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带着土腥和苔藓**气息的黑暗,像沉重的裹尸布,死死缠绕着秦嬷嬷和怀里的南宫昭。狭窄的地道仅容佝偻前行,冰冷的土壁蹭着肩膀和脸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灰尘。脚下是湿滑的泥泞,混杂着不知名的虫豸尸体,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叽声。绝对的死寂中,只有秦嬷嬷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和怀中孩子微弱得几乎断绝的鼻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爬行了多久,是半炷香?还是一个时辰?就在秦嬷嬷的体力即将耗尽,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快要将她淹没时,一丝微弱而冰冷的气流,带着人间烟火彻底熄灭后特有的、混合着焦糊与排泄物恶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出口!
秦嬷嬷浑浊的眼中陡然爆发出求生的光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肩膀猛地向前一顶!
“哗啦——!”
掩盖出口的朽烂木板和厚厚的浮土被顶开一个缝隙,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激得秦嬷嬷打了个寒颤。她小心翼翼地将缝隙扩大,警惕地向外张望。
眼前是一片断壁残垣。这里曾是甜水巷一处不起眼的废弃染坊后院,如今只剩下几堵黢黑的残墙倔强地立着,像被拔光了牙齿的巨兽残骸。巨大的染缸倾覆碎裂,满地狼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气味——木头燃烧后的焦苦、凝固血液的甜腥、还有排泄物堆积发酵的恶臭。远处,鄢陵城的方向,依旧有滚滚浓烟升腾,将铅灰色的天空染得更暗。
确认四周暂时没有魏军的身影,秦嬷嬷才艰难地将半昏迷的南宫云昭先托举出去,随后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穿透了她单薄破旧的衣裳,冻得她牙齿格格作响。她立刻回身,用颤抖的手将那块朽烂的木板和浮土尽量恢复原状,掩盖住这最后的逃生通道。
“月儿…月儿醒醒…”秦嬷嬷跪在冰冷的地上,将怀里的孩子抱紧,用自己粗糙温暖的手掌不断摩挲着她冰冷的小脸和额头那道已经凝结血痂的伤口。南宫云昭的体温低得吓人,小脸青白,嘴唇泛着不祥的紫色。
“唔…” 怀中的孩子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曾经盛满星辰,如今却是一片空洞的死寂,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一丝属于孩童的惊惧。她只是静静地、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片被战火彻底蹂躏过的废墟,看着秦嬷嬷那张被烟灰、泪痕和绝望刻满沟壑的脸。
“娘…” 南宫昭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微弱的气音,带着巨大的茫然和不确定。这个称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秦嬷嬷的心上。她猛地一颤,巨大的悲痛和责任感几乎将她压垮。她紧紧抱住南宫昭,将脸埋进孩子冰冷的颈窝,泪水汹涌而出,却不敢哭出声。
“是…是娘…月儿不怕…娘在…娘在…” 秦嬷嬷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强行拼凑起来的温柔。她必须记住!从此刻起,她就是“秦月儿”的娘!南宫云昭…那个金尊玉贵的小郡主,已经和王妃一起,葬身在那场焚尽王府的大火里了!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绞,却也给了她支撑下去的最后力量。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赵铁最后塞给她的那块玄铁令牌。令牌冰冷沉重,正面是一只狰狞的狼头,背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隐”字。这是王爷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是未来渺茫希望的唯一凭证。她用力将令牌塞进最贴身的内衣夹层里,隔着粗糙的布料,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走!月儿,我们得离开这儿!”秦嬷嬷抹了一把脸,强行振作精神。她将南宫云昭背在背上,用从染坊废墟里扯下的一块破旧靛蓝粗布,将两人紧紧绑在一起。小小的身体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却像背负着整个破碎的山河,沉甸甸地压在秦嬷嬷佝偻的背上。
她们像两只受惊的老鼠,贴着断壁残垣的阴影,在死寂的废墟中艰难穿行。昔日繁华的甜水巷已成鬼蜮。烧得只剩骨架的房屋张着黢黑的洞口,焦黑的梁木斜刺向天空。地上随处可见丢弃的包袱、碎裂的瓦罐、甚至…凝固在泥泞里的暗红血迹。偶尔能看到一两具僵硬的尸体蜷缩在角落,被寒风冻成了青紫色。几只硕大的老鼠肆无忌惮地在废墟间穿梭,啃噬着不知名的东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悉索声。
越靠近曾经的主街,景象越是触目惊心。一具被剥光了衣服、浑身布满淤青和刀口的年轻女尸,被随意丢弃在路中央,空洞的眼睛望着灰暗的天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抱着一个明显早已死去的孩童,呆呆地坐在自家被烧毁的门槛上,如同风化的石雕。空气中弥漫的恶臭更加浓烈,那是尸体开始**的气息。
“唔…”背上的南宫云昭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秦嬷嬷感觉背上一阵湿热,紧接着是孩子剧烈的痉挛和无法抑制的干呕声。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和尸臭,终于冲垮了南宫云昭脆弱的神经。她吐得撕心裂肺,胃里空无一物,只有酸涩的胆汁。小小的身体在秦嬷嬷背上剧烈地抽搐着。
“月儿!月儿!”秦嬷嬷心如刀绞,慌忙将她解下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南宫昭吐得脸色由青白转为蜡黄,额头上全是冷汗,蜷缩在秦嬷嬷怀里,像一只濒死的小兽,只剩下细微的颤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伴随着魏军士兵粗野的呼喝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快!那边有动静!”
“搜!一个活的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南宫家的余孽!”
秦嬷嬷魂飞魄散!她猛地抱起虚弱的南宫昭,用尽全身力气滚进旁边一处半塌的、堆满杂物和灰烬的灶膛废墟里!厚厚的灰烬和倒塌的土坯勉强将她们的身形遮掩。秦嬷嬷死死捂住南宫云昭的嘴,自己也将头深深埋进臂弯,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滞。
马蹄声在废墟外停下。沉重的皮靴踩踏瓦砾的声音清晰可闻,如同踩在她们的心尖上。
“妈的!又是死人!晦气!”一个粗嘎的声音骂道。
“头儿,这边灶膛好像有点动静?”另一个声音带着狐疑靠近。
秦嬷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南宫昭身体绷紧,连细微的颤抖都停止了,只剩下冰冷的僵硬。
皮靴踩踏灰烬的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灶膛口!
秦嬷嬷能闻到那士兵身上浓重的汗臭和血腥味。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准备迎接最后的命运。
“吼——!” 一声凄厉的猫叫伴随着一道黑影猛地从灶膛深处的杂物堆里窜出!
“操!吓老子一跳!死野猫!”士兵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瓦砾碎片。
“行了行了!别浪费时间!去前面看看!听说南门那边抓到大鱼了!好像是南宫家的小郡主!赶紧过去说不定还能分杯羹!” 粗嘎的声音不耐烦地催促道。
“小郡主?真的假的?那可得快点!” 灶膛口的士兵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脚步声迅速远去。
马蹄声再次响起,渐渐消失在废墟深处。
灶膛里,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秦嬷嬷才敢缓缓松开捂住南宫云昭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冰冷刺骨。怀里的南宫昭依旧僵硬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灶膛口士兵消失的方向,小小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鲜血无声地渗出。
小翠姐姐…被当成她抓走了…那句“分杯羹”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刚刚遭受重创的心。滔天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在她幼小的身体里疯狂流淌,将那刻骨的恐惧都暂时冻结了。
秦嬷嬷看着南宫云昭唇上的血,看着她眼中那不属于孩童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恨意,巨大的悲痛几乎将她吞噬。她紧紧抱住孩子,无声地呜咽着,泪水滴落在冰冷的灰烬里。
她们在冰冷的废墟里一直躲到天色彻底黑透。寒风如同鬼哭,在断壁残垣间穿梭。远处,魏军营地燃起的篝火,像野兽猩红的眼睛,点缀在死寂的废墟中,伴随着隐约传来的、胜利者的狂笑和女人的哭泣。
秦嬷嬷从破包袱里(里面只有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和一个破水囊)掰下一小块饼子,用牙齿费力地嚼软了,一点点喂给南宫云昭。南宫云昭机械地吞咽着,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喝了几口冰冷刺骨的雪水,秦嬷嬷重新背起她,像幽灵一样,在浓重的夜色和废墟的掩护下,朝着与魏军喧嚣相反的方向——北城门摸去。她知道,魏军主力入城后,控制松懈的北门,是她们逃离这座死亡之城的唯一可能。
然而,希望很快被冰冷的现实碾碎。
靠近北城门附近的一片相对空旷的广场,此刻却成了人间地狱。无数黑压压的人影被驱赶聚集在这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哭泣声、哀嚎声、孩童的啼哭声、魏军士兵粗暴的呵斥和鞭打声混杂在一起。四周燃着巨大的篝火堆,跳跃的火光映照着魏军士兵冰冷狰狞的面孔,也照亮了广场中央高高竖起的几根木桩——上面,赫然挂着几具被剥光了衣服、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是白日里试图反抗或逃跑的人!尸体在寒风中微微晃荡,无声地警告着所有人。
广场边缘,用粗大的木栅栏和拒马围出了一个临时的“圈场”。里面,挤满了像牲口一样被驱赶在一起的中山国俘虏。有残兵,有青壮,更多的是像秦嬷嬷这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孺老弱。绝望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秦嬷嬷的心沉入了冰窟。她背着南宫昭,像两滴水融入了绝望的海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汹涌的人流挤进了那个巨大的“圈场”里。冰冷的铁链和绳索很快套上了她们的手腕,和其他几十个蓬头垢面的妇孺串连在一起。铁链的冰冷和沉重,瞬间击碎了秦嬷嬷最后一丝侥幸。
“娘…” 手腕上冰冷的触感让一直沉默的南宫云昭终于有了反应,她下意识地往秦嬷嬷怀里缩了缩,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别怕…月儿别怕…娘在…” 秦嬷嬷将她冰冷的小手紧紧攥在手心,用自己仅存的一点体温去温暖她。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绝望的面孔,扫过圈场外那些如狼似虎、眼神在妇孺身上贪婪逡巡的魏军士兵,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寒意,顺着脊椎爬遍了全身。她想起了那些士兵关于“浣衣局”、“教坊司”的议论…不!绝对不行!
就在这时,圈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和魏军士兵粗暴的吆喝。
“都排好队!别挤!将军有令!清点造册!按规矩分派!”
一队盔甲鲜明、挎着腰刀的魏军士兵簇拥着几个文吏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一个穿着黑色皮甲、身材矮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魏军校尉,背着手,眼神如同挑选牲口般扫视着圈场内密密麻麻的俘虏。
“你!你!还有那几个!出来!”刀疤校尉随手指点着,被他点中的多是些身强力壮、眼神凶狠的男俘。“送去城西大营挖壕沟!敢反抗的,就地砍了!”
立刻有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去,用鞭子和刀鞘驱赶着被点中的人,粗暴地解开他们身上的绳索,换上更沉重的脚镣,像赶牲口一样押走。
接着,刀疤校尉的目光落在了妇孺堆里。他的眼神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带着令人作呕的评估和贪婪。
“年纪大的,手脚麻利的,送去浣衣局!”
“模样周正的年轻妇人,单独分出来!手脚捆紧点!别让她们寻了短见!回头送去营里犒劳弟兄们!” 他淫邪的笑声引起周围士兵一片粗野的哄笑。
被点中的年轻妇人发出惊恐绝望的哭喊,拼命挣扎,却招来更凶狠的鞭打和辱骂。
秦嬷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将南宫云昭的小脸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宽大的破袖子遮挡住她。但南宫云昭额头上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还有她那即使沾满灰垢也难掩精致轮廓的五官,在跳跃的火光下,依旧引起了注意。
刀疤校尉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扫过秦嬷嬷和她怀里蜷缩的孩子。
“那个老婆子!”他用马鞭遥遥一指秦嬷嬷,“怀里抱的什么?抬起头来!”
秦嬷嬷浑身一僵,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抱着南宫云昭,如同护崽的母兽,低着头,不敢抬起。
“聋了吗?校尉大人叫你!”一个士兵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粗暴地一把抓住秦嬷嬷花白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扯!
“啊!”秦嬷嬷痛呼一声,被迫抬起了头。怀里的南宫云昭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拉扯暴露在火光下。她额头上那道暗红的血痂,和她那双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寒潭深冰般的墨色眸子,瞬间吸引了刀疤校尉的注意。
“哟呵?”刀疤校尉踱步过来,带着浓重口臭的气息喷在秦嬷嬷脸上,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抬起南宫云昭的下巴,左右端详。火光下,尽管小脸脏污,但那精致的眉眼轮廓和不同于普通孩子的沉冷气质,让刀疤校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精光。
“这小崽子…有点意思。”他嘿嘿一笑,手指用力捏了捏南宫云昭冰凉的脸颊,留下肮脏的指印。“洗干净了,说不定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太小了,营里用不上。”他有些遗憾地咂咂嘴。
秦嬷嬷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刀疤校尉的目光在南宫昭额头那道伤口上停留了一下,又扫过秦嬷嬷那张布满皱纹和恐惧的老脸,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老婆子,这是你孙女?”
“…是…是老婆子的孙女…叫…月儿…”秦嬷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哼,穷酸样!”刀疤校尉鄙夷地撇撇嘴,似乎失去了大部分兴趣。“小丫头片子,额头上还破了相…送去教坊司当粗使丫头都嫌晦气!”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滚回队里去!算你们运气好,送去北边矿场!好歹有条活路!”
秦嬷嬷如蒙大赦,几乎瘫软在地,连滚爬爬地抱着南宫云昭缩回了妇孺堆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教坊司…矿场…无论哪一个,都是生不如死的地狱!但至少…至少暂时保住了月儿的清白和性命!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王爷的令牌!那玄铁令牌还在她怀里!
士兵粗暴地将一串沉重的、带着铁刺的项圈套在了秦嬷嬷的脖子上,冰冷的铁刺硌得她生疼。随即,她和南宫云昭被推搡着,与另外几十个同样面如死灰的妇孺老弱串连在一起。一根粗长的绳索,像拴蚂蚱一样,将所有人的命运紧紧捆缚。
“走!都给老子起来!磨蹭什么!去北边给大魏挖矿!挖到死为止!”魏军士兵挥舞着皮鞭,凶狠地驱赶着。
长长的、绝望的队伍,在魏军士兵的押解下,如同蜿蜒的黑色蠕虫,缓慢地挪出了圈场,挪出了残破的北城门。身后,是依旧在燃烧、散发着无尽绝望气息的鄢陵城。眼前,是通往无尽苦寒北地、被冰雪覆盖的茫茫荒野。
寒风如同鬼哭狼嚎,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刀割般疼痛。沉重的铁链和绳索磨破了秦嬷嬷脖颈和手腕的皮肤,渗出血丝,在寒风中迅速冻结。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背着南宫云昭,佝偻着腰,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南宫云昭趴在秦嬷嬷瘦骨嶙峋的背上,小脸埋在嬷嬷散发着汗味和灰土气息的颈窝里。透过嬷嬷散乱花白的头发缝隙,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风雪和浓烟中渐渐模糊、如同巨大坟墓的鄢陵城。那座城埋葬了她的父王,她的娘亲,她无忧无虑的童年,还有…那个代替她走向死亡的小翠姐姐。
冰冷的恨意,如同北地最坚硬的玄冰,在她幼小的心脏深处凝结、沉淀。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燃烧在眼底最深处、永不熄灭的幽暗火焰。
北徙之路,荆棘遍地,风雪漫天。这仅仅,是地狱的第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