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易于常人。经过了一夜的用药与休养,卫一的状态比昨天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虽然行动上还有些吃力,但人已不似昨日那般虚弱,靠在床上与人正常交流还是没有问题的。
云烁很贴心的给顾清林搬了个椅凳放在卫一床边,自己则转身坐到了茶桌旁边,和沈随他们坐在一起。
顾清林也没矫情,谢过云烁后便转身同卫一聊了起来。“卫大哥,感觉如何了?”
卫一苦笑了一下道,“运气好,已无大碍。”说完又冲云烁抱了抱拳,“要不是大将军,昨日只怕我兄弟几人只怕此刻已在黄泉路上了。”
云烁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都是为陛下效力,人没事就好。”
顾清林等两人寒暄完并未再多寒暄其他,接着问道,“卫大哥,你们怎么会被人追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顾清林问起正事,卫一也正了神色,他虽向来惜字如金,不太爱说话,然而遇到正事时却也分得清轻重,细细的将他们下江南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一同众人说了。
“两月前我同黄副司使一同来了江南府,通过本地的暗搭子慢慢接触了几个私下里倒卖黑铁器的,起初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买卖的量都不大,也多是些小作坊铸造,收获的铁器也同逆党所用有所不同,无法同官营相比,为防打草惊蛇我们便暂时没动那些人。”
说到这里,卫一停了停,赵子渊忙倒了杯茶送了过去,卫一道过谢之后喝了口茶才接着说道,“半月前我们的人搭上了一个外号黑山豹的人,据此人介绍其有大靠山,可以拿到数量相当可观的铁器,从其所带来的样品用料来看,做工确实要较其他的要精炼一些,虽仍不能与当初缴获的逆党所用刀具相比但也有几分相似,所以十天前交易了一次,数量不多,当时并无问题,于是便定下了昨日的交易,结果正当交易之时突然有一伙手持弩箭的人杀了出来,芦苇荡里避无可避,当场不少兄弟中箭,对方则是趁机卷了银钱逃之夭夭。我们当时虽也有所戒备,但也只能且战且退,后来便走散了,再后来,我就遇到了大将军。”
顾清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并未开口。倒是沈随有些惊讶,“弩箭?我大楚律不是只允许军中配备弩箭么?”
这回不待顾清林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赵子渊幽幽道,“那大楚律还不允许造反呢。”
沈随转头看了看赵子渊,总感觉这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顾清林没理会两人,思索了片刻问卫一道,“卫大哥可有看清对方是些什么人?或是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
卫一道,“单从外帽衣着看不出什么,但能看出都是练家子。手持的弩箭虽类似军中制式,却又并不一样。行动颇有章法,彼此之间互有配合,看起来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
顾清林又转头看向云烁,云烁知他是什么意思,略一回想摇头道,“我遇到他们的时候卫一他们已至芦苇滩外围,对方十分警觉并未恋战,我只与他们匆匆一个照面,并未看出什么线索。”
顾清林点点头,又转头问卫一,“交易地点为何定在这芦苇荡中?按理说芦苇荡这种地方极易埋伏,且又离江关州卫所这么近,你们提前可有考虑过?”
卫一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曾考虑过,但这交易地点是黑山豹定的无法更改,所以虽是明知地点可能有危险,为了不丢掉这条线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赵子渊在一旁小声插话道,“我怎么感觉这像是一个圈套呢?”
听卫一这样讲,顾清林心中其实与赵子渊有同感,他看了眼赵子渊,然后又问卫一,“以你觉的,对方是早有图谋提前备下了圈套,还是说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样?”
卫一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抬头说道,“以我想来,并没有想到有什么地方会露了身份。”
既没有露了身份,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单纯的黑吃黑的勾当?若从一开始以方就有此图谋,那黑山豹一伙人又为何非芦苇荡这个地方不可呢?难道只是因为芦苇荡中易于埋伏,便于黑吃黑?可这里毕竟离卫所算不得多远,在这样的地方做这种勾当,他们的倚仗又是什么呢?
顾清林不由的抿了抿唇,这当中肯定有问题,可他们背景资料了解的太少,眼下还想不清楚其中的关窍。将这个疑问很放下,顾清林又问道,“那卫大哥,你们是怎样同这个黑山豹搭上线的?”
按理说内卫司直接归楚帝管制,查案或行事自有一套章程独立于其他部门从不需向任何部门汇报,但一则卫一先前同顾清林有过一同办案的经历,对他十分信任;再则云烁又刚刚救了他们的性命,况且以眼下情况看来,他们要想查获逆党私器来源将来恐怕少不得还得与云烁他们多有依仗,因此对于顾清林的提问倒也没什么抵触,对于内卫司的一些情况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是通过内卫司在锦州那边的一个暗搭子,此人名张何,明面上是个力夫,常年混迹于锦州城里。”说到这里卫一顿了顿,才又道,“只可惜这次交易,他已然在交战中身亡了。”
“死了?”顾清林轻声重复了一句,不由沉下了目光。
或是对方临时起意想要抢劫钱财黑吃黑也就算了,可是按卫一的说法对方却是早有准备。如果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那么做为牵线人的这个张何,难道真的对对方的图谋一无所知吗?他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呢?他是真的死了吗?顾清林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内卫司的暗搭子也许并非都是铁桶一块啊。
当然,没有证据的意测顾清林此时自是不会同卫一明说,想了想又问道,“你们来了江南这么久,除了锦州,对其他州的情况可有了解?”
听顾清林这样问,卫一不由苦笑,“江南府地乃大楚最大府地,占我大楚几近十五取其一,要想全部有所了解两个月时间肯定不够,再者江南府的铁矿资源大部分集中在锦州,所以我们首选的查访地点便是定在锦州,又因着江关州与其直接相邻,所以眼下只对这二州的情况有所了解。另外寿州也与锦州直接相邻,所以我们也派了人前往查探,只是目前尚没有什么发现。”
云烁一直只静静喝茶并未搭话,倒是沈随终究有些沉不住气,一听江关州便脱口问道,“既对江关州有所了解,那你们有没有听说。。。。。。”
沈随的话没有说完,顾清林突然插话道,“对,你们有没有听说这江关州卫所的一些情况?”
沈随虽是有些年少冲动,但也并非愚钝之辈,被顾清林突然打断了话头,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顾清林不想要自己提起萧山县的事情,于是便忙点头附合道,“对,听说他们很是不像样子。”
卫一能在内卫司坐上小旗的位子凭的自然也不只是一身的蛮力,他当然看出一沈随想问的同顾清林所问的绝非是同一件事情。临近年关,在这个时候顾清林一行肯定不会凭白无故出现在江南。虽不知晓他们究竟为何而来,但顾清林一直在查逆党一案他还是知晓的。既然对他有所隐瞒,想来是有些事情暂时并不能让他知晓,尤其是在他们刚经历了芦苇荡之事,顾清林对他有所保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想清楚这些,卫一道“是了解一些,以我们目前收到的消息,这江关州的卫所实户应当只有一千五百余人,远不及上报的两千人编制。”
云烁闻言眉头一皱,此时才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存在吃空响的情况?”
卫一点点头,“不错,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来是这样。”
沈随又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岂有此理!他们简直胆大包天!”
赵子渊看了看云烁,又看了看其他人,默默拉了拉沈随的袖子,将他又拉回去坐了下来。
顾清林又接着问道,“除了吃空吃的问题呢?还了解其他情况吗?”
卫一这回却是摇摇头,“我们此番前来主要精力都放在逆党黑器上,对于卫所的了解也只是在黑山豹定下交易地点后,同僚踩点带回来的消息,目前只了解到这些情况,并未深入调查。”
云烁见顾清林对卫所之事似乎格外关注,于是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顾清林先是摇摇头,想了想才道,“倒不是说想到了什么,我只是有些奇怪,这黑山豹为什么要把交易地点选在这离江关州卫所不远处的芦苇荡里。”
见几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顾清林又解释道,“按理说像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行事必定十分的小心,要进行私下里的交易,一定要是在自己的心理觉的最安全的地方。可卫所的人毕竟是朝廷的军队,你们想想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会把这交易地点选在卫所的周边吗?”
沈随若有所思的点头,“没错,没错!自古以来民怕官,匪怕兵,就算这江关州卫所的人都是一坨屎,可毕竟也是个卫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真的被卫所的人发现了呢?”
连最冲动的沈随都一下子明白了顾清林的意思,更何论其他人。
云烁的面色变得十分的难看,卫一也是面带震惊之色,因急于说话还被口水不小心呛了一下,咳了两声才问道,“顾兄弟,你的意思是这事可能同江关州的卫所有关?”
顾清林并未给予肯定的回答,而是缓缓道,“我只是觉的,这地点选的有些奇怪。最初的时候我以为地点是你们定的,毕竟是在卫所周围,对方既便想要下黑手应当也会有所顾忌,可这地点若是对方定的,这就让我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匪徒会觉的在卫所的周边安全?”
赵子渊这时弱弱的出声,“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官匪勾结吗?”
此言一出云烁几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顾清林见气氛有些凝滞,只好又说道,“这也只是我的觉的奇怪,不能证明卫所的人就是牵涉其中。”停了停又道,“只不过这卫所既然有吃空饷的问题,说不定也还会有其他的问题,往深一步探查一番倒也不是不可以。”
卫一毕竟身上有伤,身体再怎么强壮一番谈话下来再加上情绪的波动也不免面露一点疲惫之色,顾清林于是顺势让卫一好好休息,几人便又回了房间。
回了房间之后,沈随才问道,“我刚刚是不是差一点多说话了?”
顾清林却是问道,“你是不是想问卫大哥有没有听说过萧山县铁矿的事情?”
见沈随点头,顾清林才神色认真道,“倒不是说我信不过卫大哥他们,只是他们此次遇袭的事情到底蹊跷,我们万事小心并不过为。”
“况且,”几人都坐下后,顾清林才接着说道,“他们要查的是黑器,我们要查的是铁矿,这两样都与铁相关,又都在江南,说不准查来查去都有关联。所以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真像之前,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
云烁点头对顾清林的话表示认可,又问顾清林道,“那你的感觉,江关州的卫所会不会真的同这黑山豹一伙人有所勾连?”
顾清林摊了摊手,“没有实证,这个实在是不好说。虽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按你查勘的情况,这江关州的卫所实则不堪一击,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却是并不知道的。自古民怕官,百姓们没事不会往官家跟前凑,说不定他们还真的就是钻了这个漏子,这地方离卫所不远,普通百姓一般不去那片地方,而卫所的人又长期懈怠工事根本不理会外面的事情,如此一来正好造就了一片空白区域出来让他们捡了便宜呢?”
不得不说这也的确是一种可能。
云烁又道,“那依你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顾清林如实道,“这个,让我再想想。暂时我也并未有什么成形的想法。我们手头既然没有别的线索,或许卫大哥他们此次遇袭的事情也可以做为我们的一个切入点。不过眼下让卫大哥他们先养好伤才是重点,等他们将先前交易的那些黑器取来,我们先了解一下情况。”
云烁点点头,赵子渊也道,“也是,马上就过年了,这时候既便我们要查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顾清林“嗯”了一声,然后才又道,“另外,我想去那片芦苇荡看看。”
云烁听说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不行。”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又点硬,又同顾清林解释道,“那些匪徒手上有弩箭,你自己也说了芦苇荡中极易埋伏,太危险了,不行。”
顾清林据理力争,“可是不去亲眼看一下现场的情况,万一有被我们忽略掉的线索呢?”
云烁顿了顿,还是摇头,“不行,太危险了。你若真有什么想查的,我可以让战荣他们去查。”
顾清林肩膀一垮,面无表情的瞪着云烁不说话,而云烁也十分坚定的看着顾清林分毫不让步。
还是赵子渊见状出来打圆场,“算了顾二,你自己也说那地方容易被人埋伏,你又不会拳脚,去了多危险啊?大将军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顾清林也知道如此,可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不去实地看一下情况空凭想象有什么用。
想了想顾清林眼珠一转,退了一步道,“那我只在外面看看,不进芦苇荡里面。”说完不待云烁再度拒绝便又上前一步,拉住云烁的胳膊晃了晃,略带讨好的笑道,“有你在,你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云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很明显没想到顾清林突然来这样一招。而沈随和赵子渊则是相携着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同时睁大了眼睛。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顾二。
云烁在顾清林面前自制力向来不是很顽强,被顾清林三晃两晃的就丧失了抵抗力,又咽了口唾沫勉强同意,“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说的,只在外面。”
顾清林心下暗喜表面乖乖的猛点头,“嗯,嗯!”
有外人在场,云烁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悄悄瞪了顾清林一眼,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明显是打算在顾清林身上捞点好处,顾清林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我明明也是为了查案,为什么还得要牺牲色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