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上班的那些日子 第13章 第13章轮回铃（四）

原本，若是宋祈想带着武清云回原籍看望亲人，需要原籍地府或者城隍处的批文，但现在第九殿暂归叶霁禾管，所以批文的事儿，叶霁禾直接给他开了。

第二天，宋祈正打算出门寻找武清云姑娘时，看见了才起床的何其，对方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都快挂到脸颊上，“你怎么了？没睡？”

何其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手机给宋祈看，“你看我申请了一个视频号，我打算拍一些咱们地府的小故事发上去......”

宋祈赶时间，头七统共就这一天的时间，他害怕武清云着急，便拍了拍何其，没让他继续描述自己的宏心伟志，“好，你拍吧，不过别忘了让阎君或者黑白无常审核呀。”说罢便夺门而出。

何其有气无力地冲着宋祈的背影，拉着长音答了句——“好！”

“你‘好’什么呢？宋祈呢？”白无常风风火火地闯进门，在书店里里外外转了两圈。

“他今儿送那个姑娘去了。”何其头都不抬，心里还在思考自己拍些什么视频呢，便没管白无常。

“哎呀，他已经走了？”白无常叹了口气，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拿起旁边不知谁吃着还剩半包的小熊饼干往嘴里喂。

何其刷了几个视频都觉得没有营养，便退了出去，抬头问白无常，“怎么了？有要紧事吗？”

“也不是，刚阎君说上面下来人了，这几天准备联合十大殿要开始出考题了。让我给宋祈说一声。”白无常两三下就将小熊饼干吃完了，吃完咂咂嘴，摇着空包装袋问何其，“这个还有吗？”

“没了，就剩这一包了。”突然何其想起了宋祈在厨房放了别的零食，他便问，“大白兔奶糖吃吗？”

白无常年纪大，没见过也没吃过大白兔奶糖，便捣蒜似的点头，“吃吃吃！”

何其给他抓了一把拿过来后，他突然想起，他好像见过阎君案桌旁也会时而放这样的几颗糖。

“这个还挺好吃诶！”白无常塞了一颗到嘴里，惊叹道。

另一边，宋祈和武清云刚踏入观中，此时武清云是有批复能够被允许回家的鬼魂，因此观中的法并伤害不了她。

此时还早，观中上香的人不多，宋祈远远地瞧着，一位头发银白的奶奶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在嘴里念着什么，武清云甫一看到那个苍老的声音，眼泪便流了下来，低声唤了句——“外婆，我回来了。”

那老人好似有了感应，慢悠悠地扭过头来，观外的朝阳此时刚好照进殿内，她的孙女好像坯了层霞光，在晨光熹微中走了近来。

老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可是她却不敢去想，因为自己唯一的亲人也在七天前离开她了，，有些浑浊的双眼已然干涸，挤不出来泪滴，但是爱却是永存的，老师颤颤巍巍地摸上武清云的脸颊——是能够触摸到的。

宋祈离远了些，他避开阳光坐在观外的一颗树下，拿出那本城隍交给他的秘籍，女孩和外婆谈话的声音有些丝丝缕缕地会迎着风传过来。

他并未着急翻开书页而是翻转过来仔细端详着，在书的背后写的城隍爷说的那句话——“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宋祈沉默地摸了摸书脊，忽而听到一阵爽朗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拿的这是什么书呀！”一位年纪看着不大的男生好奇地盯着宋祈手里的书，随即他低声将书后的那句话念了出来，“这句话听着很有意思呀，但是我不太懂诶。”

宋祈没管这个男生说什么，他有些惊奇，“你能看到我？”

“能啊，你看不见我吗？”男生坐在了宋祈的旁边，盯着宋祈黑色兜帽下的脸，“你别害怕，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我能在这儿坐会吗，我一个人好孤单啊。”

宋祈真是从未被如此轻视过，被男生逗笑了，“我害怕你？不应该是你害怕我吗？”

“不啊，我在你之前见过很多的人了，我刚一叫他们，他们就全跑了。”男生声音有些沮丧。

宋祈原本不想多搭理他，毕竟他是个活人，而自己身上的煞气会影响他们，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眼睛能看到某些东西，他不喜欢一眼给别人定生死，虽然寿有天定，但总归心中不舒服。

而此时宋祈听到男生那句话，终于抬眼看向了对方，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眉毛和眼睫毛，还有一顶七彩的针织帽，帽子下面边缘露出来的头发也是白色泛着黄。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杨昶。”杨昶眯眯着眼冲宋祈笑，看着宋祈的脸由衷地赞扬“你长得好好看呀。”

“你也长得很好看呀。”宋祈将黑色兜帽摘掉，看向对方，“我叫宋祈。”

对方额头上面一个刺眼的数字一就那么突兀地印在宋祈眼底，宋祈不忍地偏了偏头，试图将那个数字抹去。

杨昶知道他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礼貌，不过被人夸了还是很高兴，逮着宋祈问东问西：“你是鬼差吗？我看到你送那个小姐姐上来。”他指了指那边正在说话的武清云。

“你猜？”宋祈生出了些许逗他的心思。

谁料杨昶根本不怕，“我知道的，我爸爸说我总有一天会死的，到时候就是伸着长舌头的黑白无常就来索我的魂啦，你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呀？”

宋祈听到这番话皱了皱眉，家人说这样的话刺激一个生病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他瞧着男生的面容估摸着年纪不大，应该是上小学快要上初中的年纪。

“你的家人呢？你为什么一个人在道观？”宋祈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不是黑白无常，不过......我认识他们。”

“哇塞，你真的是鬼差诶，那你会抓我吗？”杨昶探头问道。

“不会。”宋祈回答。

“所以？意思是我还不会很快就死掉，是嘛！”杨昶又开心地笑了。

宋祈这次直视着对方额头上的那个刺眼的数字，轻声说了句，“嗯，你还会活很久的。”

“你为什么不开心？”杨昶指了指宋祈手里捏着的那本书，“因为这本书吗？”

宋祈摇摇头，“不是，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又看向杨昶，“你为什么会孤单呢？”

“因为我只有妈妈，医生说我还剩下几个月了，妈妈不信，她带我搬到这里来，可是这里没有伙伴，”杨昶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有妈妈就好了，这段时间我在学习写毛笔字，观主说要是我能写一副漂亮的字，他就满足我一个心愿。”

宋祈静静听着，杨昶可能很久都没有对象倾诉了，说了很多话。

宋祈问他，“满足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呢，是能够治好自己的病吗？”

杨昶摇摇头，“不是，我希望我妈妈在我死后能再生一个健康的小孩，那样她就不会因为我而伤心了。”

宋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你不希望自己的病好吗？”

这次杨昶沉默了许久，等到宋祈终于忍不住看他了，他才低声说道，“算了，妈妈为了我太累了，我......也累了。”

“妈妈应该值得更好地生活的。”杨昶又说了一句。

“不是的，妈妈要是没有你可能会过的快乐幸福，可是有了你，可爱的孩子，她的人生中有了别样的风景呀，你要是这样说她会很伤心的。”宋祈捏了捏杨昶的脸颊。

杨昶微笑着看着这位温柔的鬼差，突然探过身拥抱了对方一下，“你能经常来和我玩吗？宋祈哥哥。”

“我......我可能。”宋祈其实并不能时常上来，而且他是鬼差，不能和活人久待。

杨昶轻轻地一拥就放开了宋祈，他知道宋祈可能要拒绝，连忙道，“没事没事，你闲暇的时候顺道来看看我好吗？我很喜欢你。”

宋祈有些心软，“好吧，我要是再上来会来看你。”

杨昶爽朗地笑着，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摸索索地找了半天，突然拿出了一支毛笔，递给宋祈，“这是今天观主刚给我的，我把他送给你，下次你来带上它，我教你写字好吗？”

宋祈不忍拒绝杨昶的热情高涨，接过那支毛笔，放在了城隍爷给他的书本一块，“好。”他说。

不一会儿武清云过来找宋祈过去吃斋饭，看到了这个苍白的小男孩，宋祈也在一旁微笑着，两人相谈甚欢，于是武清云也邀请了杨昶，一同去吃饭。

今天一天武清云都可以和外婆待在这儿，赶在午夜前回去就行，这是阎君特地为这一批的新魂拟定的指令，说起叶霁禾，他还在为第九殿积压了很多的无头烂账而感到头痛，宋祈想着等会打包一份这儿的斋饭给他带回去。

“云儿都和我说了，辛苦你了，宋大人。”外婆作势要给宋祈鞠躬。

宋祈连忙将老人扶起来，“老人家，叫我宋祈吧，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现在还只是个在阎君手下打杂的。”

“后生可畏啊。”外婆赞赏地瞧着宋祈，又摸了摸一旁杨昶的脑袋，这孩子在这儿住了有一段时间了，观中的师父都和他很熟悉了，也很心疼他。

武清云刚好对外婆说让她不要担心，她准备参加最近的考编，要是有了编制外婆也不用担心她了，倒是宋祈有些惊讶，“你要参加？”

武清云点点头，“我都打听好了，据说这次扩招，有很多的岗位都缺人，既然投胎排不上还不如在地府先找份工作。”

宋祈赞同地点点头。

四人在观内闲聊着，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间了，杨昶躲在武清云外婆身后，眼眶红红地给宋祈再见，说不要忘记他们的约定。

武清云看着这一幕，惊叹于宋大人真的是个很心善的人，会有很多的人都喜欢上他。

突然她看见宋祈手中把玩的毛笔，“这是小昶送你的吧。”

宋祈点头，提起杨昶，又想起对方头上的那个数字，他的心中还是不忍。

“回去我帮你给它开明吧，下次你来随身带着，不会让小昶受到煞气侵扰的。”武清云温声道，她知道鬼魂尤其鬼差会给活人带来影响，但若是开了光的东西便回减免这些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