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沉沦 第29章 惊喜

文佑的手机页面停留在和曦妮发来的小兔问好表情包，他在表情页面挑挑拣拣，最终发了一个微笑过去。推开宿舍门的瞬间，还没等文佑反应，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便像淬了毒的针一样，精准地扎进空气里。

“哟，大摄影师回来了？难怪看不上咱们宿舍这小庙，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

舍友赵磊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每个字都长了眼睛似的，斜刺里飞向文佑。

房间里另外两个室友动作一顿，敲键盘的声音和翻书页的窸窣都静了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尴尬的凝滞。

文佑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那声音里的酸意和攻击性，粘稠得几乎能拉出丝来，和他身后走廊里流动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他反手带上门，“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并非没有预料。自从上周末摄影社活动，刘悦可学姐当众夸了他两张习作，并约他下次一起探讨长曝光技巧后，赵磊的态度就急转直下。

刘悦可是摄影社的副社长，技术好，为人爽朗，对社里成员一向不吝指点。只是这正常的交流，落在某些人眼里，就完全变了味道。

文佑没接话，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桌。他能感觉到赵磊的视线像附骨之疽，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放下背包，抽出水杯，拉椅子坐下。那种被窥伺、被恶意揣摩的感觉，并不尖锐，却像一层湿冷的薄膜，慢慢裹上来，附着在皮肤上，渗透进呼吸里，让原本令人放松的私人空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卫新宇从上方床铺探出头，冲文佑无奈地撇了撇嘴，用口型无声说了句：“又来了。”

前几天，正是卫新宇私下告诉他，赵磊暗恋刘悦可已久，却连主动说句话的勇气都攒不足，只能把那份扭曲的焦虑和嫉妒，转化成对“潜在威胁”的无声攻击。

文佑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他的脸。他点开文件夹，里面是最近拍的一些照片，有光影交错的校园角落，有活动里抓拍的生动瞬间。其中几张，学姐确实给过细致的建议。他原本打算今晚静静后期一番。

但此刻，身后那道目光的存在感太强了。它无声地咆哮着，散发着因怯懦而倍显尖刻的敌意。

沉默在宿舍里弥漫，看似平静，底下却涌动着文佑克制的厌烦。窗外的天色昏沉，闷得没有一丝风，一如他心头那点莫名的堵涩。

看了几分钟屏幕，文佑忽然合上了电脑。他利落地站起身，拿起刚放下的相机和一本没看完的书。

经过赵磊身后时，他能感觉到那副身躯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或许在等待一场预期中的反驳或质问。但文佑只是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拉开门，重新投入走廊相对自由流通的空气里。

门在身后关上，将那一室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暂时锁在了身后。

大学外的街道总是热闹的，充斥着年轻的面孔和各种小店。车辆的鸣笛声、小贩的叫卖声、学生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蓬勃却又嘈杂的声浪。

文佑穿过熙攘的人群，准备去马路对面的公交站。阳光挣扎着从阴暗的云层缝隙中透出几缕，带着黏腻的热度。他只想尽快离开这片喧嚣。

路过一家装潢简约的咖啡厅时，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这家店似乎是新开业的，玻璃窗明净几亮，门口悬挂着一串小巧的铜制风铃，随风发出细微清脆的叮咚声。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客人不多，环境显得安静而舒适。一股混合着烘焙咖啡豆和黄油甜香的温暖气息，隐隐从门缝中飘散出来。

或许，可以在这里暂时躲避一下。这个念头一动，文佑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伸手推开了那扇沉实的木门。

风铃因门的推动发出一串更清晰的脆响。

“欢迎光临。”一个清朗却又莫名透着一丝沉稳的嗓音从吧台方向传来。

文佑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吧台后面，一个穿着合身黑色亚麻围裙的颀长身影正背对着他低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摆弄着面前的意式咖啡机。

那人的动作很熟练，按下按钮，蒸汽管发出短暂的嘶鸣，他则趁隙用一块洁白的棉布仔细擦拭着不锈钢的拉花缸。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他肩背的线条已经脱离了少年的单薄，隐约有了属于青年人的坚实轮廓。

文佑没有立刻出声，只是抱着书，安静地站在门口附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店内的环境。

原木色的桌椅，暖黄色的吊灯，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风格的画作，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醇正的咖啡香气，确实是个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地方。

这时，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似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一边继续用布擦拭着拉花缸，一边很自然地转过身来，大概是准备迎接客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文佑的视线与对方撞个正着。吧台暖黄的灯光清晰地勾勒出那张脸。

鼻梁依旧挺直得过分，曾经略带婴儿肥的脸颊线条利落了许多，下颌的轮廓清晰而流畅。

几年不见，齐知远的面容褪去了不少稚气，显露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俊朗。他围着那条黑色围裙，衬得脖颈和露出的手腕愈发白皙。

齐知远显然也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文佑。他擦拭拉花缸的动作瞬间僵住，那双总是让文佑联想到湿润黑葡萄的眼睛因惊愕而微微睁大，随即，如同被瞬间点燃的星辰，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文佑哥？！”

那声脱口而出的呼唤，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和难以置信，瞬间打破了刚才刻意维持的沉稳表象，变回了文佑所熟悉的那个带着点依赖感的少年音调。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扔下了手中的拉花缸和棉布，金属与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但他毫不在意，三两步就从吧台后绕了出来，站到了文佑面前，眼睛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生怕眼前的人是个幻觉。

“真的是你！文佑哥！”齐知远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那笑容灿烂得几乎晃眼，“你怎么会来这里？太巧了！”

他上下打量着文佑，目光热切，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与久别重逢的满腔欢喜。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文佑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但手伸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围裙，手上可能沾了咖啡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却依旧紧紧黏在文佑脸上。

文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愣了一下。看着齐知远那双纯粹因为见到他而欣喜若狂的眼睛，心底因为宿舍那点糟心事而积郁的烦躁，竟奇异地被冲散了不少。

他原本以为再次见面会有些尴尬或生疏，却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路过。”文佑抱着书，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你呢？怎么会在这里……打工？”

“啊，这个啊，”齐知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就想体验一下生活嘛！而且这里离A大近，我想着……说不定能遇到你呢。”

后面那句话他说得飞快，声音也低了下去，耳根微微泛红，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腼腆和小心思被戳破的窘迫。

这个理由听起来依然有些牵强，但配合着他此刻毫不作伪的欣喜神情，文佑忽然觉得，原因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

他看着齐知远身上那件与他以往生活环境格格不入的围裙，看着他因为见到自己而瞬间亮起来的眼眸，心底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体验生活？”文佑挑眉，语气带着点戏谑，“齐小少爷也会需要体验这种生活？”

“文佑哥！”齐知远的脸更红了，带着点被调侃的羞恼，但眼神依旧是亮晶晶的，“你别取笑我了。我……我现在可是很认真的在打工哦！”

“是吗？”文佑看着他这副努力装大人却又破绽百出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那……优秀的咖啡店员先生，有什么推荐吗？”

“有！当然有！”齐知远立刻来了精神，眼睛更亮了，他兴奋地指向菜单，“我们店的手冲咖啡豆都是我亲自挑的，哥你喜欢偏酸一点还是醇厚一点的？啊，还有，今天的芝士蛋糕是刚到的，特别新鲜，我记得你好像喜欢芝士味的……”

他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语气热切，仿佛要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文佑面前。

看着他忙不迭介绍的样子，文佑忽然觉得，今天选择走进这家咖啡厅，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窗外依旧喧嚣，宿舍的烦闷也并未完全散去，但在这个弥漫着咖啡香气的温暖空间里，在这个少年纯粹而热烈的笑容面前，那些不快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外了。

“好，”文佑点了点头，将怀里的书放在一旁的高脚凳上，“那就听你的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