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的英文单词就读作烟士披里纯,黄大人很有可能与她一样来自几百年后!
这个猜测让程媺既激动又忐忑。
她想做更进一步的试探。
“程娘子,”郑里正赶上前来,“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对田中水井取水之事有想法,现在大人在此,你可如实禀告。”
黄县丞问,“水井取水?”
郑里正答,“一片好几亩地,全靠一口井,人力取水太耗时耗工,程娘子说可以借用风力帮忙取水。”
程媺便道,“请大人移步寒舍。”
于是一行人都往程媺家去。
程媺安置好众人落座,奉好茶后,去厢房取图纸。
她现在的心思全在怎么试探黄县丞上,他抛出了一个英文单词,她要不要再试一试其他的单词,如此才可知他到底是不是略通洋文。
但用哪个单词?
程媺手指戳头,着急地把一些词汇都拉出来溜,这个单词的选择要与烟士披里纯如出一辙,最好有两个三个,但哪个又能能符合当下情景,自然而然地拿出来?
她已经在房里耽搁了好一会儿了,撩开布帘,往正堂的八仙桌那里看去,郑里正正与黄大人聊得投机,黄大人不时点头。
他笑吟吟的,神情和善,几次打交道看来,黄大人此人性情温和。
他身形清瘦,肤色偏白,能钻研出蒸汽机,清隽之外还有股坚韧。
家乡、籍贯,她对黄大人一无所知,他去年死了老婆,按这年纪来讲,应该有孩儿。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牧云拧眉问道,“阿嫂在看什么?”
程媺吓一跳,一把将他拉进厢房,赶紧闭上门。
牧云问,“你在偷看黄大人?”
程媺急得连忙去捂他的嘴。
她贴上去,两只手齐上,一只捂住他的嘴,一只扒住他那边脸,急道,“你别瞎说,我在想事情。”
热气喷在脸颊,牧云整个人僵住。
程媺惩戒似的捏他脸上的软肉,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我问你,我说我是因为吃了一种叫烟士披里纯的果子,忽然就造了抽水风车,你什么想法?”
“很,很厉害……”牧云头一偏,摆脱她的手,退开她两步远,“阿嫂做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你的注意点在这?”程媺垂眸沉思。
牧云不着痕迹呼了两口气。
黄县丞看完图纸,传给郑里正。
黄县丞眼有赞赏,问程媺,“此风车的原理也是从古人的水排、风匣中而来吧?”
此刻,程媺忽然心生一念。她说,“大人吃到的那种果子,要是我也有机会吃到该多好。这风车的原理是我师父教的,不瞒大人,关于农事的种种经验都是我师父教的。”
“你的师父?”黄县丞果然十分有兴趣,紧紧望住她,“你的师父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郑里正从图纸上抬起头。
赵八爷身体前倾,“程老板说的这位师父,可是那位赠予你麦种的农学大家?”赵八爷还记得,她初来赵家村的时候说过,她有奇遇,那些麦种是一位农学大家所赠,耐旱碱,能亩产一石。
程媺心中叫苦,她只是话赶话试探一番黄大人,没打算与大家聊她所谓的师父,面色却作煞有介事,“只是一段奇遇,以前不知师父的好,加上师父有意隐瞒,我只知道他让我喊他赛先生,他姓赛,叫赛……赛什么斯。”
赛什么斯?我朝有农学大家叫此名吗?
程媺暗窥黄大人的神色,“大人听说过赛先生吗?”
黄县丞一闪眸子,缓缓吐出三个字,“赛因斯?”
郑里正和赵八爷对视一眼,黄大人也知道此人?
黄县丞摇了摇头,掩饰道,“我认识的赛先生叫赛因斯,来自西洋,应该不是你口中的农学大家。”
郑里正惊讶,“黄大人认识西洋人?”
程媺噗嗤一笑,“这位西洋的赛先生是不是还有位好友,叫做德先生?”
黄县丞面上不动声色,“德谟克拉西。”
郑里正狐疑的目光扫过二人,他怀疑他们在打哑谜。
郑里正不屑道,“西洋人竟然是农学大师?西洋的农学难道比我朝强?”
程媺心头一紧,赶紧道,“我师父不是西洋人,他用的化名,我与黄大人谈论的是西洋来的那个赛因斯先生,他们不是一个人。”
她紧张地争辩,辩完后还暗地里舒一口气。
上首的黄县丞似笑非笑,眸光一转,问郑里正,“这抽水风车如何?”
郑里正把图纸给赵八爷观摩,与黄大人说自己的意见。
对上暗号了!程媺心潮澎湃,有好多问题要问黄县丞。
可惜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只要黄县丞来这里,郑里正一定会作陪,赵八爷也不会缺席。
黄县丞与他们聊完了抽水风车的事就要走了,王匠人把蒸汽机交给赵大田操作,他们要抓紧时间回蒲阳城。
程媺随大家一起送人到村口,这半天愣是一句话的机会都寻不到。
黄县丞让众人留步,点了程媺的名,“程老板,麦收情况如何,一定要第一时间遣人告诉我。”
这是在提醒她可以写信交流吗?不管妥不妥,程媺先应了下来。
麦收的情况比以往好了那么一点,时间上没有节省多少,花了差不多四五天的时间才把四十亩地抢收完。人力上省了不少,不用去晒场上杂尘飞扬地脱粒,联合收割机吃进去的是麦穗,吐出来的是麦秆和麦粒,只需要几个人从地里分别挑回去。没有另外请人,骚狐他们五个来来回回就足够了。
麦粒在晒场上晒两日,归仓。
麦秆在地里捆好,挑回来后堆起来,顶上铺上蓑衣,防雨淋。
收成什么的程媺都叫牧云记录好了,但是没有时间去给黄县丞报信。
接下来要整地种玉米,可忙啦。
真正闲下来已是五月底。
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柏氏来家里啦。
“大妹子,是大喜事啊,”柏氏抓住余氏的手,十分亲热,“一家有女百家求,要我来说你家桂儿的人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余氏从去年桂儿来癸水就很操心她嫁人的事,虽说是个乡下姑娘,那也不能看上谁就去人家家里说亲,她原就打算等一年,一年内看有没有人家上门来说。
开春以后家家户户都忙地里的事,如今算是真正闲下来了,这柏氏来一趟,一口气给她说了五个。
“大妹子啊,另一些都配不上咱桂儿,我先给你说五家,你就在这五个里头挑,我跟你说,个个都是好儿郎,与桂儿登对得很。”
余氏瞥见程媺牵着小六和小七到屋前头去了,犹犹豫豫问,“这些人家是真看上桂儿了,还是…冲着程娘子来的?”
柏氏一脸不可思议,手上连连拍打她的手背,“大妹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们和程娘子还能分开算?有程娘子在,桂儿的行情才这么好,这是好事,你硬要分什么分。”
余氏的顾虑只此一个,实话实说,“就怕有些人怀着不好的心思,给程娘子惹麻烦。”
柏氏咳一声,抬手一抚鬓角,“好妹子,嫁娶之事,结的是两家之好,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谁,我给你说的这几家你尽可以去打听,但凡哪一家不是真心为了孩子的婚事,你来砸我的招牌。”
她一双眼骨碌碌,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你怕程娘子不满意,你请她帮你掌眼啊,程娘子是肚子里有东西的人,比你我可强多了。”
柏氏走后,余氏正打算找程媺说这件事,桂儿刚好从外头回来。
先前柏氏一来就大喇喇地从头到脚打量她,桂儿又不知道害羞,余氏打发她去地里掐些苜蓿来做菜。
桂儿把一篮子苜蓿给她,余氏也没心思理菜,“娘与程娘子说些事,你带着小六小七去晒场上玩去。”
“娘,什么事又要支开我?刚才来的那位大婶是什么人,咱家亲戚吗?”
“不是。大人说话你凑什么热闹,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桂儿嘟起嘴,她可不傻,她娘明显有事瞒着她。如今她拳头可硬了,如果那是来打秋风的亲戚,她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牵着小六小七慢慢走,回头看,她娘与程娘子进屋去了。
桂儿立马停步,张开两只臂膀,一边一个,将小六小七挟住,“玩躲猫猫喽,小六小七,不许出声,咱们躲起来不让娘发现,好不好?”
小六小七很爱这个游戏,两只小脸灿烂地笑,小手特地捂住嘴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嘘—”
桂儿悄悄靠近自己家。她以为她们进厢房去了,谁知就在正堂说话。
她连忙刹住脚步,贴在墙边。
屋里,余氏正与程媺说完五人的情况,问她,“程娘子觉得呢?”
程媺道,“我怎么看不重要,这是桂儿的终身大事,首先要她满意,您还是与她直说,她属意谁就安排他们见一见。乡下地方讲究没那么多,看上了还能多处处。”
桂儿心里暗叫糟糕,她娘人都给她看好了,这么说之前来的那个大婶是媒婆!难怪拉着她左看右看,问东问西的。
她胳膊下,小七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哈喇子流得老长,小六被勒得很不舒服,她小声问,“姨姨,娘发现我们了吗?”
桂儿安抚地抖动了两下,刚“嘘”出声,抬头一看,她娘余氏扶着门瞪她呢。
“娘!”桂儿把小六小七放下,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羞窘,不满地抗议,“你要偷偷摸摸把我嫁给别人?”
“娘!”小六小七欢快地跑去牵程媺的手,小六抬头问,“我们藏得好不好?”
程媺一边回答她很好,一边对余氏她们说,“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