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锁言录 第39章 39

正在顾离人凝视着金公子，脸上犹豫不决的当头，云中君默然伸出手，想要按在金公子的额头上，但半途却被顾离人拦住。

“你做什么？”

云中君回：“他如今很痛苦，我可以替他结束这种痛苦。”

顾离人摇头：“不行，他是一条人命，云中君，不可以随便杀人。”

“他正在逐渐妖化，他的身体很弱，抵抗不了妖化的力量，有可能在经过这种痛苦之后爆体而亡，我现在结果他对他而言是一种仁慈。”云中君解释，再扫了眼顾离人，似乎困惑于她的这种仁慈，“你不让我结果他，莫非还想动用婆娑大咒救他？你真当自己是少司命么……”

顾离人不久前用了婆娑大咒助陆云深恢复人性，若是现在再用婆娑大咒，无疑要牺牲她自己的性命。

云中君见顾离人脸上犹疑，决然道：“我不会让你死，你对我还有用处。”

顾离人听罢抿了抿唇，拦在金公子床前：“我也不想死，你放心，我不会动用婆娑大咒。你看他的伤势，他的手臂上有咬伤，他中的是妖毒，所以宋姑娘张贴告示想用龙酌来救他。我不知道是何人诊断用药，但听闻龙酌对某些妖毒确实有效，或许真的能救回他。”

“龙酌到底是何物，在何处能找到？”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白溶裔说能在东海一处岛屿上寻到。我们正好就在海州，用宋家造的船只便可扬帆起航，人和船都是现成的，相信宋姑娘会乐意提供。”顾离人替金公子掩好被褥，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他以前趾高气扬、活蹦乱跳地，现在却只能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以前的金公子何等威风，他可以和王爷家的世子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也可以去营地找大将军挑衅，甚至还会在后宫见他的贵妃姐姐后调戏她身边的小宫女，是出了名的京畿小霸王。

可现如今他却孤零零躺在这滨海的小城的一家民宅里，在一个最阴暗的角落里腐烂发臭逐渐被妖气吞噬。

顾离人眸色逐渐深沉，站起来后变得严肃，再没有玩笑的样子。云中君瞅着她，觉得她此刻表情和往日里不同了。

“走罢，我们去和宋姑娘商讨此事。”顾离人道。

在他们离开后，原本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金公子悄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珠子依旧是血红色的，直直地盯着上方，神情肃穆。他慢慢地撑住自己爬了起来，坐靠在床上，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痕，那是一个咬痕。

他握了握拳头，伸展了下四肢，虽然肤色苍白，但力量尚可，只是喉咙里时不时冒出一股令人难受的味道，让他不住恶心，脑海里不停地有个低沉难听的声音在和他说话，让他苦不堪言。

“我迟早会战胜你的。”金公子狠狠捶了一下被子说。

休息片刻后，宋姑娘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不知道为何会沉沉睡去，等醒来的时候头脑发胀，眼前是顾离人、云中君和陆云深。

几个人坐在桌前，菜色丰富，酒水充足。

顾离人问她是否好多了，还说她刚刚因为喝多了醉倒了。

看着小画师热情而且关怀的模样，宋姑娘按下心里的疑虑，只当自己是真的喝多了，脑子昏昏沉沉间，又听顾离人问：“宋姑娘，我们现在能够确定龙酌就在东海边上的一个小岛上，不知道何时能安排妥当，金公子的病情不容耽搁，还是要早点动身为妥。”

宋姑娘点头答：“明日就能办妥，明日就可出发。”她很焦急。

顾离人微微笑：“宋姑娘如何认识那位公子？为何要这么尽心经历地救他？”

据说这位宋姑娘因为强势而始终没有找到夫婿，但她是否知道金公子的真实身份？虽然她在海州很出名，富甲一方，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差距甚大，若是拼命救了人却得不到回应，宋姑娘有一些可怜，还是问明白了才好。

“金公子是被我家船只在海上所救，住在我家已有月余。他刚开始神志清晰，我们已然定下亲事，所以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婿，只是尚未对外公布此事。等我从岛上取回龙酌，治好了他，我们便可以成婚了。”宋姑娘低声道，带了一点羞怯。

顾离人心里不住暗暗叹息：阿金果然未曾和她提过身份，一个浪荡子弟落了难，被一个姑娘所救，在举目无亲之际一时冲动许下一生一世。顾离人相信阿金当时的许诺是真心的，但这人花心已久，难保不会在恢复后始乱终弃，眼前的这位姑娘真诚善良，需要提点她莫要芳心错付才好。

“宋姑娘，你可曾问清楚他的家世背景？莫要听他一面之词，婚姻大事还是要调查清楚慎重才行。”顾离人道。

云中君默不作声地用余光瞥了顾离人一眼，眉心微微皱起，心想这人真是越来越八卦啰嗦。

宋姑娘含羞带怯答：“他答应娶我，就必定会娶我。”

顾离人不住摇头。

真可惜了一位好姑娘啊……

但阿金是她的徒弟，她必须要救人。至于这段桃花债等人救回来了再论。

“我们明日出发的事情还需要带上金公子一同前往。”最后顾离人提出了建议，引得云中君微微侧目。

“金公子现在体弱，不能舟车劳顿。”宋姑娘反驳。

顾离人却坚持道：“我们都走了金公子在这里若是有事根本没有人照应，此其一；其二是龙酌这东西可遇不可求，而且药效有时间限制，若是在海上耽搁久了会失去药效。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上金公子上路，等找到了龙酌可以直接用药。”

宋姑娘一听如此，终于应下，但也同时提出要带朱大夫同去，路上能有大夫看顾。

于是去往小岛的同行队伍越来越壮大，等几人商定好大致事宜，再决定了明日出发需要安排的船只大小以及需要配备的船员、物资等事项后，几个人各自回去休息休整去了。

翌日天明，慢腾腾收拾好行装去码头的时候，看见一艘巨大的船只停靠在岸边。

顾离人仰望着宋家船不住惊叹：“这船只堪比鲲鹏，真是鬼斧神工，这么大的船居然能在水里浮起来，简直太神奇了。”

陆云深面无表情地陪着她一同仰望。

云中君不屑一顾，一句话也没有说，撇下两只大惊小怪的井底之蛙径直上了巨船。

在顾离人叽叽哇哇到处摸来摸去惊叹不已的时候，宋姑娘带着人来了，她亲自推着装了轮子的椅子，椅子上坐着的是金公子，有专门的人给他撑伞，让他不会暴露在阳光之下。宋姑娘手里还牵着一根绳索，绳索后头跟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应当便是那位朱大夫了。

朱大夫估计不肯跟来，于是宋姑娘直接绑了他上船。

顾离人不拆穿宋姑娘强抢大夫的事实，继续晃悠等到船起航。在船挪动的时候，顾离人很没有形象地趴在栏杆边上看着底下被船激荡起的浪花，和浪花中偶尔窜起的小鱼，十分兴奋和雀跃。

“等一等——”岸上有个人冲着船没命地跑了过来。

顾离人看见了那是一个小伙计装扮的青年男子，长得普普通通，他一边跟着船跑一边叫嚷着：“等等我，我是四方药房的伙计小吴，朱大夫跟你们去了，我要一起去。”

但是船只已然开拔，哪能说停就停？而且原本用来行人的木板已经撤下，面对巨大的高低落差他根本没有办法徒手上来。

顾离人看着边上的绳索，想也没想抱起来给他丢了下去。

“这是绳梯，你爬上来吧。”顾离人对下头喊，再扭头对着身边看戏的云中君低声道，“云中君，试试他是什么妖怪。”

小吴看着晃晃悠悠的绳梯，又瞧了眼上面低头往下看的书生，犹豫片刻后真的攀上了绳梯悬空爬了上来。

原本只要咬牙坚持爬上去就是了，可是半途却突如其来刮来一阵狂风，将绳梯带人卷地翻来覆去，天旋地转。小吴在半途体力不济，瞳色骤变，背脊处有骨头似的硬物凸出，肋下也有东西就要长出，眼见着就要变化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摇晃的绳梯停止了转动，风也停下了。

抬头一望，但见到一个壮硕的高大的身影正在上头拽住绳梯，并且正在连梯带人一起往上拽。

原来是陆云深出手相助。

当陆云深正在助人为乐的时候，猛然发觉到边上有两道阴冷的视线射了过来。他觉得很奇怪，顾离人和云中君不是想让这人上来的么，为何自己帮忙拉他上来，这俩人却是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模样？

“小陆道长，”顾离人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道，“你这回稍微有一点多管闲事了。”

只差一点点就让他显形了，真可惜。看来只能回到房间去看《白泽图》辨识妖怪。

小吴好不容易爬了上来，正在甲板上喘气休息，顺过气的时候发现只有一个大个子道士站在自己身边，原先看见的那个书生已经不见了。

“请问道长，朱大夫在何处，能不能带我过去找他？”小吴问。

朱大夫一早被宋姑娘绑走，迫不得已之下小吴只好跟上了船。

陆云深垂眸扫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留下小吴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甲板上风中凌乱。

顾离人回房打开《白泽图》，片刻后神色恍惚道：“云中君，这下糟糕了……”

云中君见她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很可笑，神色淡漠地安静地望着她。

顾离人咽下唾沫紧绷着声音道：“这艘船上除却你、陆云深和白溶裔之外，还有三只妖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