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余初音在金吾卫衙署已经服劳役两个多月。这期间衙署招收过几个仆妇,年纪都三十岁上下,但他们只干了几天全无一例外提出离职。工钱少,事情多,愿意干的怕不是傻子。余初音就是那个愿意干的傻子,可她的身契在青楼老鸨手中,且她是贱籍,就算等服役期满后,也是不符合金吾卫衙署招聘文书中要求的良籍身份。
青楼老鸨来过衙署一次,是来打听几时可以接走余初音。得到回复需服劳役一年时间,老鸨骂骂咧咧走了。一想到服劳役结束就要回到青楼,余初音愁得能薅掉自己好几根头发。
这日衙署又来了一个新仆妇,仆妇姓潘,三十岁左右,高颧骨薄嘴唇,家中有三个孩子,孩子白天由老人看着,她出来赚些银子。
差役将人带到余初音跟前,交待道:“余娘子,这个潘妇是新来的,顶替王婆的。”
“好。”余初音点点头,向潘娘子自我介绍道:“我叫余初音,你可以叫我阿音。”
潘妇因余初音的貌美有点转不开眼珠子,等差役走了,她纠结开口问道:“你是打算不做了吗?”
“不是的,我是服劳役的。”
“哦,难怪哦。”潘妇又斜眼瞅了她一眼道:“我说你这么漂亮的娘子怎么愿意干这个。”
潘妇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虽和余初音是初次见面,却把心中的疑惑直白说了出来。余初音朝她友好笑笑,没对她的话做出回应。
接着余初音就把平日需做的琐碎事一一给潘妇列出来,潘妇听得瞪大了眼,还没等余初音说完,她就连连摇手。
“这么多事,每月只给三百文,这…这我怕是干不了啊!”
余初音心里吐槽这抠门的衙署,面上却劝道:“潘姐,你先做做看嘛,实际可能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
潘妇面露犹豫,余初音进一步游说道:“这衙署是朝廷开办的,在这里工作至少很稳定,说好的工钱定然也不会克扣的。”
“好…好吧!我试试。”潘妇勉强点头同意。
结果潘妇强撑了四五天,头也不回地离职了。对面留不住新人,王婆子也愁,余初音安慰她道:“婆婆,我还可以呆十个月呢,肯定能找到合适的人。”
“唉,丫头,你是我见过最勤快的姑娘。”
两人正说着话,黑子来了,只见他气喘吁吁跑进门,一张黑脸因跑得太急变得黑红黑红的,进门后黑子弯腰双手扶在膝盖上顺着气。
王婆子乐了,“哟,黑子,你咋地了?赶着来投胎啊~”
黑子没理会王婆子的调侃,抬起头对余初音说道:“余…余娘子,衙署马厩里的马匹出事了,副统领让我来请你过去看看。”
“请…请我?”余初音不解,她不明白衙署马匹出问题为什么会想到来找她。
“对!太仆寺来了马医也不行,你快跟我过去吧!”
“哦哦。”余初音放下手里的活,忙起身跟着黑子往前院跑去。
去往前院的路上,余初音从黑子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了解到大致情况。原来昨天起,衙署的个别马匹出现无精打采不吃食现象,管马厩的差役以为天热马儿吃不下饭也没在意,结果今早一看,有几匹马儿直接趴地上站不起来,这才忙去太仆寺请来马医。不想马医刚喂下一剂药,趴在地上的马儿直接口吐白沫翻起白眼了,眼看着昨天好端端的马儿今天就要当场暴毙。沐子岚灵光一现就想起余初音,他觉得余初音既然养猫有手段或许也能看马,便急急派黑子过来喊人。
余初音来到马厩,果然看到地上有几匹马儿口吐白沫奄奄一息,马厩边还站着好些人,除了沐子岚,项辰川也在。
“余娘子,你是否懂马?若懂快看看怎么回事。”沐子岚开口道。
“好。”
余初音福了福身算是行礼,接着便进入马厩开始检查倒地的马匹,她蹲在马儿身边,先是摸马儿的耳根,又用手指探向马儿鼻息,接着检查马儿鼻孔,翻看眼睑,又掰开马嘴检查舌苔,最后绕到马儿身后。
余初音挨个检查完地上的,又去检查仍站着却无精打采的马匹,最后她问道:“这些马儿刚才喂了什么药?”
一边站着的马医年过半百,见余初音是个年轻女子很是不屑,略抬起下巴回道:“刚才老夫喂的是盐水兑南瓜子粉。”
“为何喂这个?”余初音问道。
马医冷笑一声,面上更是露出鄙夷之色,说道:“哪里来的女娃娃,怕不是来捣乱的吧?天气炎热,虫蝇卵产于马匹毛发间,马儿舔舐入口,集于胃部发育成幼虫,胃中蝇蛆一多,马儿自然无法进食,老夫喂盐水兑南瓜子粉,盐水杀虫,南瓜子粉便于马儿排出虫尸。”
“嗯。的确有虫,但这不是马儿发病的主要原因。”余初音转向马厩的差役问道:“什么时候起马儿开始不吃食的?”
“从昨天辰起马儿就不吃食了,我寻思天热马儿不愿吃也没在意。”差役挠挠头回复,说完还小心翼翼瞄了一眼站在边上的沐子岚和项辰川,生怕两位统领怪罪他失职。
余初音又问:“那水呢?也不喝?”
“应该是,水好像也没怎么喝,到傍晚时水槽里还是半满的,换成往日早就干了。”
“好,我知道了,现在马上用蜂蜜水给倒地的马儿灌饮,越快越好,再拖半个时辰,地上的马儿就没救了。”
马医急了,上前一步道:“你说灌水就灌水?这些可都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万一被你折腾死了如何是好?”
“现在这样不已经快被你折腾死了吗?我再折腾一下又何妨?”
“你…”
“地上的马儿之所以口吐白沫是因为昨日马儿没怎么进水,而你一下子给它们喂了大量盐水引起的盐中毒所致,而马儿精神不济也不是因为肚里有虫,而是出现了马瘟的初症状,现在要先解决中毒问题,再来治马瘟。”
马医听了余初音的指责怒从心头起,他转而对项辰川和沐子岚道:“女娃娃满嘴胡诌,统领、副统领不可信哪!这必然不是马瘟,再说马儿得了马瘟定是治不好的。”
“你治不了不代表我治不了。”余初音耸耸肩摊开手,无所谓道:“当然你们不听我的也行,等着给整个马厩的马匹收尸即可。”
这番话使得项辰川和沐子岚对视一眼,接着他们又把视线移到神情笃定的余初音身上。最后,项辰川开口吩咐差役道:“按她说的办。”
“是。”
差役领命开始着手准备,不多时便抬来兑了蜂蜜的水,给半死不活的马匹灌下去,这马儿们也真是可怜,先是被灌了一肚子盐水,现在又被灌了一肚子蜂蜜水,就只差没咽气了。
沐子岚很是焦急,他不停的来回踱步。这些马匹万一都死了,向太仆寺申请拨马,整个一套流程走下来也得两个月,衙署这俩月出门办案若无马步代,那想想都是件烦心事,况且两个月后接近年底,太仆寺的好马早就被其他衙署挑走,能拨下来的马必定是老弱病残。
项辰川却双手环胸,冷眼看着沐子岚跟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转,他心里虽信不过余初音的话,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这种焦灼的气氛下过了大约两刻钟,奇迹出现了,原本倒在地上快咽气的马儿,居然能抬着脖子试图站起身来。差役高兴的大叫起来:“统领,这些马儿缓过来了。”
余初音走进马厩,又挨个摸了摸马儿的耳朵,站起来身说道:“再喂些清水,再过两个时辰盐毒就能完全解除。”
“哼!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怕不是老夫刚才喂的盐水正好杀了虫,马才转安。”马医老头不认同马儿好转是余初音的方法有用,脸上写满了不服。
余初音也没理会他,对差役说道:“倒地的这些马儿需安置到其他地方隔离,隔得远些,我写个方子你们煎好后灌服,每日早晚各一次,时刻注意马儿情况。仍站着的这些马儿,也得喂汤药,但方子不同,另外马厩需要每天用苍术和艾叶焚熏,每天至少熏六个时辰,还有把这些马粪拌上石灰粉烧了,马厩地面上也洒些石灰混土,环境一定要保持干燥卫生。”
“好。”
差役这回连统领的意见也不征求了,自顾自对着余初音连连点头。他们亲眼见余初音的方法奏效,自然把救治马儿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也是,若是这些马儿死了,他们这些看管马厩的差役必定免不了罚,所以现在的余初音在差役心中如同救世菩萨一般。
“余娘子,想不到你不但懂猫还能治马。”沐子岚焦虑的心放回肚子,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余初音谦虚道:“呵,懂些皮毛而已。”
项辰川却冷脸开口道:“你怎么会这些?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会的。”
余初音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些可都是在学校读了四年动物医学,又实习了一年才有的成果,但面上却毫不心虚撒谎道:“小时候家里养猫养马的,乡野山村穷苦,动物生病没钱请大夫治,自然是知晓有些土方子的。”
项辰川脸上写满了不信,挑眉道:“是吗?”
“是。”余初音笃定点头,她才不管对面的人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