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秘里混吃等死 第9章 喜欢

黑荆棘一楼大厅，无人注意的时刻，拱形玻璃门悄然豁开一条缝隙，像被风自然吹开。

一串稀落血滴痕迹悄无声息从人群中拐弯抹角穿行而过。血迹停在楼梯前，前进速度陡然放缓，血液落在阶梯上形成小滩血渍。虽是血液却越发浓郁乌黑，不仔细辨认只怕是会当作谁的羽毛笔墨汁破漏了。

“没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杯底，戴莉·西蒙尼提杯起身离开办公室打算去柜台取些咖啡续上。

前台罗珊已经休假结束，此时正在前台看着杂志喝饮料，见到戴莉走来开心笑着抬手招呼。

“嗨，早上…噢中午好戴莉女士，冬礼日休假真不错不是吗。”

“是啊，美好的假期。”

戴莉宽大袖子随着行走柔美飘动，但当她走到柜台前时，一股熟悉的灵性波动让她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这灵性，是伦纳德不错，但和灵性纠缠似融为一体的气味。

鼻尖微微耸动，曾经作为收尸人的她十分熟悉这股气味——腐肉坏血的恶臭。

将杯子放在柜台，戴莉顾不上罗珊的呼喊大步流星来到大厅门前，左右无人。

她开启灵视拧眉扫视，果不其然下一秒楼梯拐角处一滴黑色血液滴落。

戴莉几乎冲上去，她看到了垂坠的蕴含隐秘的帘幕里，伦纳德双手抱着长发遮挡半数身躯只露出一双靴子的人。

那人浑身不断流淌着黑血，冰冷与尸体无异。

这发色身形，好熟悉。

思考只在片刻间，她已然掀开了遮挡的帘幕。

见到如黑发缝隙中脸颊瞬间她已经确定了，是沙利叶。

“怎么回事，你们被袭击了！？”

伦纳德缄默不语，碧绿宝石眸光暗淡，裸露皮肤部分被汗水浸湿，覆盖一层水膜。

戴莉经验丰富，判断下准备先接过沙利叶，但伦纳德双手如锁链般死死拢着，似是十分抗拒拉扯的动作。

她抬眸露出不解神色，但只见伦纳德幅度极小缓缓摇头，避让她同时迈开脚步朝黑荆棘方向疾步行走。

此时罗珊追了出来探从大门探出半个身子查看戴莉的情况，见到熟悉的伦纳德抱着什么朝自己移动吓得顿时惊呼一声。

被落在后方的戴莉也反应过来，跟着伦纳德同时吩咐罗珊：“快去叫老尼尔，让大家都集中到大厅！”

“噢，好的！”

罗珊见似有紧急情况不敢耽误扭头就跑。

伦纳德将沙利叶轻轻放在大厅长沙发，随后他也一下泄了力，瘫软跌坐在地上侧靠沙发大口喘息，唇角随之溢出一道鲜血。

戴莉后一步赶到，撇了眼伦纳德的情况后上前几步先查看沙利叶。

“我…没事，你先救他……”

“我知道，你先别说话，队长和老尼尔马上下来了。”

戴莉正要上手，垂下的袖摆被轻扯，往下看，是伦纳德。

“戴手套，血肉…有毒。”

伦纳德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最后还是挺不住两眼一闭似是昏厥过去了。

“谢谢你，这很重要。”戴莉回头衔起长袖摆隔着厚布料撇开挡住脸颊的黑发。

只见肤色苍白与自己常见的尸体一般无二，嘴唇发紫溢出的血液乌黑如墨。

再向下，自脖颈起多处碗口粗细的贯穿伤，但伤口似乎被血肉堵上了，拨开衣物残片看还能看见血肉蛆虫般蠕动。

对人体构造如若执掌的戴莉马上分辨出这绝对不是人类自愈的皮下组织或脏器。

这只是单纯的血肉，以及陌生的非凡气息。

加上伦纳德昏阙前的提醒只要稍加联想就知道是沙利叶要追的逃犯康纳·布里格斯。

通过根廷市地下非凡者组织她知道一些有关秘祈人途径的事情。

他们似乎对血肉方面的非凡能力有所涉及。

急促脚步声袭来，罗珊带来了邓恩·史密斯和老尼尔。

老尼尔上前大概查看了两人的情况，伦纳德的情况还好，大概是因为抱着沙利叶回来，在接触中被毒血感染，只要调配出对应的解药很快就能苏醒。

而沙利叶的情况就严重了。

除去全身血液感染外，多出贯穿伤存在同时不明血肉堵塞导致血液无法凝固，得先挖出这些血肉，再包扎止血，最后是研究血液毒素解药。

老尼尔分发携带的手套，戴上后手背贴上沙利叶的额头。

很烫。

不妙啊……

沙利叶的皮肤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往外冒汗，很快便形成了一层水膜。

“现在开始发高烧了，时间很紧迫，队长你和我一起上楼拿工具。”

冷热交加，炎症，排异反应。

大家心里都明白沙利叶现在的情况没办法再挪动一分了。

戴莉则留下来照顾两人。

老尼尔与邓恩行动迅速，戴莉能做的就是清理沙利叶的伤口，用随身匕首割开粘连布料。

在清理锁骨伤口时，戴莉看见沙利叶双眸紧闭唇瓣微张嗫嚅，似有微弱声音发出，立刻便将耳朵凑上去。

“毒……解剂……”

“龙柏……桧柏……”

沙利叶手肘微抬，艰难挪动，戴莉的目光顺着手臂移动。

只见沙利叶逐渐翻转手心，露出一个指节大小的玻璃瓶，其中装着堪堪布满瓶底的浓稠黑色液体。

棉线粗细的银白小蛇缠绕在玻璃瓶上，白色竖瞳与戴莉接触的瞬间便弹射开，重新缠绕在沙利叶手指上。

戴莉蓝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但很快就明白了沙利叶的意思。

沙利叶微张的眼缝中隐约可见黑瞳流露欣慰之色，视线划过戴莉停留在地上的伦纳德上，很快又阖上双眸。

戴莉不再耽搁一分，立即起身奔向二楼老尼尔炼金室。

“这是解剂！”

戴莉手扶门框，手中紧攥小玻璃瓶。

正在炼制药剂的两人纷纷回头后面面相觑，皆是一副难以置信模样。

几分钟后。

“这简直就是天才啊！”

“主材料确实是龙柏和桧柏，可辅材却都是很常见的植物。”老尼手中捏着黑液玻璃瓶，小心翼翼将其滴在翻滚的坩埚里，“这个解剂配方思路简直难以置信。”

老尼尔一手搅动坩埚材料一手接过邓恩递来的辅材。动作迅速，嘴上也一颗不停的念叨，多数都是夸赞解剂配方的天才设想。

教会其实有应对这种毒素情况的解剂配方，但考虑到地方教区教堂不存在效用优异的药材，大多数都将效果强劲的材料拆解替换。

于是大多数解剂配方材料虽然常见，但由于数目多过程繁琐，后续甚至为了管理效率直接由教会分发成品制剂。

他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纯粹的药材了。

除去解剂主材料，配方上用这两味主材抵取了很多繁琐辅料，添配的辅料只有两种，更是常见的蔬果，没错就是蔬果。

苹果和梨……

老尼尔甚至怀疑这就是作为甜味剂缓和而存在的。

听闻老尼尔细碎念叨沙利叶的解剂配方，邓恩眼前闪过一张照片，是沙利叶的档案，那是一张从背后偷拍的，只有半个侧脸的照片。

沙利叶身着学生制服，镜片在相机反光下看不清目光，唇角微抿，面色冷峻，纤细手指捏着试管。

尽管时从背后偷拍，眼神没有交汇却仍给人一种被敏锐洞穿的既视感。沙利叶在入学前已经是值夜者，教会对他的身份样貌全程保密，不允许有任何相片流出。

但天才的光辉总是很难被遮盖，由于非凡力量干涉记忆，沙利叶的存在毕业后逐渐被扭曲成了类似保佑考试通过的吉祥物。

“解剂好了！走！”

老尼尔好歹研究了大半辈子炼金术，在制剂方面也算是熟能生巧，不一会功夫就完成了。

一楼大厅，戴莉和罗珊分别照顾两人，药剂很快被灌下，伦纳德的状态疾速好转，身体乌黑发紫部分逐渐褪色显现正常肤色。

沙利叶则大概因为是母体，伤势较重，虽在愈合但速度明显满了不少。

众人见解剂有效果纷纷松了口气。

在大多数时候生活节奏缓慢平静的根廷小镇，这样严重的意外并不多见。大家不像中央地带的成员那样对生命的失去感到麻木，也许这就是偏远地带独属的一份惬意安心。

……

梦，蔓延。

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脚下可见指甲盖大小的粗糙惨白石粒，耳畔边海浪起伏拍打岸礁的声音与心跳几乎同频。

“沙兰。”

“你到底对我和伦纳德做了什么。”

沙利叶并不慌张，沉声开口质问道，似是笃定此处有第二人存在。

“我什么都没做啊。”

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似鬼魅环绕穿梭在沙利叶身旁，飘渺虚浮。

“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可别赖我呀，沙利叶~”

“是你明知血月状态不稳定还坚持赶路的吧，我逼你了么？”

“也是你在我提醒很多次的前提下，还和伦纳德接触吧，我又逼迫你了么？”

“你说你要查乌诺比尔的案子，我把力量借给你了，控制不住现在反倒是我做错了？”

“我是你深处意识投射塑造的人格，我就是你啊，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沙利叶语气转冷，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冷光划过，怒意乍现。

“我说的是初拥，你咬了他。”

“不不不，搞清楚，是、你——咬了他。”

“你现在和我争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契约没生效前，寄宿在我的身体里就听我的。”

漆黑瞳孔中一道红光闪过，刹那间沙兰嘶的发出抽息声。无形的刀片绞紧灵魂，沙兰说话声骤然虚弱几分，不似先前闹腾，老实不少。

“好好好，是我自作主张初拥他，但不也被你坏了好事。”

“况且我着好心没好报，我要不是看你喜欢他，我才不特地跑出来，你知道我出来一次要损耗多少灵性！”

“谁喜欢他？喜欢谁？”

“装，伦纳德·米切尔，够详细了吧。”

“我们只是朋友，那都是初拥的迷情效果。”

“你……”

不等沙兰再开口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于是愤愤盯着沙利叶，以魂体状态背对他抱臂盘腿坐着。

还只是朋友呢，以前同事那么多怎么不见你咬人。装吧，我和你在一个躯壳里十年了，我会不知道你怎么想。

“我会和他坦白，厌恶也好，不在意也罢。初拥的迷情效果最多只会维持一个月。”

“一个月之内我绝对会抓到康纳·布里格斯离开根廷回贝克兰德复命。”

“之后我和他再没有一点关系，你也别想觊觎他，我已经按照契约把灵魂和身体都交给你作为报酬。”

沙利叶垂眸望着被自身投影笼罩的手心，似有一瀑血泉源源不断从指缝中倾泄而下。

所有他杀害的人，无论好坏，因他而死的人，都是他背负的罪孽，理应由他偿还。

他的生命没有价值，那是一条早已竖好墓碑的道路。他已经看见了，自己双手交叉胸前静谧躺在棺椁中的模样。

沙兰猩红瞳孔斜睨沙利叶一眼，随后重新投入自己的思绪，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

祂神色冰冷，宛若没有感情的苍白人偶，食指有节奏的轻敲手臂，与先前插科打诨模样判若两人。

看似沙利叶是身躯的主人，祂是依附的灵魂，但一盘细密棋局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如天罗地网铺下，静待时机，绞杀殆尽。因此在过程中和沙利叶放松放松也无碍，无论伦纳德和他的感情到底是友人还是恋人，结局不会改变。

乌诺比尔小镇十年前掩藏的旧案，牵扯各方势力，阿勒苏霍德之笔、原始月亮、玫瑰学派……

沙利叶你还不明白吗，那件案子既然已经牵扯了黑夜教会十三大主教在内，就已经不是你这种连序列七的力量都要依靠我制约才能使用的人类能掺和的。

为什么黑夜教会连涉及十三主教死亡的案子都不追查，你这么聪明不可能没想过吧。

也对，这就是你和我签订契约的原因。康纳·布里格斯，嗯…查到这里，再往前，稍微让你知道玫瑰学派吧。得注意分寸，一不小心让你灵性失控了可不好。

沙兰朝身后一挥手，黑暗收束成一粒光点，梦境顷刻间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