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林间路 第15章 第 15 章

原来水生的全名叫陈水生，是通平府西关镇人。他爹陈大全，是西关镇官仓的一个小书吏。几个月前他爹被上面指派，带着西关镇官仓的一千二百石粮食，出发前往通平府，运送为西南军准备的粮草。

通平府是距离大楚西南边镜最近的一个州府，因此此番与大月国一战，西南军大部分的军粮都是由通平府提供。按照原来的计划，陈大全他们在与其他镇子上运送粮草的部分汇合以后，还要跟随一起前往通平府境与大军进行交接。

这原本也只是十几二十日的事情，可陈大全却是直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回来。且回来之后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家里人问他也什么都不说。

如此过了几日，忽然听说隔壁镇子上与陈大全一起前去给西南军送粮的伍大壮一家人被盗匪给杀了，陈大全闻知此事之后当即神色大变。当天下值回家之后，便连夜收拾东西，要他媳妇带着两个孩子赶快逃走。家里人自是不肯，百般逼问下，陈大全才说出了军粮被调换一事，怀疑伍大壮一家是被人灭口。

原来当时他就已经怀疑过，去往南境的路不只一条，为什么要先择映月山这一条，不仅绕路，而且还有一部分不是官道。直到那一日他肚子不舒服没吃晚饭，而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日与他一同的另外三位押粮官却都是早早就睡下了怎么也喊不醒。半夜他闹肚子，于是就撞见见了军粮被换之事。

再后来，水生他娘最终也没走，怕一下子人都走了让人怀疑，只是以老人病了想两个孩子的借口让他们姐弟二人去了临县的外祖家，原本是约定好等过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事情再让他们回来的，可谁知他姐弟二人走了没几天，陈大全夫妇就在家中被害，官府同样只说是流寇作乱，草草结了案。

见此，姐弟二人虽然伤心，却也不敢回家，更不敢将事情告诉外祖一家，怕连累他们。也好在这姐弟二人渐渐年长，平日里跟着陈大全读书识字，渐渐有了主见。因此在回家奔丧的路上姐姐假意落水，水生假意相救，实际上是双双假死逃生。

也幸得乡下人都有些迷信，很多人都说这是陈大全两口子不舍得儿女在世间受苦，将他们一并带走了，渐渐便也没有人再追究此事。

“我和姐姐逃生之后，我们便商量着要给父母报仇，可我们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们的父母，”水生说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也不敢在当地的官府告状，于是我们就想着去京城，找大官告状。我们一路讨饭到了京城，去了京畿衙门，却被里面的人给打了出来，我们不甘心，又有人说让我们去廷尉司，我们又去了廷尉司，可廷尉司的人却一口咬定我们没有证据，说我们胡言乱语，是故意扰乱朝廷秩序，诬陷朝廷官员，于是将我们判了流放。”

说到这里，水生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双手间呜呜的哭了起来。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半大小子，行事尽管不周，但能有这个胆魄到京城告状且还能一路平安到达京城，已是极为难得了。

在场的几人皆是面色铁青，内心十分的震惊。这云中军军粮一事，难道竟是另有隐情的吗？

“这件事情，”许久之后，云烁开口说道，“按大楚律，没有证据就是诬告，廷尉司的人没有将你们当庭杖杀，就已是算你们命大了。”

水生闻言，抬起头，看向云烁的目光有些震惊，脸上还挂着泪珠。

“我。。。。。。”他我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不知道。他爹虽然教他让字，可却没有教过他大楚律。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律法并非十分的完善，很多案子的判决上，涉及到的律法也往往界限模糊。其实很多在任的官员，也并非全部的了解大楚律，更何况平民百姓。

那名判水生姐弟二人流放的廷尉司官员或许就是其中一员。否则他绝不会放这姐弟二人活着离开廷尉司，最终因为这个案子而丢了官送了命。当然，这是后话。

“你爹说军粮被换了，那么军粮是在哪里被换了，是谁换的，换了多少，他有说过吗？”云烁问道。

水生点了点头，“我爹说过，军粮是在一个叫映月山的地方被换掉的。具体换了多少他不知道，可他后来偷偷查过，至少他负责的那一千两百石的粮食全部被换了。换粮的人就是那些负责沿路押运的官兵。”

听到这里，满屋的人都气愤不已。云中军可正是这次军粮被换事件的受害人，他们拼死拼活的保家卫国，可没死在敌人的刀下竟然差点被自己人给害死。

“他奶奶的，这群狗日的！”副将左成坤双眼几乎冒出火来，“让老子知道是谁做的，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监守自盗啊！”云烁小声的呢喃。

良久之后，云烁看着哭的渐失了力气的水生问道，“你想给你爹娘报仇吗？”

水生闻言抬头，很坚定的回答，“想！”

事实上此次大月国一战的主战场是西南边境，这里是西南军的地盘。云烁所率领的云中军精锐先前只是配合西南军作战，虽然云中军出其不意的破了大月国都直接了结了战事，胜的漂亮，可毕竟不是主场作战，所以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很受限制的。

比如这军备的配给。事实上大月国一战的所有军备配给都是直接给到西南军，再经由西南军的转播给到云中军。也就是说无论蒋仲景知不知情，西南军中都一定是有人知情的。若是无人知情，那就只能说是蒋仲景治军不严，这么一批坏粮都无人发现。

云烁仔细想了想，觉的无人发现似乎不现实。

毕竟吃是大事，直接事关边关的将士们的生活，并且每每发放粮草军备，总不能如实足额发放，所以每每此时负责查收粮草的士官都会格外的仔细。无他，上面的人虽有贪墨的胆量，但总归也怕下面的人将事情闹大，所以有的时候你查一查闹一闹，总归也可以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好处。况且单是他带走的军粮就有一千多石，抽查的便是再宽松也总该能抽查到。

那么，此事蒋仲景这个老东西究竟知不知情？西南军又是否会有人遇到和云中军一样的情况呢？偷换粮草之人，究竟只是地方所为还是上面也有人参与？

军粮被换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水生姐弟二人告了，既便是他二人并无实据，按理说承天府内也不该半点风声都不露。事实上他回京的这一段日子里，半点跟此事有关的风声都没有听到。难道是有人故意隐瞒了这件事情？

此事牵扯重大，云烁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待回京之后，便将此事以及目前查到的相关线索都禀告给陛下。

既已决定，云烁就不再多思。看了看现在刚过晌午，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想到顾清林每隔好几日才休沐这么一天，就打算再找个理由再去余大山的家里晃一下。

出门跟战荣和战意打了个招呼，云烁便又溜溜达达的往余大山家里走去。

战荣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战意却是不明所以，问道，“爷这是要去哪儿？”

战荣头也没抬道，“八成是去见小情人儿了。”

“噗！咳，咳。。。。。。”战意一口水差点没呛死自己，“你说，你说什么？”

战荣见战意这样子略有点嫌弃，一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同战意说了一遍，到最后还不忘记叮嘱，“记住，咱们爷是云家商队的二当家的，此番前来是收购山货药草的。你可别露了身份。”

战意还是一副很难接受的样子，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家爷看上这位顾公子了？”

战荣很严肃的点点头，“没错。所以你以后在顾公子的面前也要好好表现，勤快点。不然，小心以后顾公子在咱们爷床头吹枕边风，告你的小黑状。”

战意听闻，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原来承天府流传的他们家爷不喜欢小娘子，喜欢小相公的事情是真的啊！

这边等人跟他吹枕边风告小黑状的云烁远远便见余家的大门敞开着，心里就猛然的警铃大作。

原因无他，因为透过大门他看到顾清林正在院子里和一个妙龄少女有说有笑的，而那少女的手中还抱着他刚在山上帮他抓的兔子！

“余姑娘，真的是麻烦你了，还让你跑一趟，其实你放在家里晚点让小松跑一趟去拿就行了。”顾清林对着余姑娘道谢。

这余姑娘是周婶子家的女儿，名叫余兰，今年十六了，圆圆的脸儿配一又水汪汪的大眼睛，算是十里八村里的出挑人物。

余大山余松和顾清林都是大男人，凑合做点饭吃还将就，但这针线活儿那是真真的不行了。所以这些年余大山家里那些缝补衣裳做被子之类的针线活儿，就都是让周婶子给帮忙做的，当然也都适当的给些工钱就是了。

余兰姑娘今日是特意来送顾清林前几日让周婶子帮忙给做的两身夏天的衣衫的。

“我反正在家也是闲着，离的又不远，走两步的事儿。”余姑娘回道，边说边还抬头看了一眼顾清林，见顾清林也在看着他，蓦然间有些脸红，又急忙低下头，摸着怀里的小兔子说道，“这小兔子真可爱！”

“是啊，”顾清林说道，“今天刚在山里抓的。”见余兰想将它拦腰抱起来，又忙说道，“它的后腿受了伤，还是小心点。”

余姑娘闻言连忙小心的将小兔子放到了地上，有些心疼的说道，“哎呀，怎么弄伤了，好可怜啊！”

云烁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余姑娘的这一句“怎么弄伤了，好可怜啊！”，心里登时有点委屈竟然，“可怜你妹！老子才可怜！

明明是老子辛苦给抓的兔子竟然被虽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想到这里，他故意咳嗽了一声，见顾清林闻声看过来，才抬步进了院里，一脸幽怨的看了眼余姑娘手中的兔子，又抬头看顾清林。

顾清林和余姑娘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莫名。

余姑娘平常虽不常在村里走动，但也是知道村里来了几个外人收山货，知道他们住在隔壁的老广家，此刻见了来人见其面生，便猜测可能是那些人。又见这云烁也是生的高大威猛自带英气，不由的也有些羞赧。

于是余姑娘恋恋不舍的摸了两下小兔子，对顾清林说道，“顾大哥你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哎，好。”顾清林说道，“剩下的那工钱等晚点我让小松给周婶送过去。”

“不妨事的。”余姑娘起身，又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云烁，这才跟顾清林道别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