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棠记得那少年的模样。
虽是深夜,但那晚火光通天,少年生得唇红齿白,蹙起的眉下一双柳叶眼满是对池越州的担忧与心疼。
少年身形瘦弱,抱着人高马大的池越州,神情却坚定。
深知少年容易心软,池越州才决定自己被下药,果然少年秒上当。
在得知没有解药时,少年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的身躯,没逃过孙少棠的眼。日前的事,他也知晓。
更清楚池越州就是要与少年肌肤相亲后,引少年动情,彻底卸下心防,心系于他。
才会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医治王上。
三日的亲密无间,确实让少年再也忘不了池越州。
可布局的池越州呢?
“如今朝中仍有不少武王余党暗中作祟,父王每日上朝,不过是强撑。即便没了武王的威胁,还有青王、禹王。”池越州冷声道:“朝堂中的种种隐患一日不除尽,天下就没有彻底安宁的一日。我暂时留他,不过是对他有愧。”
孙少棠紧盯着池越州勾唇笑笑,漫不经心地开口:“哥,我是问你有没有对那个人动情,你何必跟我绕弯子。”
池越州瞥了眼话多的表弟,便快步从他身边经过,“管好你自己。”
“哥。”孙少棠几步追上去,认真道:“我是好意提醒,无论今后嫂子是谁,你作为王储,不该留下把柄任人拿捏。”
池越州脚下一顿,回头盯着孙少棠说:“你可曾见过我眼里何时容过人?”
“不曾。”孙少棠赔笑,“是臣弟多虑了。”
锵------!
刀剑落地的动静突兀响起,池越州同孙少棠登时互看一眼,随即率先冲出门。
就见神情木然的云雾站在门后不远,抬起的右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掉落在他脚边的短刀寒光乍现。
“你--”池越州机械地上前一步,注视云雾通红的双眼愣在原地。
顶着云雾痛恨的目光,池越州难捱地闭了闭眼。不敢再看云雾的脸,视线落在云雾脖子的一抹刺眼殷红上,他眼皮一跳即刻上前,担忧道:“你的伤--”
云雾用手臂格开池越州伸来的手,眼泪决堤般涌出眼眶。
做梦都想不到,前一刻还与他耳鬓厮磨的周越,此时却变成了令他全家枉死的仇人之子----王储池越州!更是之前对他百般欺辱的蒙面男子!!
视线中的人脸逐渐模糊,他哭笑不得地步步后退。
眼看对方走近一步,云雾厉声大喊:“别过来!”
“云雾,我--”池越州面对眼前人黯淡无神的陌生目光,心里一阵抽痛。就是当初被他强迫,云雾眼底的恨也没有此时浓烈到他不敢直视。
跟着池越州后脚追出门的孙少棠见状,拧眉瞪向低头候在一旁的护卫。
再看失魂落魄的少年,孙少棠暗暗叹气。
当务之急,是安抚好人。他试探地开口:“方才是我口不择言胡乱说的,可容我解释?”
话音刚落,少年无神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怔愣。
云雾记得这人,他竟是池越州的表弟!
自嘲地哼笑了声,云雾的视线再度落在池越州目光躲闪的脸上。
他心中刺痛,闭了闭眼,才缓缓开口:“之前--是你抓我逼问一树白?”
池越州不敢与云雾对视,重重地闭眼,一狠心脱口而出:“是……”
轻飘飘的一个字,落到云雾耳中,却化作一带锈的铁钩刺穿他左肩,钻心地疼。
他最后看了眼神情淡然的池越州,心如死灰地转身离开。
“云雾!”池越州大步流星地追上他,从背后紧紧抱住,“原谅我!求你原谅我!云雾,我求求你!我愿意用尽一切办法弥补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只要你提出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真的!云雾,我求你原谅我!原谅我好吗?!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这些话一字字地如利箭般刺穿云雾麻木的心脏,每个字都在嘲讽他献身给一个伤害欺骗过他的人。
可如今,他已没有丝毫力气了。
从初见开始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从收留“周越”起,云雾惊觉自己的蠢。逃婚这么蹩脚的理由,他居然也会信!
低头任由眼泪掉落,云雾平静地开口:“放开我。”
池越州一顿,不舍地说:“云雾--”
“放开我!”
池越州一惊,咽下嘴边的话松手。目睹怀中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莫名有种对方再也不会回头的错觉。
越想越心惊,他当即大步追上去拉住云雾的手,“云雾--”
啪------!!!
云雾死死瞪着池越州不甘心的眼,右手手心的痛抵不上他心里的痛半分。
侧开脸,他语气不耐道:“放手。我叫你放手!”
池越州握了握云雾的手,然后放手。视线重回到他满是红痂的脖子上,“我陪你回房上药。”
云雾视若罔闻地独自朝前走,没出几步,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怦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