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后,浮玉山顶桃花树下,一抹秀颀的人影起起伏伏,旋身翻飞,抬臂撩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舞剑之人身着黑色束腰劲装,一袭黑衣贴身勾勒出他的窄腰宽肩,身材清瘦却不乏力量感。
黑衣乍看不起眼,袖口和衣襟处却用银线绣了祥云暗纹,玄色发冠上缀着几颗红艳艳的玛瑙珠,与他那似泼墨般的长发相衬,更显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犀利剑气划过,震得一树落英漫天纷飞,闻荆舟在纷扬的落花中洒汗挥剑,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收放自如,可不稳的气息、紧攥剑柄到泛白的指节却足以窥见舞剑者内心不似表面般平静。
汗水顺着额前碎发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可闻荆舟仍动作不停,喘息之间衣袍翻飞,寒光乍破,剑气凌厉纵横,仿若骤雨打疏荷般肆虐着漫天落花。
“已经二十一日了,师尊怎么还不回来?”
“好想去灵虚谷瞧瞧师尊,可若是被知道了,她会不会嫌弃我不听话?”
“师尊现在是不是和贺良辰待在一起?难道真如他人口中所说,师尊和贺良辰互生情愫……”
“师尊,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我都有乖乖练功,没有丝毫懈怠,你回来看到之后会不会开心?。”
“师尊你何时回来,我好想你……”
挥汗如雨,喘息愈重,闻荆舟此刻却情绪翻涌,黑沉沉的眸子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思念和求而不得的躁郁。
灵虚谷,聚灵阁内,白衣缥缈的女子立于阁中心,对着面前有二人高的炼炉聚气凝神地施法,源源不断地向里面注入自身灵力。
玄铁炉子周身被充沛的灵力盈润得泛着一层融融白光。
叶微与收回手指,阖眼缓缓吐气,运转丹田灵力,随后,倏地睁眼,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翻转结印,指向面前的炼炉,轻喝:“天雷诀,落。”
霎时间,澄澈的天黑云滚滚,刺目的白光闪过,紫红色雷电破空而下,穿过聚灵阁圆环阁顶,直直朝着炼炉劈来。
轰然一声炸响,玄黑色的炉子被天雷劈得通红,在灼灼红光中浮出点点白炽。
叶微与被这天雷震得倒退两步,闷哼一声,腰腹部隐隐透出大片血迹,月白色的素纱长袍在余震中猎猎作响,广袖翻雪。
长眉蹙起,薄唇紧抿,本就淡色的唇显得更加苍白,秀丽的脸庞紧绷,血染素雪,猩红刺目。
天雷所带来的威压化作铺天盖地的锋利气刃,透过衣衫划破肌肤,叶微与浑身渗出密密麻麻的可怖血痕。
锋刃划破白皙的脸庞,留下几道血迹,不显可怖反而给冰肌玉颜平添几分艳色。
叶微与头晕目眩,不顾腰腹伤口汩汩溢出的鲜血,深深闭目,强势地运转内力稳了稳心神,硬撑着身体继续施诀。
天火在不断的施诀引天雷的加持中愈燃愈烈,如贪婪垂涎的猛兽般舔舐着玄色炼炉,阵阵尖锐嗡鸣扼杀了四周一切活物的动静。
良久,在“轰隆”一声巨响中,玄色炼炉内乍现一道刺眼白光,滚滚天雷就此停息。
叶微与这才眉目舒展,紧绷的神情也如释重负般松懈下来。她顾不得满身伤痕,待白光一消散,就急不可耐地施法打开炼炉。
只见一柄通体炽白的长剑静静躺在玄黑炼炉中,剑骨坚实直挺,剑身不似望舒剑那般是莹润的月白,而是暴烈灼热的白,像是直视正午最炽热的日光,带有浓浓的灼烧感,刺目逼人。
细看剑锋,耀眼炽灼的白芒中夹杂着璀璨虹光,炽白剑身与流光溢彩交相辉映,更加夺人眼目。
叶微与唇角弯起,满意地笑了,执起剑,不加掩饰的欣赏目光向其投去,心念一动,手腕翻转,在一片模糊的残影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手感轻盈却不失力量感,人剑契合,与执剑人配合默契,她满意至极。
收起长剑,叶微与才向聚灵阁外走去,步履艰难,三步踉跄两步。
刚踏出大门,她便被守在门外的贺良辰一把扶住。手臂被拽,扯到了伤口,痛得她下意识轻嘶了一声,苍白的脸瞬间皱起。
贺良辰见状,骇得立马松开手,目光瞥见她腰腹部一片深红,平日里总是含着漫不经心笑意的和善面容也沉了下来,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微与,带她去了养气室,扶她坐上愈灵莲花台。
待她运转体内灵力直至稳定,才将担忧的目光从她流着血的伤处挪开,拧眉问道:“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引天雷虽凶险但是以你的修为不至于如此狼狈。”
叶微与感受着丹田内在慢慢修补恢复的灵力,轻呼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我挖了一根仙骨来作剑骨。”
听着她毫无波澜的语气,贺良辰面上却是惊涛骇浪,瞳孔猛然骤缩,一双桃花眼瞪得几乎变成圆杏眼。
震惊过后,眉头拧得更紧了,难得动了怒,厉声斥责:“你真的是胡闹!剜了仙骨还敢引天雷是不想活了吗?元气大伤还敢耗用灵力引雷铸剑,弄的自己一身伤痕。活了几百年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而且缺了根仙骨即使后面养好了伤,你也再难在剑道上修得正果,飞升成仙。你这么做考虑过后果吗?”说完实在是被气得难受,抱臂深呼吸,偏过头去不想再看她一眼。
贺良辰白皙的俊脸因怒而浮上红晕,胸口起伏剧烈,反观叶微与却语气极为平和淡然:“师兄我有分寸的。缺了根仙骨虽很难再有仙缘上的突破,但是恢复得好并不会影响我现在的修为,顶多是修行缓慢罢了。
更何况我本就不愿成仙被禁锢拘束在仙庭之中。若是我有得道成仙之心,这几百年来也不会怠于修行。我只想在人间平平淡淡度过这一生,每日照顾灵花仙草,看着他们笑笑乐乐,足矣。
仙庭……太冷了。”
说着她顿了顿,软和了语气:“好了师兄,我这样做也有我的考量。整个青云宗都没有剑器愿意认阿舟为主,用普通材料就算再炼一把剑结果也会是这样。若是以我自身的仙骨铸剑的话,剑灵听信于我,自然也会死心塌地认阿舟为主,为阿舟所用。”
贺良辰摇了摇头,无奈叹息:“唉……罢了罢了。你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了别人总是不顾自身。再多的叮嘱呵令你也听不进去,我只希望无论什么情况你都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叶微与静默,半晌后抬头开口:“哦对了,还拜托师兄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尤其是阿舟。我不想让他有太多负担。”
贺良辰见她闷了这么久还以为她听进去了结果开口还是别人,不由得气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他只觉再多待一刻被气死的概率就更大一分。
走时还不忘嘱咐:“运完气就去灵池里泡泡,对疗伤、恢复灵力有帮助。”
在灵虚谷休养了两日,身上细碎的伤口才好了七七八八,叶微与便向贺良辰告辞欲回浮玉山。
贺良辰堵在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满脸不赞同:“你腰上伤口未愈,现在急需静养,更何况少了根仙骨对丹田也有损,还是在灵虚谷多加休养为好,等伤好全了再回去也不迟。”
叶微与摇头叹息:“我这么多时日都没回浮玉山,阿舟肯定很着急。而且阿舟的性子你也知道,敏感多疑,最易多思多虑。无剑认他为主他该有多难过。而且剑也铸成,早些同未来的主人熟悉熟悉也好。”
一双剪水明眸抬起,看向贺良辰,清冷玉白的脸上多是担忧不忍。
贺良辰见她意决,只好侧身让出一条路,扶额揉眉,无奈叹道:“算了,拗不过你。”
叶微与刚穿过他,贺良辰又回身堵住了门口,温润如玉的面容难得一片严肃之色,再三叮嘱:“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休养,切忌懈怠。此次受伤有多严重你应该清楚,但你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你,只是要多顾着自己身体,丹田受损的严重性也不用我多说吧。”
说着他又从宽袖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递给叶微与,说道:“养灵丹,拿着。”
叶微与垂眸看向那个白瓷瓶,心头暖流涌动,接过养灵丹,弯唇笑道:“多谢师兄。”告辞完贺良辰后便离去了。
贺良辰满目担忧,目送叶微与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才叹着气转身往屋内走,刚转身却直挺挺撞上两个人。
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哎呦师尊,你怎么不看路。撞伤我了,快赔钱!”
宋潋梨双手叉腰,一张白里透红的桃花面嗔怒,仰头瞪着贺良辰。
徐归鹤窜出来,笑得贼兮兮:“师尊光顾着看微与师叔了,哪儿还顾着上我们呢。”
紧接着话锋一转,又拍了拍腰间瘪瘪的荷包:“师尊师尊,千金一颗的养灵丹说送就送,一送就是一瓶。什么时候也送点好东西给我们呢。弟子已经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贺良辰听着两人一唱一和,耳边嗡嗡作响,太阳穴发胀作痛,不由得扶额揉了揉眉心,懒声敷衍:“你们老实待在灵虚谷少乱逛能省下几百万两银钱,一天到晚不知要往山下跑几百次。”
宋潋梨气恼,不满地嘟囔:“师尊别这么小气嘛。而且我们每次下山心里都挂念着你,还不忘给你带礼物,你这么说太伤人心了。”
贺良辰听后脚步一顿,转头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语气戏谑:“哦?你是说珍宝斋每月几万两的账单,还是上月百味楼三千两的欠款?对了,还有你们前几日给我带的糕点……”
宋潋梨和徐归鹤二人听后心虚地撇开脸。
直到听到“糕点”二字,宋潋梨这才雄赳赳气昂昂,理直气壮地扬起脸:“对对,还有糕点。师尊你知道珍膳坊的糕点有多难买吗?我和归鹤师兄排了大半天的队才买上的。”
贺良辰唇角勾起的弧度更甚了,只是那好看的弯眸中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凉嗖嗖的:“所以是要我感谢你们俩吃剩一半到手早就凉透了的糕点和附在一起的八百两账单吗?”
闻听此言,徐归鹤“哈哈”干笑两声,在贺良辰的玉扇敲到脑门的前一刻拽着宋潋梨一溜烟跑开了,边跑边喊:“师尊,我们俩先去练功了,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了。”
宋潋梨被拽着踉跄向前跑还不忘回头谄媚贺良辰:“师尊就算你小气抠门又爱打人,我们也依旧爱你如初。”说着还不忘抬起手臂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贺良辰看着连滚带爬的狼狈二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仰头长叹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