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秘里混吃等死 第36章 七日游（上）

翌日，正值四月早春，贝克兰德难得的晴天像是特意为了迎接这场因蒂斯皇家管弦乐团演奏会。

伦纳德撑着黑伞，挽手搀扶沙利叶在大剧院外排队，队伍以龟速前进，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实质移动，就连地板砖上的蚂蚁爬的都比这快。

沙利叶已经提前用粉膏遮盖了露出的疤痕，但看着还是有些可怖，最后决定戴上女式帏帽，长及肩头的黑纱朦胧相貌，社交距离下并不容易察觉。

可单独戴帏帽未免显得有些奇怪，吸引路人眼球反而起了反效果。

就在伦纳德来回踱步思考时，身着纯黑哥特长裙的‘女人’缓缓走出更衣室。裙摆垂落脚踝低调内敛，身材高挑腰肢纤细，苍白的肤色与衣裙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气质冷艳，一举一动优雅轻柔，毫无违和感。

“怎么样？”

黑纱帏帽下飘出熟悉的声音，伦纳德怔愣好久狠狠甩了甩脑袋才回神，这是沙利叶。

这居然是沙利叶……

“嗯？会很奇怪吗？”沙利叶掀开面纱一角，歪头疑惑问。

见伦纳德迟迟不答小声嘟囔：“可之前出任务他们都让我去乔装，我还以为是我扮的比较像呢……”

“不不不，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伦纳德连连摆手，心想你前同事真是好眼光，这样穿不说话到底谁会怀疑你啊！

眼前瞬间划过无数美艳杀手潜入舞会从腿根抽出匕首在乐曲中半推半就干掉任务目标的画面，突然脖颈一凉，站在沙利叶面前已经无意识代入要被干掉的那个人了。

“那，出发吧？”

沙利叶展颜一笑，面纱垂落，他原地伸出手，等待搭档的牵引。

“嗯。”

怀揣忐忑复杂心情伦纳德偷偷摆正了风衣领子，穿过臂弯挽手同行。

思绪收束，队伍终于向前挪动了半个身位，两人几乎同时跨步跟上。

同样是共撑一把伞，伞外的温度却是天翻地覆，伦纳德悄悄朝沙利叶身边又挪了一小步。

心里感慨，好凉快……

沙利叶的皮肤在散射阳光下像水晶一样，毛孔闪烁细小颗粒光点，强烈的非人感，加上这身打扮更像精致人偶了。

但最重要的是，在夏天超凉快的啊！

不愧是吸血鬼吗，体温好低，隔着半个身位都能感受到散发的丝丝冷意，如果可以他愿意一整个夏天都抱着睡觉，这和抱着不会化的冰块有什么区别。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从刚开始就一直偷偷盯着我看。”

沙利叶压低声音凑到他耳畔问，薄荷般的冷香伴随说话气息吹拂在脖颈耳垂，冰冰痒痒的，哆嗦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冰……”几乎没有犹豫的直白脱口而出。

沙利叶黑眸微微一颤，眸光暗淡了几分，侧迈一步，拉开距离。

“抱歉……这我控制不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这很好，我很喜欢凉凉的感觉。”伦纳德揉了揉后脑黑发，紧接着也侧迈一步，又紧紧贴到他身旁，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毫不在意。

他确实也有些好奇的问题，碧绿宝石瞳斜睨窥看，上下扫过沙利叶，问，“你为什么这么自然的接受了女装啊？”

简直自然熟练到像天天穿。

“其实这算是除去任务需要外，我第一次自己穿。”沙利叶目光微转，回想似的斟酌开口，“嗯……但以前任务需要差不多隔三岔五就扮一次。”

“最开始是队长说他们身形轮廓不合适，就只好我上，看任务目标反应，应该效果还不错，后来队长说女孩比较容易让人放下戒备……最后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伦纳德面上不显，深吸一口气，移开双眸感叹：看来你前同事都给迫害调教成习惯了……

这就是红手套吗，恐怖如斯。

队伍挪动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伦纳德探头观望，原来是最前方VIP票的贵族富豪开始提前入场了。

伦纳德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对贝克兰德的活动关注很少。这么看，这个因蒂斯的管弦乐团还挺受欢迎呢。

“是vip票开始检票了吧，罗塞尔发明的这这种形式在上流社会很实用呢。”

沙利叶虽然这么说着，伦纳德却瞄了眼口袋里的两张普通票，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没看错吧，那就是两个字，普通啊。

沙利叶见他模样，机灵一笑：“嘿嘿……没抢到。”

距离检票越来越近，踏入剧院建筑阴影，啪嗒收起黑伞，措手掏出门票核对，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滑稽。

沙利叶苦于不好说话静静侧立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双手交叠腰前，周身气息冷淡，不急不慢等着伦纳德搀扶。

头发花白的检票员抬了抬老花镜，眯眼扫过票根姓名，又瞟向两人，眸光洞察。

视线停在沙利叶身上，“美第奇……夫人，这边请。”

老检票员身边打下手的伙计推开大门让出一条红地毯道路，毕恭毕敬弯腰俯身引导，“老爷……”

“嘿！好好带路！”，闷头接了老检票员一记巴掌，打断了年轻伙计即将出口的话。

“这位夫人这边请——”

沙利叶微微颔首，像是认同，伦纳德也收拾好安检拆下来的东西，自然挽上他的手，两人一并进场。

待到确认距离已经听不到，老检票员又狠狠剜了年轻人一眼，低声告诫道，“你个混球别乱说话！”

“前面那个看打扮就知道是贵妇人和情夫，指不定是背着家主来偷偷私会，才开的贵族支目买普通票。”

“知道了……”

远处即将进入礼堂大门的沙利叶耳尖微动，一字不差全部收入耳中。

忍俊不禁装作咳嗽低笑出声，伦纳德也听见了，有些好气又好笑的说：

“这位包养我的有夫之妇的贵妇人呢，对您情夫的配合演出有什么要改进指教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继续保持呀，情夫先生~”

说着沙利叶掀开面纱一角，露出唇瓣上扬的笑意，以及不可避免缝合线般丑陋的肉色疤痕，哑口无声说道：

“非凡特性检测，通过了。”

话毕即重新垂下面纱，似乎很开心哼哼着领着他寻找座位，还迷迷糊糊的伦纳德任由沙利叶牵手穿过人群。

终于落座，柔软的红丝绒沙发椅，宏伟壮阔的大厅，巨型水晶吊顶悬于圆形穹顶之下，肃穆庄重。

伦纳德终于想明白，沙利叶不买VIP票可能不仅仅是没抢到，估计对非凡者有特殊检查，相对来说普通票就没这么仔细。

但对于普通人中可能存在的非凡者，更多情况下是未报备的野生非凡者，为了安全，采取更加隐蔽的检测措施。

高序列强者对剧院建筑施展非法效果，也许就是进来那两扇门，或者是任何一对不起眼的罗马柱。

空气中弥漫礼堂建筑自带的古朴木质香气，红丝绒幕帘垂坠，缓缓拉开，乐手们垂眸专注睨望乐谱，蓄势待发，羊肠弓落在琴弦的瞬间宛若利刃刺破寂静，松香粉末摩擦的特殊气味丝丝缕缕漫溢。

乐声在穹顶耳畔回响，恢宏庄严，所有人屏息肃穆，第一首曲子是献给黑夜女神的教曲。

伦纳德表面沉静，实际却在脑海里使劲扣帕列斯：

“老头，我听不懂，欣赏不来，沙利叶会不会笑我啊……”

“安静点，你是艺术白痴我还要听呢。”帕列斯阖眸享受的摇头晃脑跟随音乐起伏。

“嘿，要不是我你哪能听见！还有我不是艺术白痴！”伦纳德愤愤怨怼，抱臂环胸任由身体陷入柔软沙发。

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能力人人都有，但要说出其中门道那可就有些门槛了。

伦纳德本来也本着一颗随便听小曲的心态，但奈何前排做了个叽叽喳喳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的家伙，贼眉鼠眼，谄媚的捧着身边那位贵妇人。

“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沙利叶请客。”帕里斯完全沉醉在艺术中了，怼伦纳德的声音都飘飘忽忽心不在焉。

“再说，你前面那个是个看人脸色吃饭的玩意，你又不是，他不管怎么样都会喜欢你，不是么？”

面对帕列斯如此平淡自然的说辞，伦纳德难得的羞涩，清了清嗓子咳嗽说道，“哪里哪里，我们现在还只是朋友，朋友……”

“得了吧，一个两个小屁孩隔这扮家家酒，到底怎么想的心里门清，装什么装。”

帕列斯听着管弦乐曲嘴上揶揄嘲讽也一点没停。

伦纳德被蛐蛐也不生气，反倒暗暗生出些甜蜜，喜滋滋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偷笑。

用余光瞟了一眼沙利叶，黑色面纱下神情姿态也一并被模糊，只能瞧个大致，大概是很平静的。

真好啊，休假。

圣缪塞尔教堂的埃莱克特拉主教找他们俩有事情要面谈，但突然有些急事要处理，推迟约定时间到这周末，也就是六天后。

伦纳德正想别的事情出神，忽地肩头传来重量，凉意透过风衣外套渗入皮肤，质地柔软的面纱与皮衣摩擦，他微微抬升肩胛骨，像为候鸟调整高度的山脉。

呼吸平稳，胸腔细小起伏，羽睫垂落——沙利叶睡着了。

伦纳德僵硬的不敢动，其间演奏的乐曲有几首十分激昂壮阔，本以为会吵醒他，然而意料之外的，沙利叶睡得很沉很沉。

陷入永眠般，要不是几次偷偷探息，虽然微小却都还在，伦纳德简直要怀疑是否暴露了非凡者身份被暗处的人盯上。

好香……

伦纳德感叹着，鼻尖耸动贪婪深吸，汲取身旁逸散的玫瑰冷香，纯粹的草木花香，像是身边倚靠生长着一藤真正的玫瑰。

直到最后一曲《一步之遥》末声，肩膀酸麻，沙利叶才悠悠转醒。

他打了个哈切，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环视一周，小声嘟囔，“还没结束啊……”

“快了，这是最后一首。”伦纳德借机不动神色按摩肩膀，顺便活动一下被连坐一起麻木的右臂。

“抱歉啊，擅自靠在你身上睡着了……”沙利叶侧目看见这情景不好意思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你请我来看演出已经谢谢你了，怎么好再让你请，我请吧！正好带你去吃我很喜欢的一家菜馆。”

“好啊~”

两人聊着，声音不觉放大，座位旁边的观众假意咳嗽狠狠剜了两人一眼，带着警告意味。

两人立即不约而同做出嘘声手势，扭头相对时差点又笑出声，抿唇捂嘴掩了好久才压下。

剧院散场，人群纷扰，两人站在街边招呼，伦纳德先上去伸手接应搀扶沙利叶登上马车前往伦纳德介绍的餐馆。

“可是你睡了几乎一整场乐会不是亏了么？”天**沉，伦纳德望着逐渐亮起路灯的街景问。

“不会啊，我去看演奏会就是为了睡个好觉呢~”沙利叶眯眼笑着回话的声音渐小，又打了个哈切，“那些乐曲乐理什么的，其实我也听不太明白，除了母亲教的小提琴，我其实也算贵族子弟中的异类了吧……”

说着说着又没声了，伦纳德疑惑侧目，原来他靠着窗户又睡着了。

马车难免磕碰颠簸，这么震下来到餐馆脑袋不得长个大包，伦纳德微微皱眉，拿起身边枕头动作小心细致的垫在他脸侧。

“这位是您夫人吧？”前方车夫突然开口，似乎是能隐约听到车厢内声音，八卦说，“嗜睡可得重视起来啊先生，我的小女儿就是因为家妇突然嗜睡去医院才检查出来的。”

“更何况您二位看起来……这么年轻，年轻嘛，总是更容易点嘿。”

伦纳德神游天外随意听着，本就不在意，但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劲开口正要解释时一口水没呛死自己，咳嗽半天。

“欸，先生虽然我知道您得知喜讯高兴，但夫人还睡着呢，孕妇最重要嘛~”

马车缓缓离开，两道身影停留路边，黑纱黑裙的‘女人’扶着路灯笑得前仰后翻，声音细听有些低沉。她身旁站着一年轻男子一手叉腰一手捂脸颇无奈的看着她，满头黑线，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还吃不吃饭了！”伦纳德一跺脚不管他佯装恼怒哼哼着独自前走。

沙利叶笑得眼角要洇出泪花，喘不上气，赶忙招呼，“等等我呗，别走那么快嘛~”

“人家现在是残疾人，你得尊老爱幼，体谅一下老弱病残啊！”

话虽这么说，得来的是意料之中的不满哼唧声，声称自己是残疾人的某人一点不慢的小跑追上，拽着伦纳德的手，喘息卖惨：

“我脚还没好呢，你就这么丢下我在原地自己走了？真是不合格的情夫，要是被我丈夫看见怎么办……”

沙利叶十分恶趣味的高声嚷嚷，果然话出口的瞬间，大街小巷方圆几百米能听见的路人都同时投来好奇八卦的窥探视线。

差点给伦纳德这个‘情夫’用眼神烫个对穿，连忙伸手捂他嘴，四顾低声急喊，“你在瞎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