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秘里混吃等死 第71章 兰·华生

雨一直下，下到绿叶变黄，树梢寂寥，闷热褪成阴凉，不变的潮湿像心头盘踞的乌雨云，一团挥之不去的阴郁。

不变的还有鲁恩那丝毫不给人准备的疾风骤雨。

贝克兰德乔治伍德区，‘金梧桐’咖啡馆。

门楣上的店铃仓促叮铃几声透着慌乱，随着玻璃门推开，匆匆迈进一位黑发褐眸、嘴边留有胡须、戴着金边眼镜的绅士。

他穿着格纹套装，立领短风衣外套，内饰长款正装，最为特殊的是还沾着雨水的同款格纹驯鹿帽。褐眸仿佛古老的潭水，深沉缄默。黑发微湿，正装肩头洇开水痕，他略显局促地选了靠窗位置。

玻璃窗外雨水顺着屋檐穿线般滴个不停，店内唱片机播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氛围宁静，木制装潢下灯光暖黄，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喝糕点烘烤的暖甜香气，客人稀少。

搁下手杖，褪去皮手套，他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等待中试图整理仪容，目光扫过窗外陌生的湿润街道，眉头微蹙。

这是哪里？只顾着快点找个地方避雨，不淋坏他才买不久的特价正装，一转眼似乎是到了他还不怎么熟悉的街区。

他打开一份《贝克兰德邮报》，直奔租房版面，手指划过一行行昂贵的租金，嘴角下撇，无声叹息。

侍者端着餐盘靠近，出于习惯礼节，他微微颔首说了声谢谢。侍者小姐也报以相同回应微笑。

他注意到餐盘上不止搁了一份黑咖啡，还有一份热红茶。是茶类饮品里最便宜的一款，但出于相同定价情况下，市场上红茶比起黑咖啡要便宜些，还是在这里喝咖啡比较划算。

侍者小姐继续向他身后走去，他这才注意到最靠窗位置不止有他一人。但刚走进咖啡馆时完全没注意，存在感低的简直有点吓人，因为坐在靠窗又临墙的角落里吗？还是他只顾着躲雨没注意？

通过桌面锡制糖罐扭曲镜面反光，他看见那人坐在自己斜后方，雾蓝色的眼眸透过无框方形眼镜，专注地阅读着一本装帧风格迥异、封面绘有奇异插图的厚重书籍。

书封文字并非鲁恩语，似乎…是古弗萨克语。细细辨别，下面还有些用赫密斯语书写的小字…神秘学！？

灵性受到细微触动，随即他不动声色叩动后牙开启灵视。视线里，那人周身萦绕着异常充沛、温和却带着奇异律动的灵性光辉，远超普通人，甚至比一般低序列非凡者更“满溢”。右手似乎有点不健康，呈现淡红色。

那本书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灵性波动，内容深奥的蓝色。

“是真狗血啊……”

狗血！？

这个确定为中文的排列词组像一道惊雷在克莱恩脑中炸响！他下意识猛地回首直接看向那人，只见他唇瓣微微煽动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透特成年犬血液三十毫升…配方好怪……”

但这次是用的鲁恩语。

克莱恩不加掩饰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那人察觉，从书页中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瞬，他雾蓝眼眸中划过疑惑，旋即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浅笑。

克莱恩唇角也噙起浅薄笑意，装作目光只是无意扫过，收回视线专注自己面前的报纸。

但灵性视线仍在暗中观察着：

那人穿着考究的暖棕色高领羊绒衫，外搭的米色羊毛呢大衣搭在邻座椅背，肩头有明显被雨水溅湿的深色水渍。裤脚也湿透，沾着泥点，但奇怪的是脚边靠着一把收拢的、干燥的、质量不错的长柄伞。

身旁还放着一个棕色皮革箱，箱角有磨损，但保养得当。

无框方形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镜片后的雾蓝色眼眸更显深邃。椰棕色卷发有些毛躁，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

克莱恩心中微动：真特别的眼睛颜色…气质也很干净，穿着衣物裁剪材质设计都是上流…和医生…很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冰凉的瓷壁贴着手心。

蓝眸男子翻书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雾蓝色的眼眸依旧低垂，仿佛只是被某个晦涩的词汇绊住了思绪。

他似乎有些倦怠，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环顾四周，目光似乎无意间掠过克莱恩所在的方位，停留了不到半息，瞥见窗外雨色，合上厚重书籍起身离座。

他前往吧台，向侍者点单：“茉莉小姐，请给我一份巧克力布朗尼，谢谢。另外…请问有今天的《贝克兰德邮报》吗？我想看看国际新闻版块。”

说话的声音温和悦耳，语法带着良好的教养。

侍者小姐接待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带着歉意将目光投向克莱恩：“兰先生，邮报刚被那位先生拿走了最后一份。”

蓝眸男子闻言，目光再次投向克莱恩。

而他心虚回神低头装作专心看报，面前恰好翻到国际新闻板块。因蒂斯共和国同弗萨克帝国于争夺拜郎殖民地……然而只是单纯的读字并没有在理解内容。

“您又来看那栋房子吗？”吧台后叫茉莉的女侍者拿布擦着玻璃杯口与这位兰先生搭话，眼神闪着暧昧的星星，一刻没从他脸上挪开。

然而这位先生似乎十分不解风情，盯着女侍者眼睛耿直开口：“嗯…茉莉小姐眼睛不舒服么？需要我帮你查看吗？”

克莱恩注意到对方观察侍者小姐的眼神简直像解剖青蛙。

随即收获一道带着气愤夹杂尴尬而拔高的声音：“不用！”

她泄愤般将玻璃杯摁在桌面，别过脑袋故意不正视他，叉腰反问：“巧克力布朗尼不加花生酱？”

蓝眸男子轻轻颔首丝毫没读懂空气：“嗯，和往常一样，谢谢你，你真是个贴心又敬业的女孩。”

听到夸奖侍者小姐带着微红的耳尖脸颊意味不明哼哼着似落荒而逃闪进后厨。

蓝眸男子见她离开，完全不在状况内，似乎是对于人际关系交往的困惑不解，摊手缓缓摇头无声感慨。

他犹豫了一下，回头走到克莱恩身边，微微欠身，礼貌开口：

“下午好，先生。很抱歉打扰您。请问，等您看完后，这份《邮报》的国际板块…可以借我看看吗？我对南大陆的殖民冲突后续有些好奇……”

克莱恩压下心中惊疑，努力维持“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冷静人设，声音平稳：“当然可以，先生。只是我现在正在阅读这部分，如果您不介意，稍等片刻后我会送到您位置上。”

同时他搁下报纸摊在桌面，上面正是国际板块，似乎也印证了他话语的真实性。

蓝眸男子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不悦，露出一个真诚感谢的微笑：“非常感谢，愿女神庇佑您。”

他极其自然迅速的在胸口划出一轮绯月点出一圈繁星。随即回到座位继续看着那本厚重的神秘学书籍享用起巧克力布朗尼，仿佛刚才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借阅。

克莱恩眉尾一挑，心里嘀咕：他也是黑夜女神的信徒？不过鲁恩作为黑夜女神信仰最广泛的国家其实这也并不奇怪……

他佯装认真实则随便翻阅两下便合上报纸走向那人，表现的尽量自然。逐渐接近，适时停下脚步，站在一个恰好克制的位置，露出一个礼貌而略带好奇的微笑：

“下午好，先生。抱歉打扰您的阅读。这雨来得真急…我刚到贝克兰德不久，对这里还不熟悉。看您似乎很从容，想请问一下，您知道‘橡树街67号’大概在哪个方向吗？”他随口报出一个刚从报纸上看到的地址。

直到递出的报纸几乎要戳到书页，蓝眸男子才从书中抬起头，雾蓝色眼眸看向克莱恩，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随即化为温和的歉意：“抱歉，我看书比较容易陷进去，以为是别人在说话。”

他放下书，一手接过报纸，还搭在书面的手指无意识抚过书页上的异域文字，一哒一哒小幅度随意敲着，似乎在努力回想克莱恩说的话。

他微微蹙眉思考，雾蓝色的眼睛里是真切的困惑：“橡树街67号？嗯…抱歉，先生，我对贝克兰德也不算非常熟悉。我印象中橡树街似乎在西区？但67号…可能需要您查查更详细的地图。我最近也在找房子，对东区、码头区那边可能还熟一点……”

西区？报纸上明明说在北区。

他要么在撒谎，要么真的不熟悉……

克莱恩目光不着痕迹迅速扫过桌面，除去餐点外，放着一份他很熟悉的订阅报纸板块——特惠租房。

边上摊开的笔记本零散记载着几个地址，字迹秀气俊逸，其中几个被划掉。有几个克莱恩也很熟悉，考察过后确实不适合，最近的一个是……贝克街？后面打了个问号？

克莱恩目光停留太久已经被隐隐注意到，于是他顺势开口：“原来您也在找房子？贝克兰德的租金确实令人望而生畏。”

蓝眸男子愣了愣，似乎对克莱恩毫无芥蒂的亲昵感到意外，露出温和但略带疏离的微笑：“嗯……我刚从南大陆返乡，也在寻找合适的房屋租住。”

“这样…祝您好运。”

趁着他提杯喝茶，书页短暂完整的呈现眼前，克莱恩眼角余光一扫，敏锐认出内页书写的全都是赫密斯文，这确信就是一本关于草药神秘学的书籍……他是非凡者？野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克莱恩装作被那本奇异书籍吸引，主动搭话：“您在看的那本书…插图的风格很独特，似乎不是当代的著作？”

他合上书，颇感意外：“是的，一些…古代部落的巫医记录，充满臆想，但偶尔也有些有趣的观察视角。我在东拜朗服役时，从一个…嗯，算是‘巫医’的当地人那里得到的。”

军人？这气质和外观磨损度，看着不太像啊…

克莱恩在心中暗暗琢磨，视线掠过凳脚边皮革箱上的医务标志，一个推理成形：他是军医？

窗外雨声不知不觉中渐渐停了，话题再怎么牵扯似乎都该结束，本着拮据的近况多推销多机会。他掏出一张朴素的名片，印着“夏洛克·莫里亚蒂，咨询侦探”和一个信箱号。

他将名片递出：

“再次感谢您的帮助，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夏洛克·莫里亚蒂。如果…呃…在找房过程中有什么有趣的发现，或者需要侦探服务，可以联系我。”

蓝眸男子轻轻噢了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从南大陆退役，还带着些许思考翻译鲁恩语用词的迷茫，然而就在他伸手要接过名片，两人手指即将接触的瞬间——

咖啡馆柜台后似乎是店长的一位和善中年女性提高声音喊道：

“华生医生！后门有位金斯莱太太找您！说是关于她小儿子咳嗽复诊的事！”

兰…华生……？！

拼在一起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克莱恩大脑！他递名片的手瞬间僵在半空，瞳孔无法抑制的下意识颤抖！

华生？！Doctor Watson?!福尔摩斯的华生？！中文吐槽…英文名…难道……？！

对方也明显一僵，微微偏向柜台的动作顿在半途。雾蓝色的眼眸瞬间睁大，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名片上‘夏洛克·莫里亚蒂’那几个字上，极快地扫视，随即像被烫到般猛地抬起，锐利如实质的目光直刺向克莱恩的脸庞，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灵魂的穿透力！

咖啡馆内陷入短暂的、诡异的寂静。只有水滴声和远处金斯莱太太隐约的咳嗽声。

克莱恩和华生四目相对，僵持在原地，名片悬在两人之间，时间仿佛凝固。

店长女士见华生没立刻回应，又补充一句，语气熟稔催促：“华生医生，您快去吧，金斯莱太太等了一会儿了。”

“噢这就来了！”，华生猛地回过神，神色匆匆捞抄起书籍，一把捞起椅背挂着风衣，拎着药箱急忙小跑赶去。

克莱恩目送他离开，扭头看去，柜台后不远处店长女士似乎在那等他。

“唉，您这手……”，她关切的看了一眼华生下意识想握紧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的右手，“还坚持做这些义诊，真是…唉。”

华生迅速抬起右手随意的揉了揉后脑头发，毫不在意笑着接话：“没关系，至少不影响生活，总比截肢好……”

“您说话…可真幽默呢……”

声音远去逐渐变小，最后被潮湿的空气吞没。

雨停了，水珠从玻璃窗上蜿蜒滑落。

就在克莱恩指尖无意识捻着那张未送出的名片，心头被巨大的疑虑和一丝莫名的失落填满时，一声突兀的轻响打破寂静——是金属伞尖磕碰瓷砖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华生医生座位旁，那把干燥、考究的长柄黑伞，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静静地躺在光洁的地面上，伞柄朝着他的方向，像一道沉默的邀请，又像一个未解的谜题。

只是…忘带了么……

想了一下还是把卷标挪到这里，很巧写完邪神子嗣降临的接点刚好70章，虽然大纲其实本来也是从这里开始沙利叶篇的[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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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兰·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