顿，最后只道：“我是拿你没有办法，但是我会找父王告状的”

“父王也拿我没有办法。”林墨轩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演武场。在离开了妹妹的视线之后，少年人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他没有对阿莲说谎，但是也没有向妹妹说出全部的实情。用了类似绚颜的药物是真，这等药物可以提升内力是真，他必须时刻保持巅峰状态也是真。

但是在这中间，他隐去了一环。

他的内功已经入境，用绚颜提升内力固然有其必要性，但是效果并不会如之前那般显著。他必须要使用这等药物的真正原因是——提升自己对疼痛的耐受程度。

附骨钉依旧钉在他的脊背上封印了他的大半武功，而母亲大约是不打算为他取下来了。那么，想要恢复从前的巅峰状态，他需要做的是适应在附骨钉的存在。

他适应了戴着附骨钉日常生活，适应了戴着附骨钉与人交手过招，那么下一步自然就是逐渐解开内力的封印。直接用绚颜他一定会撑不住的，但是调整药物配比，再一点一点提升其功效，或许他终能有适应的一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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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