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塞恩的雪到了傍晚愈发密集,天空像撕开了一道白色的缝,把静默的寒意毫不留情地倾泻下来。
韩静仪站在湖边,望着远处亮起灯火的老城区。橘黄色的光在雪中摇曳,倒映在湖心,像一条柔和的光带。
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于杰:
【吃完饭了没?我在这边酒馆,过来喝一杯?】
韩静仪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六点多。
她揉揉额角,回复:
【你先喝,我等会儿过去。】
可是发完消息后,她并没有立刻动身。
她靠在栏杆上,望着湖面一片亮光,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落感。
——她在等一通本不该等的电话。
——或者一条信息。
但手机一直沉默。
张图没有再联系。
她失笑。
韩静仪,你这是怎么了?
她轻声自嘲,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散开。
一个只有两次见面的男人,竟然能让她在湖边站了一刻钟,不走,也不等谁。
她转身离开湖边时,雪已经厚到让脚步变得沉重。
与此同时,在卢塞恩另一侧的街区,张图从设备检查点走出来。
他的发梢覆着细雪,大衣肩头湿了一片。他摘下手套,指尖冻得发红,轻轻哈了口气。
附近的工作人员刚才说完一句德语,他没听懂,只能靠对方的手势判断事情已处理完毕。他点头道谢,心却不在这里。
他的脚下踩着雪,却行走得有些急。
手机屏幕亮了一次——是系统自动推送的邮箱提醒,他看都没看,就立刻熄灭。
他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但手机没有跳出任何属于她的通知。
张图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雪越来越大,整座城市被迅速吞进灰白色的寒冷里。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冲动——
想去湖边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心里有个声音说,那个人有可能在那里。
于是他把围巾往上拉,迈步往湖边走去。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也懒得抖落。
韩静仪在老城区找了一家咖啡馆,简陋却温暖。
橙色灯光落在木桌上,空气中有热巧克力的甜味。
她坐在窗边,把手放在杯子上取暖。
外面的人穿着厚外套匆匆赶路,踩在雪上发出闷闷的声响,而她像被黑夜隔离起来,沉在一片温和的静里。
于杰又发来消息:
【你怎么还不来?酒都快喝完了!】
【马上。】
她穿上大衣,拉开门,冷风扑面而来。
她缩了缩脖子,逆着风往酒馆方向走。
而此刻,张图正走在她离开的方向。
他站在湖边回望城市灯火,湖面映着橘色的光,雪落在肩头,他却毫不在意。
他的心思都在一个问题上:
她,到底在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
那种念头不是冲动,而是被牵引般的直觉。
他拿出手机,犹豫一下,打字:
【你在做什么?】
字输入到一半,他又删掉了。
太主动了吗?
太突然了吗?
会不会打扰她?
他握着手机,在湖边站了很长时间。
可手机最终依旧保持沉默。
风越吹越冷,他终于转身离开湖畔。
而刚好此刻,韩静仪正走进酒馆。
两人隔着仅仅七百米的街道——
一人朝着湖边走去,一人从湖边离开。
错过得没有声响,却精准得让人心里发疼。
夜里十点多,酒馆结束营业。
韩静仪喝得并不多,只是脸颊微微泛红,眼睛清亮。
她出来时,雪又更大了,街道像被一层白布重新包裹。
寒风一吹,她清醒不少。
她决定先回火车站附近的酒店休息,回苏黎世得等明天早上。
她沿着街道走,灯光在雪里形成一圈圈光晕。
她忽然停下脚步。
城市的方向感被雪模糊,她不太确定路是不是对的。
正当她犹豫时,手机震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
是张图。
【你回酒店了吗?】
短短几个字,却像在刺骨寒风里点燃一盏温暖的灯。
韩静仪下意识回:
【马上,就在路上。你呢?】
对方几乎秒回:
【我刚处理完设备故障。雪大,你走路小心。】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
然后才慢慢回复:
【你也是。】
发出去的那瞬间,她忽然意识到——
自己从白天到现在,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人。
雪越下越厚,像是一场无声的告白。
她站在雪中,紧了紧围巾,心却在一点一点变暖。
她不知道——
就在她回酒店的那条街前方一百米外的路口,张图也正准备过马路。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条街道,一个转弯。
只要其中一人抬头往对面望过去,就能在漫天白雪里看见对方。
可风雪太大,灯光太暗,城市太安静。
他们都低着头走路,小心地避开滑冰的路面。
所以,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也谁都不知道——
他们竟然,在同一条雪夜的小巷里,擦肩而过。
没有声音。
没有对视。
甚至连空气里的呼吸都没交汇过。
这一夜,注定只是一次温柔却又带着遗憾的错过。
直到后来很久,他们回想起这段时光时,才会明白:有些错过,是命运在暗暗蓄力;
只为了让下一次相遇,更加难以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