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卿意真像被抽走了魂魄。
早餐时,张妈端来她以前爱吃的虾饺,她用筷子戳了戳,只咬了小半口就放下,眼神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半天没动。午餐的糖醋排骨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酱汁裹着脆骨,她却挑了块最瘦的,嚼了几下就咽下去,碗里的米饭几乎没动。
“小姐,再吃点吧?”阿姨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急得直叹气,“你这样下去怎么行,身子要垮的。”
卿意真摇摇头,把碗往前推了推,声音轻得像羽毛:“没胃口。”
“卿意真,你在作什么?”她对着玻璃里的自己喃喃自语,眼眶却慢慢红了。明明是自己先说的分手,明明是为了对方好,怎么到了现在,难受的反倒是自己?
阿姨端来温好的牛奶,看见她通红的眼眶,终究没再多问,只是把披肩搭在她肩上,“天凉了,别站太久。”
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子传到手心,暖乎乎的,可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怎么也填不满。
她喝了两口就放下,转身回了房间。
卿意真打开衣柜最底层的行李箱,拉链拉动时发出“刺啦”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最先放进去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每一件都熨烫过,领口挺括。书架上的书一本本被抽下来,塞进纸箱。
《小王子》的扉页里夹着两张电影票根,是首映那天何木青排队买的,票根边缘已经磨得发白。她捏着票根看了几秒,终究还是放进了书里,一起塞进箱角。
梳妆台的护肤品被收进化妆包,瓶瓶罐罐碰撞着发出轻响。
那支草莓味的唇膏还剩小半管,是何木青总笑她“嘴唇干得像砂纸”,顺手放在她包里的。她旋开盖子闻了闻,熟悉的甜香漫上来,眼眶忽然就热了。
卿意真的指尖轻轻落在相册封面,那是在公园拍的合照。
照片里的她被何木青圈着腰,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何木青则侧头看着她,嘴角的弧度藏不住。
背景里的樱花落得正盛,粉白的花瓣粘在两人发间,像撒了把碎星子。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相册。
第一页是何木青偷拍的她,当时她正蹲在湖边喂天鹅,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连绒毛都看得清。旁边用马克笔写着一行小字:“我的女孩,连喂天鹅都像在发光。”
指尖划过那些照片,心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着。
有两人在草坪上抢同一包薯片的傻样,有何木青替她挡太阳时皱起的眉头,还有她靠在对方肩头打盹的侧脸——照片里的何木青正偷偷看她,眼神软得像棉花糖。
翻到最后一页,是张拍糊了的背影。
那天傍晚起了风,两人手牵手往公园外走,何木青举着手机回头拍,镜头晃得厉害,只抓拍到两个交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要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卿意真合上相册,指尖在封面上摩挲着,那道被何木青用指甲轻轻划下的小爱心,还清晰可见。
她把相册塞进衣柜最深处,压在叠好的毛衣下面,像在埋葬什么。
转身时撞到衣架,挂着的围巾掉下来,是何木青织的米白色羊绒款,去年冬天她几乎天天围着。
她弯腰捡起来,围巾上还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是何木青惯用的洗衣液味道。
行李箱的轮子在楼梯上碾过,发出沉闷的声响。
卿意真下楼时,父母已经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她从小爱吃的几道菜,红烧鱼的香气漫过来,却没勾起她半分胃口。
“都收拾好了?”父亲放下手里的报纸,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缘。
阿姨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是莲藕排骨汤,以前她总说“张妈炖的汤能暖到骨子里”。
“明天的机票让司机送你去机场。”母亲给她夹了块鱼腹,“到了那边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熬夜。”
卿意真嗯了一声,舀了勺汤送到嘴边,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里的凉。
桌上的气氛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像隔着层看不见的膜。
“木青那边……”母亲犹豫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父亲瞪了一眼,只好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卿意真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骨瓷勺沿硌得指节发白。她低下头,把碗里的排骨戳得稀烂:“我们已经分了,以后也不会有联系了。”
父亲的筷子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这样也好,本来就不合适。”
卿意真没接话,勉强吃了两口饭就放下碗:“我吃饱了。”
“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还有联系你知道后果的。”
她背对着父亲,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我知道。”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墙上的挂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父亲放下筷子,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次我可以给你机会,但不代表可以有下次。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你该清楚,什么是你该走的路。”
卿意真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知道父亲口中的“后果”是什么——不只是何家的生意,还有她从小到大拥有的一切,都可能被轻易收回。
走到二楼转角时,她听见母亲低声劝父亲:“孩子心里也不好受,你少说两句吧。”
父亲的声音冷硬如铁:“心软就是害了她。”
卿意真加快脚步,推开卧室门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靠在门板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机在口袋里硌着,像块滚烫的烙铁。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号码,再也不能拨出去了;
有些人,再也不能回头看了。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带。
卿意真拉着行李箱下楼时,轮子碾过光洁的大理石,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父母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母亲手里捏着块手帕,见她下来,连忙站起身,“再检查检查,有没有落下什么?”
卿意真摇摇头,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里的绿植如今叶片绿得发亮,却没人再像她们那样,凑在一起数新冒的嫩芽。
“司机在楼下等着了。”父亲站起身,语气依旧平稳,只是眼角的纹路似乎深了些,“到了那边记得报平安,按时上课,别总熬夜。”
“嗯。”卿意真应着,弯腰换鞋。
母亲上前替她理了理围巾,指尖有些抖,“天冷了就多穿点,别像在家时总耍性子……”话说到一半,有些说不下去,只是拍了拍她的胳膊。
卿意真抬头,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闷闷的疼。
她扯出个浅淡的笑,“我知道了,妈,你们也照顾好自己。”
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站在原地,母亲用手帕捂着脸,客厅的光线落在他们身上,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卿意真吸了吸鼻子,拉着箱子往电梯走。金属门缓缓合上时,她看见自己映在里面的脸,眼眶红得厉害,却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有些告别,注定要在沉默里,一步一步走远。
舷窗外的云层渐渐褪去,露出陌生的城市轮廓。
卿意真捏着登机牌的指尖微微泛白,直到飞机稳稳降落在跑道上,才轻轻舒了口气。
取行李时,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滑的地面上滚动,发出单调的声响。
她跟着人流往外走,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很快就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卿意然穿着驼色大衣,站在出口处的柱子旁,手里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牌子,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
“意真。”卿意然快步迎上来,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路上累坏了吧?”
卿意真摇摇头,喉咙有点发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叫出一声,“哥。”
卿意然看出她眼底的红,没再多问,只是侧过身护着她往外走,“先去车上,外面风大。爸妈昨晚还打电话来,让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坐进车里,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卿意然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暖得人鼻尖发酸。
“你跟我一起住。”
卿意真捧着热可可,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街牌,连空气里都带着不一样的味道。
她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画着圈。
卿意然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忽然说:“学校已经帮你找好了。”
卿意真握着热可可的手顿了顿,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声音轻轻的:“预科班……是你帮我选的吗?”
卿意然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语气放柔了些,“是跟你喜欢专业相关的,先适应语言环境,后面申请大学会顺些。课程表我放你包里了,明天上午有入学指导,我陪你去。”
“不用了,”她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身,“我自己能行。”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过了会儿,卿意然叹了口气,“意真,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出来读书是你自己当初提的,别带着情绪。”
卿意真没说话,只是把脸转向窗外。陌生的语言写满了路牌,擦肩而过的行人说着她听不太懂的话,风从微开的车窗钻进来,带着点凉意。
她忽然想起临走前,何木青偷偷塞给她一本笔记本,说“看不懂的单词就记下来,等我回来考你”。笔记本现在就躺在她的背包里,沉甸甸的。
“学校附近有个公园,周末可以去走走,”卿意然试图打破沉默,“跟你以前常去的那个很像,也有大片的草坪。”
她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原来有些熟悉的痕迹,走到哪里都躲不开。
车子拐进一条安静的街道,卿意然停下车,指着前面一栋白色的小楼,“到了,上去看看?”
“嗯。”
卿意真刚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她转过身,看着卿意然正在给她倒温水的背影,轻声道:“哥,你说的没错爸妈迟早会知道。”
卿意然把水杯递给她,轻笑一声,“肯定的。”
卿意真捧着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公寓的暖气很足,她想起昨晚在飞机上,望着漆黑的夜空,脑子里反复出现何木青在雨里的样子。
“怎么了?”哥哥见她走神,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卿意真摇摇头,把水杯放在茶几上,“那就……麻烦你了。”
哥哥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想到你有一天居然会跟我说这四个字。”
她拎着行李箱上二楼,推开卧室门时,愣住了。
书桌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哥哥小时候的合照,两人穿着同款的毛衣,挤在圣诞树前傻笑。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她高中时爱看的书,连书签都还夹在原来的位置。
窗外传来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卿意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陌生的街景。
哥哥的好意像层温暖的茧,裹住了她,可心里那道空落落的缺口,却怎么也填不满。
她打开行李箱,把那本何木青送的笔记本拿出来,放进抽屉最深处,轻轻合上。
或许这样也好,离得远些,就能慢慢淡忘了吧。
她这样告诉自己,可眼眶还是悄悄红了。
卿意真刚把手机掏出来想看看时间,就被哥哥伸手抽走了,拿出了崭新的手机递给卿意真。
卿意真拿着新手机,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划了两下,心里有点发闷。
哥哥说得轻描淡写,可那部旧手机里存着很多和木青的照片,还有和木青的聊天记录,就这么被收走了,像心里被剜掉一小块似的。
“这手机信号好,比你那旧的强多了。”哥哥见她低头不语,随便找了个借口“爸爸也是怕你总抱着手机玩,耽误了功课。”
卿卿意真闷闷地“嗯”了一声,把新手机揣进兜里,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那我以前的联系人……”
“都导过来了,”哥哥指了指手机,“我让助理弄的,除了何木青以外其他都有。”
卿意真捏着新手机的指尖微微发凉,屏幕上干净的联系人列表里,果然没有那个熟悉的头像。
她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搁,指节抵着眉心,喉间有点发涩。
原来爸爸说的“断干净”,是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留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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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