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学堂预属三年一考,今天正是望云参试的日子. 县城里挤满了参试的县乡子弟,都在场外等候传唤.院试周围是维持秩序的武学堂协理,再远处是各家陪考的父母亲.望云时年十二岁,比其他大部分应试者更大两岁,心中不由担忧.武学预属年过十二不招. 这是唯一一次机会!
维持秩序的武学堂协理意气风发,望云眼里尽是羡慕,若是有朝一日考上武学堂,她定不用再受委屈了,届时也回乡当试场协理,好不风光.慌神间, 武学堂前有一人于考场前用匕首自尽. 那人就倒在望云应试队伍前方, 离望云不足一丈, 那血就在她脚旁.望云呆滞住了,她见过最凶狠的场面还是父亲为捍卫自家山地而与同村人打得头破血流.但是这一刻,血淋淋的地板和刚倒下的尸体让她不寒而栗.她以为进武学堂之路有汗有泪,但是从未想过见血.
周围哄闹起来,武学堂协理立马疏离在场人群, 开始救治伤员.周围的哄闹声中,有人小声议论道:
“听说他被试出得了嗜命之毒,当场落选,无颜面对众人,出了试场便自戕了.”
“嗜命之毒不是无法可验?”
“武学堂是什么地方,定有世人不知之法.”
“有理,有理.”
“我们离远一点,免得沾上晦气.”
“已无气息.”医师言道.
不一会儿功夫,尸体和现场已被清理干净,队伍又重新有秩序的排了起来.望云忧心忡忡,眼看队伍离试场越来越近,她悄悄离开了.
望云深知自己身患嗜血之毒,若被查出,无疑是致命的弱点,届时被众人知晓,她也难保不会落得像那位自戕考生一样的下场.
傍晚时分,望云独自步行回到家, 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 桌上的饭菜摆设依旧不变.望云自小便知自己身患嗜血之毒,每日就餐之时,母亲从来将她的饭食放在角落的一端,与其他人分开. 弟弟望越年幼, 想抓姐姐碗里的饭食, 姐姐便想着自己未食,便掰了一块豆腐正想喂,被母亲一把推开,骂道:
“偏你傻,不要命.她是什么好人.”
祖母则在一旁冷眼旁观.
望云虽然自小习惯了母亲的冷言冷语,但是回想自己今日武学堂预属试败,觉得人生无望,便到屋后静坐.
一盏茶的功夫,母亲见望云还未回,便到屋后寻她,道:
“你今日去外面,一定是受了委屈.如果有任何事一定要同母情讲.母亲心里是最担心你的.”
望云没有看她一眼,便任由她轻轻抱着.母亲抱着她,只一下,甚至不肯抱紧一点,望云丝毫感不到温暖.记忆中, 母亲哪怕一下彻底揽入怀中,也未曾有过.她感到道不出缘由的奇怪.但她心想,母亲也愿低头,还有什么不满足?母亲讲完便进了屋,让她也快些进屋,别冷着. 望云没有进屋, 对今日之事还是心有余悸, 那试者血淋淋的脸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子时,父亲回到家中,带着一些饭食, 是平时难得的油鸡.他刚坐下,祖母便与父亲说道:
“她今日想喂食越儿,不知安的什么心”
母亲在一旁没有说话.
父亲听完祖母的述说,不由得火冒三丈, 把望云从土屋后一把抓住望云,拖回屋里,关上大门,撸起袖子,扬起长鞭,不由分说地抽打起来.望云紧闭双唇, 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可是眼泪止不出飙出,是为自己今日的失落,也是为这世道的不公,更是叹这命运的安排.她不服!即使长鞭已经将她打的皮开肉绽,但是她不叫一声.
父亲见她不言, 边挥鞭,边说道:“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弟弟,你知不知错.”
望云不答, 父亲打的更狠.
直到父亲打累了,望云站在那里依旧不动,咬牙切齿,最后说了一句:“我没错.”
父亲道:“你倔且蠢, 不肯低头,也不知道跑. ”
父亲知望云未食,让母亲把带回的饭食给望云端来, 望云望着刻着记号的大碗,留着泪吃起来.即便因哭泣而难以下咽,她也强行吞下.到最后只剩几块鸡油在碗底.父亲说着浪费便佯装要取鞭,望云便强行吞下那几块鸡油,一阵恶心呕吐,又把到喉咙的饭食强咽了下去,随即流了两行泪.
她心想:这便是我的人生么?
十日后, 是武学堂预属放榜的日子. 望云的初师祝礼早早去看榜,却未在榜中看见望云之名. 于是便来她家中寻人.
望云见祝师愁眉便知缘由.但她等祝师亲口问她.
”我费尽心机教导你两年.虽说当初为师与友人打赌才愿教你,但是也因为你资质中上,且性子倔犟不服输,我才如此细心教导.如今你名落孙山,我属实不解.”
“望云在试中已尽力,如若未上榜,是我技不如人,文采武功,皆平庸.”
“与你同习那混小子都能上榜, 你就算不是前列,也应在榜中.你是什么资质,为师怎会不知.”
母亲见祝师急火便道:“那日我见云儿回家伤心,不知竟是试败.原来她每日晨出晚归,不是去结交混子,竟是为了考学.武学堂难考,多少人考了多次未中, 这第一次,我相信她已经尽力.”
祝师看了望云一眼,他和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结局已定,他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于是祝师便回望云母亲:
“望母莫要见怪, 在下是急了些. 今日还有旁的事,以后再来拜访.”
随后祝师一声叹息拜别,望云回礼相送.
望云是感激这位祝礼初师的,是他让她知道在狭隘的人生中有武学堂这条路.即使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她感谢他的知遇之恩. 但是她没有让他成为武学员师父的愿望成真.
两年前, 望云去县城寻父亲. 见父亲与一女子在街上行为亲密,那女子一身打扮极为富贵,父亲的打扮也比平常显贵.望云虽然好奇,但是上前叫了一声父亲, 父亲本不想认,但是那富贵夫人见望云叫的真切,便知缘由,生气的紧. 父亲甩手便走,望云一路跟着他们,小小年纪,竟然跟着马车走了一路,边走边哭,也未放弃.祝师与友人觉得好奇,跟在望云身后.见她如此倔强,顺手试探了她的手骨,强硬有力,握剑正合适,机缘下收她为徒.
望云心想:我终是没能力成为他人的骄傲.
凛冬将至, 望云最是畏寒,但是她又喜欢这冬日的萧条.除了她出生冬日,更因为这冬日像极了她的心境.也许冬日便是她能感知到的与这世界最大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