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对宫尚角来说并不陌生,母亲和朗弟弟浑身冰冷倒在血泊中,那一幕他永远也不会忘。
后来也有不少无锋的人死在他手上,还有一次他也差点栽在无锋手里,如果不是千寻救了他,也许他真的会去见母亲和朗弟弟。
可是那个救人无数的女子也倒下了,就在他眼前。
她竟然没有听自己的好好待着,去保护一个会武功的丫鬟,还以为医术好的都会和远徵弟弟一样聪明些,原来也这样愚蠢。
可是她说,因为紫竹保护了她,那她也该保护紫竹。
宫尚角上前的脚步僵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一时不明白心底里涌起的是何滋味。
紫竹乱了方寸,哭求着让宫尚角看看千寻。
“公子,你救救姑娘,无锋用了毒。”
宫尚角俯身观察伤口,红莲焚心,发作时烈火焚心,浑身滚烫,如果不及时解.毒,就会血液沸腾而死,就像被火烤干一样。
无锋以前也对他使过这种毒,但是被百草萃化解了。
这么巧他原本马上要返回宫门,身上的百草萃都用完了。
侍卫们才收拾完残局,宫尚角就下了一道命令,备马车赶回宫门。
金复看着宫尚角怀里脸色惨白,神思恍惚在喃喃自语的女子,有些疑惑,“公子,真的要……”
宫尚角自然明白金复的疑虑,但现在只有百草萃能解红莲焚心,只能如此了。
从大赋城回宫门要两三日,可红莲焚心发作两个时辰就会死,幸好有千寻自制的药丸缓解,虽然不能完全抑制,但是症状减轻些许,也拖延了致命的时间。
可是千寻已经意识模糊了,不时念着什么。
紫竹凑近些听,原来千寻念的是娘亲。
“娘……我好疼,救救我……娘你别走……”
摇晃的马车内,宫尚角静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只是在听到千寻下意识的呼唤时,确定她是头脑不清醒。
这样柔弱命在旦夕的女子,任谁都会怜惜的,宫尚角却突然逼问。
“你是谁?”
千寻喃喃自语着又死咬着牙,紫竹抱着她感受到了热度又严重了许多。
宫尚角没有放弃,甚至逼近了些,咄咄逼人的很,“说,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紫竹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耐着没开口。
千寻死死闭着眼睛,干涸的唇翕动,“我……我是千寻……”
“娘……娘你去哪儿了?”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竟然又抽泣起来,泪水涟涟,惹得紫竹也哽咽了。
宫尚角顿了顿,放缓了声音,尽量少些压迫感。
“最新的线报有千羽的踪迹,马上你们就能母女团聚了。”
千寻迷迷糊糊的松开了紧锁的眉头,“娘……娘……真的吗?”
“今后你们有什么打算,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宫尚角循循善诱,反复询问,在这样身心煎熬的情况下,要想抗住不说实话是不可能的。
千寻蜷缩起来,生死之交已经是满头大汗。
“我和娘……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不论问多少遍,这个傻姑娘心心念念的只有找到娘亲。
紫竹作为角宫的人本来应该断绝多余的情感,可她忍了又忍,还是泪流满面,她想起了被无锋害死的娘,曾经她也只想守着娘一辈子,就像千寻一样。
宫尚角情感内敛,没有太多愁善感,只是盯着仍在念着娘亲的千寻,心有疑惑。
难道真是他多想了?
倏地,滚烫纤巧的手攥住了宫尚角的手,那种炽热迅速蔓延,让宫尚角整个人僵住。
似乎症状又加重了,紫竹赶紧从千寻衣袖里找能缓解的药丸,由于太过紧张,把千寻的袖子往上捋了又捋,才找到药丸。
千寻大约是热坏了,下意识的扯开一边衣襟散热气,本是无意之举,那抹雪白刺的宫尚角烫到似的扭头回避。
可手心里的灼烫还在升温,直到紫竹喂了药,温度才降了些。
车窗外吹进凉凉夜风,宫尚角一个机灵,回过神抽回手,这才发觉额头也出了层薄汗。
千寻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她身在地狱,被业火焚烧,就要魂飞魄散时,好不容易抓住一只手才没有被地狱彻底吞噬。
可是地狱里有很多沉沦的鬼怪把她往下拽,他们欢呼着,巴不得多个人陪他们。
千寻别无他法,只能拼了命的抓住那只手,试图为自己多争取些生机。
“……打晕算了……”
“远徵……”
“角公子……执刃……”
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挤了进来,真的好吵。
千寻身上的温度好不容易降下去,混混沌沌的又听到紫竹的声音。
“姑娘,喝水。”
千寻凭着本能喝了很多水,总算缓解了冒火的喉咙。
又沉沉的睡了一觉,千寻感觉全身各处快裂开了,疼的她翻了个身。
紫竹好像一直守在床边,千寻也不忍吵醒她,就想自己倒碗水喝,可是腹部的伤口太深,一动就疼的她倒吸口凉气,还是惊动了紫竹。
“姑娘你醒了,太好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
紫竹很有眼力见,给千寻到了杯温水。
千寻舒缓了一口气,这才有闲心环顾四周,很明显这里不是她们原来的住所。
紫竹解释道,“姑娘,这里是宫门所属的角宫,你中的毒只有宫门可以解,角公子就把你带回来了。”
听闻宫门有位医毒双绝的奇才,徵宫宫主宫远徵,千寻的毒应该就是他解的。
鬼门关走了一遭,千寻如释重负。
忽然想起什么,千寻惊的有了丝血色的脸又白了,“我的拨浪鼓,我的东西……”
那是娘留给她的宝贝,她最珍视的东西。
紫竹立马把一个包袱交给千寻,里面就收拾着千寻的拨浪鼓,还有医书等其他重要物品。紫竹真是个细心的好姑娘,千寻悬着的心放下。
但是宫门听说规矩挺多的,没准等会儿就有人赶她出去了。
紫竹观察着千寻的脸色,宽慰道,“本来宫门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但事急从权,又有角公子在,姑娘尽管安心住下。”
说了这么半天,千寻都没看见宫尚角,“角公子人呢?”
紫竹神色有些不自然,只说角宫事务缠身,宫尚角处理去了。
千寻也不多问,毒虽然解了,但她因为硬捱了几日,浑身经络不通,一点力气也没有,尤其是伤口处正在结痂,又痛又痒。
喝了紫竹端来的清粥,千寻的肚子舒服了些,闭眼又睡了。
睡醒后,千寻总觉得冷嗖嗖的,明明被子盖的好好的,怎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倒是睡得安稳。”
千寻吓得哆嗦,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少年。
简约而华贵的衣着,绝不是金复那样的侍卫该有的规格,衣衫上绣的金丝花样,和宫尚角有些相似,通身的气派,再加上睥睨一切,你们都是腊鸡的劲儿也有些似曾相识。
千寻小心的爬起来,抓起床榻边叠好的外衫披好,又觉得这么干坐着不好,靠着两个软枕感觉才舒服些。
“是宫远徵公子吧,早就听闻宫门商角徵羽四宫各有所长,其中角宫之主在内是能力德行出众,在外是颇有贤名,更让无锋闻风丧胆。徵宫之主更是年纪轻轻就是医毒双绝,天赋异禀,堪称华佗在世呢。”
如果是别人这样一通吹捧,宫远徵会嗤之以鼻,把那人当空气然后在心底暗爽,可是千寻这么说,就让他攥紧了拳头。
果然油嘴滑舌,连哥也给骗了。
想起刚才路上宫子羽那个混蛋拦住他,故意嘲讽的问哥的事情,宫远徵就气不打一处来。
千寻感觉不妙,宫远徵竟然咬牙切齿,有些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恨意。
莫非在她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正要问,宫远徵终于忍不住了。
“都怪你!”
“啊?”
“宫门规定,如果没有事先经过执刃和长老院的同意,外人不得擅入,哥因为你破了规矩,被杖责五十还要关禁闭。”
千寻茫然,有这回事?紫竹没和她讲啊。
她赶紧套好衣服,起身就叫,“紫竹,紫竹……”
宫远徵不耐烦的摁着千寻肩膀,把她摁了回去,丝毫没在意千寻被这一下弄的扯到了伤口,痛的面目扭曲,话都说不出来。
“闭嘴,就凭你还想管宫门里的事情,省省吧,哥已经因为你受罚,你安分些待着,伤好了赶紧走。”
紫竹拿着一套干净衣裙,进来就看到宫远徵在耍小孩儿脾气,可千寻姑娘是个病人呐,徵公子也太没风度了。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你的伤需要静养,万一有什么我怎么和角公子交代呢。”
千寻一直用手捂着伤口,紫竹扯开她的手,果然伤口裂了全是血。
宫远徵也没想到这么严重,他就推了她一下,怎么就这样了,真是娇气。
他不悦的冷哼,还是拿出一瓶药散,“用这个敷上,早晚一次,赶快养好伤走人。”
说完宫远徵背着手就要走开,紫竹竟然大着胆子说,“姑娘放心,角公子已经和执刃事先说过了,你可以待在角宫,养好了伤也不必急着走。”
宫远徵平稳的步伐一个踉跄,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又哼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
千寻看看手里的药,清香怡人,确实是去腐生肌的好东西。
“紫竹,徵公子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难怪,小屁孩儿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