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林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毕恭毕敬的曹县尉。
接连死了两个人,这曹县尉展现出来的业务能力实属平庸,让人很难想象这萧山县往年会有多少的糊涂案。然而此时顾清林无暇去想这萧山县从前的案子都是怎么断的,如今的重点是先要查明赵大妻子的死因。
抬头看了看云烁,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目光当中有问询之意,他轻轻摇了摇头,对曹县尉道,“曹县尉,烦请先带我们去看一下赵大妻子死亡的地方。”
曹县尉立时应道,“是,是,大人这边请。”
顾清林又看了看云烁,云烁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便在曹县尉的带领下去到了萧山县的女牢。
曹县尉指着眼前的一处牢房道,“这里就是关押赵大妻子赵孙氏的地方,”然后又指了指牢门的上方,“发现的时候她就是将绳子系在那个地方的。”
顾清林皱眉,“绳子?”
曹县尉忙道,“是腰带,腰带!下官一时口误,大人见谅!”
顾清林没再理会曹县尉,转头仔细观察起牢狱里的情况。边看边问道,“这赵孙氏是单独关押的?”
曹县尉道,“是是,因其是杀人重犯,所以单独关押。”
顾清林又问道,“牢房里没有安排巡夜吗?”
曹县尉道,“有的,有的,按例每晚要巡夜两次。”
顾清林便道,“将当晚执夜的人叫来。”
曹县尉忙安排人将当晚执夜的两名婆妇叫了来。顾清林看了看云烁,云烁会意,见了那两名婆子便开口对那两名婆妇问话,要她们将事发当晚的经过诉说一遍。而顾清林则是默不作声的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这二人的反应。
只听其中一名婆妇说道,“我们这里每晚都要巡夜两次,一次是在亥时中,一次是在寅时中,夜夜不断的。前天夜里我们也是按这样的时辰巡夜的。”
云烁又问道,“那你们巡夜的时候可曾有什么发现,这赵孙氏可有什么异常?”
还是那名婆妇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自从被关进来就不吃不喝的,也不说话,不像那些别的被关进来的人一般总要哭哭啼啼的。”
云烁又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死了的?”
那名婆妇道,“这个,是早上接班的人,在辰时初放饭的时候发现的。”
此时顾清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问道,“你们巡夜的时候,那赵孙氏是醒着,还是在睡觉?”
听了顾清林的问话,那名婆妇有了一瞬间的迟疑,还是很快道,“这,自然是在睡觉。”
顾清林又问,“那她是怎么睡的?是躺着睡,还是蜷缩在角落里睡?”
那婆妇道,“是躺着的。”
顾清林又问,“是怎么躺的?是平躺着的,还是侧卧着的?是头朝向墙的方向吗?”
那婆妇支吾了一下,又顺着顾清林的话道,“确实是头朝墙的方向,侧卧着睡的。”
顾清林点了点头,没理会两名婆妇,而是对曹县尉道,“曹县尉,不知松山县这边,对于渎职的人是怎样的处理?”
曹县尉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在问那两名婆妇的巡夜情况转头这位大人就问起了渎职的事情,他一时也记不得应是怎样处理,所以有些语塞,“这个。。。。。。这个。。。。。。。”
顾清林见状微微一笑,“曹县尉身为县尉之职主管本县缉拿盗捕之事,按理对于我《大楚律》的内容是清楚的,但如今看来曹县尉少不得要受此二人连累,也要记一个渎职之过了。”
曹县尉一听吓的“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这,这,下官。。。。。。”
那两名婆妇不识得顾清林二人,却是识得曹县尉的,一见曹县尉跪了下去自然也跟着跪了下去,全身瑟瑟发抖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清林没理会曹县尉,转头对那两名妇人道,“那晚的实情究竟如何,你们再说一遍。记住,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倘若继续所言不实,”说到这里顾清林看了眼曹县尉,对他道,“曹县尉,我看你这县尉之职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曹县尉一听大惊失色,当下也顾不得礼仪,对那两名婆妇吼道,“还不速速招来,你们那晚都做什么了?”
那名婆妇还想开口再辩解一二,另一名一直没有开口的婆妇胆子似乎要小一点,见状忍不住磕头如捣蒜的开口道,“大人,我说我都说,我们那晚寅时中没有巡夜。牢里面太过湿冷,那晚上我们去了前头的门房里面取暖,实在是不知道夜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曹县尉一听,怔了一下,而后怒不可遏的道,“你们不是说夜间的时候牢里一切正常吗!你们。。。。。。”
顾清林没打算照顾曹县尉的心情,接着又对他道,“将发现赵孙氏尸体的那两名婆妇叫来。”
这事儿也不用曹县尉亲自去叫,后面跟着的狱卒自会去叫,不多时其中的一名婆妇被叫了来。顾清林又让她将当日看到的现场情况,包括腰带是系在什么地方,赵孙氏被发现时又是什么样子一比一的还原了一遍。又将发现赵孙氏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遍。
最后顾清林又问道,“这牢房可有打扫过?”
那名发现赵孙氏尸体的婆妇老实说道,“因着没有新人住进来,所以尚未打扫。”
顾清林从刚才起就一直刻意忽略跪在地上的曹县尉,直到此时才淡淡对着曹县尉开口道,“起来吧。”
待出了大牢,顾清林又问道,“你说那赵大还有一名老母亲?”
曹县尉忙道,“是是,赵大老母亲的确尚在,只不过她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聋,眼神也不怎么好使了。老人家受不住打击这两日病倒了,被人送到了医馆里,连赵大的尸体都还没有来认领呢。”
顾清林问清楚了在哪家医馆,便与云烁又去了医馆。
及至见了赵大的老母亲,果然如曹县尉说的一般耳聋眼瞎,甚至不知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了,精神看起来还有些不是很清楚。
出来医馆,云烁问道,“这个时间,我们打马去一趟义庄还来得及,要去吗?”
顾清林点头,“还是要去看一眼,看有没有什么明显不对的地方。”
于是二人便又马不停蹄去往了城外的义庄。
只可惜云烁虽久经沙场杀敌无数却毕竟不是仵作,查看了赵大妻子的尸身之后也只能确认她死于窒息,而在她的颈部确实只有一条斜向上的勒痕,同现场情况基本一致。从尸体的伤痕上看一时确实无法断定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回程的时候顾清林感觉大腿内侧有些火辣辣的感觉,这才反应过来是由于骑马所致。于是便同着云烁一起牵马走了一段。云烁见四下无人经过,便大咧咧的拉起了顾清林的手,两人并肩同行。
一天马不停蹄的,直到此时两人才有时间好好的聊一聊。
云烁问道,“你先前是如何判断那两名巡夜的婆妇是在说谎?又是你观察出来的?”
顾清林摇了摇头,“牢里的光线实在太暗,细微的表情都看不出来,我也只是大概看出那二人有些紧张罢了。至于如何断定她们在说谎,是因为赵孙氏盖着的那床被子。”
云烁不解,“被子?”
顾清林点了点头,“不错,那婆妇说那赵孙氏是头朝着墙的方向睡的,若是按其所说,那被角被掀开的地方按常理来说应该是靠近墙面的那一头,可实际从被子被掀开的位置来看,却是在远离墙的另一头。所以我判断她应当是在说谎,稍微一诈便诈了出来。”
说完顾清林又看了看云烁,继续道,“而且,我怀疑这赵孙氏并非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的。”
云烁也看向顾清林,“怎么说?”
顾清林道,“不是因为被子。”
云烁有些惊奇,“还是因为被子?”
顾清林道,“没错。你想哪,如果说一个人马上都要死了,哪里还会有心思去整理周围的环境。可我看现场赵孙氏被子盖着的地方,那周围都是干净的,身下的稻草也是整齐的,包括上面盖着的被子两侧和脚底也都折了起来,这样做是为了保暖。试想一个连睡觉都记得要保暖的人,又怎么会突然自杀呢?”
云烁顺着顾清林的思路想了想,觉的的确是这样子,又听顾清林道,“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断,没有办法从尸体上找到有力的证据。”
云烁晃了晃顾清林的手,“已经很厉害了,尸体上找不到证据我们从别的地方找证据就是了。”
顾清林弯眼一笑,“嗯,有你陪我一起嘛。”
云烁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倒是真有一点发现或许可以给你参考。”
顾清林忙道,“什么发现?”
云烁也不卖关子,“挣扎的痕迹。”
顾清林没明白,“嗯?”了一声。
云烁便同他解释道,“人在死亡前是非常痛苦的,尤其是窒息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剧烈的挣扎。可我看牢狱里的情况,吊死赵孙氏的地方挣扎的痕迹并不十分的大,而且我看那赵孙氏的双手手指也并无抓挠过的痕迹,相对也算整洁,所以我怀疑她是在并不十分清醒的情况下被人套上了绳套吊死的。”
这回顾清林听清楚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可有先给她下了药,然后将她杀害?”
云烁点了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顾清林闻言若有所思,云烁看了看天色道,“先别想那么多了,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你的。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城再说吧。”
顾清林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你一定是被爱情蒙蔽了头脑,以至于对我盲目的信任,我哪里就那么厉害了。”
云烁道,“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么厉害!”
顾清林闻言忍不住捏了捏云烁的手指,双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在我心里,你也是最厉害的!”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因要赶着回城的时间,便又上马催马回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