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星一路推着薛宁的肩膀,把她带到了一个教室。
“薛老师,您就站在窗边别动哈,等我一会儿。”何星星说着就往外跑。薛宁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但还是答应了。
不一会儿,何星星出现在对面的一个教室,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看向薛宁,然后连续换了好几个教室,从不同的位置观察,隔着一个篮球场,就着这不明不暗的灯光,只能看清一个人的体态和轮廓,五官并不能分辨清楚,跟他之前猜想的一样,那神秘男并不是想看什么人。
何星星与薛宁分头给教室关灯,随着一间间教室灯的熄灭,人文院又陷入了黑暗。两人走出教学楼时已经快凌晨1点了。
“薛老师,今天耽误您正常下班了,实在不好意思,您怎么回家?”
“开车。”
“太巧了,我没开车,”何星星朝薛宁笑了笑,M形的嘴唇一张一合,饱满的下唇嘴角微微上翘,仿佛在说着什么悦耳动听的情话,“我住南湾海璟壹号,能不能麻烦薛老师送我一下?”
“不顺路。”薛宁实在是不想搭理这个怪异又不要脸的警察,一个警察能住海璟壹号,每月的工资连那儿的物业费都交不起吧,还有,看他今天穿的这身行头,一看就是私人定制,把他衬得如此挺拔有形,看来当警察只是副业,主业还是万人敬仰的何大公子。只不过,他好不要脸,他都不问问我是否顺路。
“这么晚了,不好叫车了,送送我好吗,薛老师一看就是为人师表爱护人民公仆的。”说着,何星星的脸越凑越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薛宁实在不想跟他拉扯了,硬着头皮答应了,两人隔着很大的一段距离,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透过人文院教学楼的窗户,目送着今晚的这两位不速之客。
何警官跟着薛老师上了她的车,副驾的座椅空间有些狭窄,何星星曲着腿占据了前面空间的对角线位置,弯下腰,别扭着身体开始调节座椅,往后,往后,再往……卡住了。
薛宁打开导航,输入南湾海璟壹号,余光看到右边那一大坨正在摆出一种以难以言说的姿势,正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
“……”
薛宁几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就当没看见,让他撅在那儿吧,叫个车能花他几个小时的工资?
何星星见薛老师没有要帮他调座椅的意思,索性就地缩在了那里,像是蜷进了一个盖头的箱子。
车驶出了政法大学,在冷清的大街上横冲直撞,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情绪。
“薛老师,你喜欢自由搏击?”
“不喜欢。”薛宁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刚刚,你挺厉害的,爆发力很强。”
“为防身学的。”
“当大学老师,工作环境的危险系数很高吗,需要硬着头皮学自由搏击?”何星星好奇地问。
薛宁可能是真的不想说话,她叹了口气,想结束这段对话。
“危险系数高不高,取决于你们警察,你们要是懈怠,搞得男鬼女鬼满学校乱跑,我学个自由搏击就是必要的。”
何警官听出了薛宁对警务工作的不满,果然闭嘴了,他调整了一下腿的方向,扭着脖梗假装看向窗外的夜景。
转眼,临近暑假,学生们都在为期末考试临时抱佛脚,不求高分,但求全过,注意力高度集中,2天就能自学完一整本微积分,可谓是高端人才了。老师们也在积极为学生们讲重点划重点,有老师的强喂,也有学生的硬吃,大部分浪荡了一个学期的学生还是可以考试及格的。
考试前的一夜,除了人文院,其他学院的教学楼都灯火通明,各个教室里咖啡味异常浓烈,猫进来吸两口气都能出去蹦跶半晚上,学生们一副要把夜熬穿了,明天一把过的气势。
晚上10:25,薛宁看了一眼手表,这时候政法大学的家属院里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她打了半圈方向盘,拐进了地下停车库,车在车位上停了很久,车内很安静,手机屏幕亮了又暗,这是她来津珩市的第4年了。
薛宁,29岁,政法大学国际法学教授,标志的港风美女,英气中透着温柔儒雅,又有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学术魅力加持,是法学院很受学生倾心的老师。
她讲课并没有多么声情并茂,跌宕起伏,不是那种课堂上能引起学生起立鼓掌的老师,相反,她的课堂很少有互动,语调跟她的情绪一样平稳,几乎是一个声调从头讲到尾。但即便这样,也难掩她思维缜密以及逻辑清晰的陈述式授课魅力,只要你坐在那里心无旁骛地跟着她的思维走,很快你就发现自己进入了她构造的逻辑世界,酣畅淋漓又不自知地完成知识的积累。
薛宁在校任教4年,完成了一大批迷妹和迷弟的原始积累,人气很高,追求者却寥寥无几,毕竟没点硬实力的,也没有自信能走到她面前。
手机的屏幕又亮了,薛宁给副院长发了条微信:“张院长你好,我有件事想跟您单独谈谈,明天有时间吗?”然后她从车后座拿起了那两包安静地躺在后面、跟她的气质很不相符的吊炉花生,走进了电梯。
薛宁住的是政法大学给单身女老师统一分配的宿舍,还有一个今年刚来的讲师蒋航跟她一起合住。蒋航今年博士研究生毕业,是本硕博都在政法大学读完的土著,年龄比薛宁小几岁,但很会生活,会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别人,是个很细致室友。
薛宁进门后把花生放在了餐桌上,蒋航看了一眼,眼睛弯弯地笑着说:“薛老师,明天我得监考,你不会是想跟我就着这两大包花生喝一晚上吧?”说着,给薛宁倒了一杯最近她经常泡的话梅杏皮茶。
薛宁无奈地笑了笑,进洗手间洗了手,来到餐桌前举起杯子猛喝了两口,她对蒋航的品味一点也不怀疑,这杏皮茶确实好喝。
“不是我买的,是我拿底线换的。”
蒋航来了兴致,“展开说说啊薛老师,什么底线啊,值两大包花生,还是吊炉花生!”
薛宁抬头又抿了一口杏皮茶,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正如她现在的心情,她长喘了一口气,依旧像讲课那样波澜不惊。
“今天有个学生,拿着那两包花生到我办公室,说是我的研究生,说他在校外开了个公司比较忙,所以没来过学校,希望让我通融一下,让他正常毕业。我查了一下,我确实有这个学生,但两年了,从来没见过。”
“那你怎么说的?”蒋航更好奇了。
“我说‘你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哈哈哈哈……”
蒋航笑得前仰后合。薛宁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一下。
“那学生走后不一会儿,张院长给我打电话,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学生过了。”
蒋航听到这里,不笑了。她对薛宁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薛宁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对这些脏事向来是嗤之以鼻,虽然表面上她不会表现出什么,但是内心里已经用她那女低音极富逻辑地问候各个部门祖宗十八代了。有时候蒋航真想知道薛宁是怎么骂的,肯定比听最厉害的律师在法庭上最精彩的辩护还爽。
“后来呢,你怎么跟张院长说的?”
“后来,后来我就拿着这两包花生回来了。”薛宁说着,一口将那杯杏皮茶喝完。
“睡吧,蒋老师,明天你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监考呢。”说完,便回房间了。
漫长的一夜,有人挑灯夜战,有人熄灯宁人,各有各的KPI要完成。老天爷也没闲着,不能煽风点火,就给大家来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助助兴吧,下了个昏天暗地。
翌日清晨,空气被大雨冲刷得格外清新,一夜的瓢泼倾盆,像是要将这世界上的脏污都清洗干净。考试正在进行,学生们奋笔疾书,监考老师们思绪乱飞,学生和老师都频繁地抬头看表,学生感叹时间飞逝太快,可能写不完,老师抱怨时间龟速前进得太慢,可能活不到考完。
与此同时,人文院的保洁也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大问题,篮球场旁边的排水井堵了,导致整个篮球场都泡在雨水里。这种事很少见,因为这篮球场三面被教学楼包围,周围没有大树,所以没有落叶,也没有什么其他垃圾能将排水井堵死。
保洁员穿着雨靴,一边掀开排水井的井盖,把铁钩探下去往外扒拉,一边疑惑地想着到底能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井堵死,在水里扒了几下后,感觉确实有个东西堵在了下面,这时井口的水已经被搅浑了,可见度低,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但能感觉到铁钩每把那个重物钩一下,水就会向下流动。
“什么东西呢?”保洁员弯着腰,把上半身伏低,下巴几乎要贴着水面,随着铁钩又一次下探,这次看清楚了,像是一坨特别大的雨衣或是帐篷布,把井口堵得死死的。
“哪个孙子在里面塞个这玩意儿!”保洁员一边骂,一边连拉带扯,随着那一大坨被完全被拉出来,排水井一下就疏通了,积水终于找到了出口,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打着旋往井里钻。保洁员把那坨始作俑者往篮球场中间拖,生怕它又被积水再冲到井里去,却发现这坨东西沉甸甸的,不是空的,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临交卷还有10分钟,学生们的答题进入了白热化,精神高度集中,考场上异常安静。
“啊!啊……”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震碎了考场上的沉寂,坐在窗边的同学纷纷向篮球场看去,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保洁员半躺在篮球场上,盯着眼前一坨东西大喊:“死人了!老天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