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锁言录 第27章 27

再次步入大殿，里面的人比原先多了许多。

顾离人真不清楚在这么偏远的一个地方为何会凭空出现这么多的道士，明明之前还是荒无人烟的小镇子，现在似乎所有的人都同时住进了柳家堡一般。

但是这里见着的人都是道士打扮，并没有柳镇的百姓，那么柳镇的百姓都去了何处？小妖怪不是说都在柳家堡么，为何未曾见到这些人？

小道士给安排的四等座位离主座非常远，大殿之内的一鼎道炉非常显眼，由几个颇为严肃的执剑剑士看守着，他们背对着道炉，肃穆而警惕地瞧着四面八方的围拢过来想要查看道炉的人们。

除了在大殿中间的大型炉鼎之外，四周角落也额外布置了小型炉鼎，炉鼎内燃着昂贵的龙涎香。

顾离人一进去就和占座的散道吵了一架，不得已后来搬出陆云深，对方见着陆云深背着七星台标志性的玄铁大剑，再加上他脸上的刀疤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便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于是畏怯地让座。

顾离人心安理得地坐稳，云中君和陆云深就像是两尊护法一样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后，云中君靠着大柱子，陆云深脊梁挺直地站着。

顾离人从隔壁桌抽了一张干净的垫子让云中君就坐，但云中君扫了她一眼让她把自己的坐垫让出来，顾离人只好妥协。

玉冠台的道士冠玉峰就在他们对面，表情略带了点怨怼。明明同样是九台有名望的道门出身，而且他抓了只高等妖怪九尾狐妖，到头来居然和顾离人等一样都是四等座位，他心里十分气愤，但没有转圜的余地。

怪只怪他自己是个末等的道士，妖分种类等级，同样的，道士也分门派和等级。玉冠台本就排在七星台之后，再加上陆云深是陆道长的直系弟子，旁人自然会高看一等，若不是因为带来的妖怪只是两只低等妖怪，凭陆云深的名头，足以进入今日的三等以内席位。

但是顾离人却不在乎这些，她坐在四等末流位置上舒服闲适得很，除了暂时没有东西吃之外。

她拿了一壶未开的酒壶让云中君温一温，却被云中君冷酷地拒绝了。无奈之下，她见着炉鼎有火，便捧着酒壶举着贴近炉鼎，借着不断冒出来的热气烘烤酒壶热酒。

保护炉鼎的剑士见这人举止古怪，本来瞪着眼睛让她自己退下，但是顾离人却是个厚脸皮的，没有发现他们的眼神，嘻嘻笑着自言自语说要再热一热。这些剑士见她一副呆样，而且未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着不断有客人到来，原本空着的座位不断被填满，大殿之内逐渐人声鼎沸。顾离人回到席面上，坐着一小口一小口温雅地喝酒，看着周围的道士们相互问候和打听消息，顾离人不断捡着花生丢入嘴里，活像个看客。

“你们听说了没有，云中君已然被解封。”有个消息灵通的留着山羊胡的道士说，“纵然观离宫的方相子后来赶到，也没能阻止云中君。”

“你这消息是真是假？当年少司命以性命镇压云中君，哪能这么容易就让她解除封印出来了？”另一个道士说。

“我昨日刚刚从外头进来，消息不会错。”

“等今日拿到了仙丹，我们增强了道行，大家一起去捉拿云中君。”后来的道士兴奋地说，“玄阳真人的一颗仙丹据说能够增长至少十年的道行，我这次豁出性命才寻到了神兽游骐，虽然是幼年形态，但已经十分难得，引我进门的童子说了，应该能给我一颗金丹，增加百年道行。”

“假如你真的能够增加百年道行，或许真能像少司命一样镇压云中君！”小山羊胡道士说，“但冶炼金丹哪有那么容易，幼年形态的游骐也未必能够成事。”

顾离人眯了眯眼睛。

神兽游骐？

哪是那么好抓的……

另有一群道姑在议论。

“你们有没有瞧见观离宫的方相子？据说他俊伟不凡，是个少有的俊俏少年郎。”

“方相子不是总学着少司命那样戴着恶鬼面具吗，又怎会见到他的长相？”

“这你们就不清楚了吧，他虽然常常戴着面具，但总有摘下来的时候，比如洗脸的时候、沐浴的时候，哪能一直戴着面具？观离宫有画作流传出来，但是不知道真假。若是能看方相子一眼，我愿意出纹银十两！”

顾离人竖起耳朵听见了，立即眼巴巴地跑到她们跟前：“我有方相子的画像，你刚刚说出钱要买是真的吗？”

道姑被吓了一跳，见着是个孱弱的面无血色的书生，将信将疑说：“你真的有？”

“我真的有，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离人，是个画妖师，出自七星台。站在那边的那位背着玄铁大剑的是我的师兄，他姓陆，另外一位是我的师妹。”顾离人又抬出了七星台，她发现这名头很好使。

果然，几位八卦的道姑有了一点兴趣。

“画妖师？什么叫做画妖师？”

“画妖师就是把妖怪的外形画下来，让道门的人知道妖怪的长相和弱点，并以此更加迅速地制服妖精鬼怪。”顾离人头头是道地解释。

“那不正是《白泽图》？”

“各位道姑也知道《白泽图》？但我的画作和《白泽图》不太一样，《白泽图》认主而且只有一份，而我画的画不认主人，你们要多少我可以画多少。除此之外，我不但能画妖精鬼怪，还能画道门真人，不瞒你们说，民间要道门真人画像的人可多了，贴在门口能够辟邪，驱逐妖怪们。”

道姑们互相对望几眼，其中一个哂笑说：“你一个小小的书生，又能见过多少妖怪道长？你能画出多少东西来？恐怕都是你臆想之物，什么画妖师，休想蒙骗我们。”

顾离人慢慢反驳道：“我曾亲眼见过狗头道士，还曾见过抹布怪和小妖精，还有长满了头发的水鬼以及半人半妖……”

道姑不以为然，兴致淡淡。

顾离人又道：“我还见过大妖怪云中君。”

这一下不止这群道姑，连边上各聊各的道士们也都在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望向顾离人。

顾离人奇怪，观望四周：“你们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一个好心的道姑说：“你见过云中君？”

顾离人郑重点头：“嗯，我见过。”

“她长什么样子？”

顾离人摸着下巴，思索一阵后道：“我没有带她的画像，不过——她和我师妹长得差不多。”她指向了坐在四等座位上暗中看好戏的云中君。

云中君巍然不动。

她觉得小画师大概真不要命了。

四周静默片刻，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哼，浪费时间。”

然后聚集的目光纷纷散去，留下顾离人一人懵然怔忡。

有一个道姑摇头喟叹，好心肠地说：“小后生，以后切勿乱吹牛，否则有损七星台名声。”

顾离人反应了一下，“等等，我没骗人呀，云中君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指着云中君的脸。

这回连好心的道姑都未再瞅她一眼。

顾离人碰了一鼻子灰，落寞地回到席位上。云中君推了一壶酒过去，顾离人刚要感谢，却觉得这酒水冰冷无比，抿了一口，浑身瑟缩了一下，寒气逼人。

不用讲，自然是云中君让酒水在一瞬间变冷了，她既能温酒，也能冷酒。

这一场闹剧之后，没有人再理会顾离人，只当她是个会吹牛的小后生。

等人声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是玄阳真人和柳堡主到了。

从侧门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红袍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却不壮实，面色蜡黄，眼中红血丝纵横遍布。鲜艳的衣着越发显得他脸色不佳，步履缓慢，身子很沉重。

跟在后面穿着玄色道袍的显然就是玄阳真人，他留着长长的胡须，阴沟鼻，面部瘦长，眼睛细长，头戴玉冠，以一根金签插入发中，总体长得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猴子。

柳堡主半倚靠瘫在主座上，眼神散漫无光；玄阳真人端坐在边上的太师椅上，犀利的目光逡巡着下方。

有跟随的小道士站出来朗声宣布：“各位道友，感谢诸位前来参加柳家堡的炼丹大会，本次大会根据各位道友所捉的妖精鬼怪等级进行炼丹并赐予仙丹，妖怪的妖力有强有弱，等级有高有低，炼妖的时间也有长有短，等会儿开始之后，还请诸位耐心等待结果，不要急躁。”

“居然是将妖怪直接炼化？”有人惊呼。

顾离人的指端在酒壶上婆娑，摸着酒壶上的雕纹，陷入沉思。

果然大殿之上的就是延庆宫的宝物之一，名为“锁妖炉”。延庆宫以炼制仙丹闻名天下，更有三只神鼎代代相传，此炉鼎便是其中之一，据传能将妖魔鬼怪炼化成仙丹。但是三鼎需要一起炼化，并且经过相应步骤、通过聚集延庆宫的至少四位具有丰富经验的道士才能达成炼制仙丹的目的……

顾离人缓缓抬头，凝视稳坐上座的玄阳真人。

大殿之上只有一方锁妖炉，只有一个不知深浅的道士，真的能炼妖成丹吗？

“难道要把妖精鬼怪直接丢进去？”又有人惊呼，“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小道士轻蔑地瞥着这人：“不错，正是如此。众所周知，妖魔鬼怪身上会有各种妖力和怨气，一个不当就会被侵蚀，锁妖炉具有净化妖力和怨气的功效，经过师尊玄阳真人的施法，能够直接提炼成为仙丹，具有迅速增强道行的功效。我们修行道法，根据个人天资要花费经年累月的时间才能修到上成道法，但只要通过锁妖炉冶炼提取仙丹，服下仙丹，便能轻松获得道行。”

他顿了顿，见着下头一片寂然，心道果然一旦涉及到提高道行这件事便没有人再反对了，于是继续道：“诸位在拜入道门的时候，应当知道在道门有个规则——‘除妖无罪’，对妖精鬼怪不能仁慈，但道门中人应当守望互助，这仙丹便玄阳真人给诸位的恩赐，如果没有其他疑问，我们就开始炼丹吧。”

“延庆宫有三个炼丹的炉鼎不假，其中有一个叫做锁妖炉也是真事，但是却未听说可以单独直接将妖怪炼化成为仙丹，更没听说这样炼成的仙丹可以增加道行……”顾离人喃喃自语。

云中君皱眉道：“我好像听过锁妖炉。”

顾离人瞅着她的侧脸心道：你不但听过，还用过。当年延庆宫的那群道士想要炼化你，却被你踹翻了三鼎，其余两个鼎几乎都崩坏了已经不能使用，只能摆放在宫里当镇宫之宝，余下这一个也坏得差不多。

顾离人再次深深望着玄阳真人，在心里嘀咕道，他真不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美滋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