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昭昭 第136章 面圣

自华书十三岁起，宫中便有流言，临尘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除了太子只怕没有人能与之相配。

自此，原本把刘据当自己兄长一样敬重的华书，开始有意避开刘据，甚至故意放浪形骸，企图惹他生厌。

而刘据，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华书再没了幼妹的宽容疼惜，每每见着她都板着脸训人，但是只要他一转头看向阿嫽就会换上温柔和善的样子。

阿嫽貌美出尘，一身的书卷气，行止之间颇有几分孟青妍人淡如菊的气质，便是站在华书身侧也不遑多让，刘据如此行径由不得华书不多想。

自发现这事后，华书便少带阿嫽入宫，没得招惹是非。

上次进宫，不还看见刘据‘纠缠’阿嫽了？如今要再带着阿嫽入宫，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此时黄门苏文已在华府等了两个多时辰，急得整个人虚汗连连，生怕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回宫被陛下责罚。

可偏偏陛下宣召的不是旁人，就是苏文不曾与临尘公主打过交道，也晓得这是陛下的心尖尖，哪里敢催她？

到了用饭的时辰，苏文焦急之下饿得胃部直抽筋，华书终于派人来宣可以进宫了，他才算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走到近前，苏文俯身行礼，华书心情不佳也懒得应付：“行了，赶马车去。”

苏文顿时一僵。

他如今是陛下身边头一个，都说将来八成要接春陀中常侍的位置，已经许久不曾被人如此轻忽了，但想到此人身份，他暗暗忍下，面露谄媚：“都已经备好了，殿下请。”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建章宫外停下。

华书方一下马车就听苏文谄媚道：“要说还是殿下得陛下看重，旁人的马车到宫门口就得停，哪里能像公主一路行到建章宫啊，这可当真是独一份的恩宠。”

华书眉头一挑失笑道：“嘴倒是挺甜。下去吧，也不必禀报，我自个儿进去，免得连累你们被罚。”

苏文闻言感激不已，退在一旁静候。

华书握了下阿嫽的手，轻声道：“你也别跟着了，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等着我就好。”

阿嫽点了点头，斟酌一番才皱着眉头正色道：“阿书，长公主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无论如何，万不可忤逆陛下。”

华书不由失笑，怎么一个两个都担心她跟陛下吵起来？她若是到现在都拿不准要怎么和刘彻相处，那这十几年岂不是白活了？

安抚过阿嫽，华书径直入内。

建章宫承光殿，是刘彻日常处理公务与临时接见臣子的地方，殿内光线柔和，温度宜人，刘彻坐在正中间的桌案前，身旁黄门侍立，龙威几乎是铺面而来。

“臣女华书参见陛下，愿陛下眉寿无疆。”

华书上前两步伏跪请安，过了片刻不见动静，便偷摸歪头看了一眼，刘彻正端着一卷书册貌似看得认真。

她不慌也不恼，冲着当值的小黄门常融使了个眼色，常融愣了一下也不敢动，忐忑地看向刘彻。

刘彻把两人小动作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朕身边的人你也敢支使了？”

众随吓了一跳，慌忙跪下称罪，华书见状一撇嘴，也不伏跪了，直起腰来再度摆手，内侍们见陛下不再训斥，这才称喏退下。

华书膝行几步到书案旁一趴，小声道：“舅父？”

刘彻抬眸看她一眼：“原来你眼里还有舅父啊？为了偷跑出长安专门找朕吵个架，一走就是半年多，咱们临尘公主如今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华书闻言一笑，扯着刘彻衣袖撒娇道：“阿书能有本事？还不是仗着舅父疼惜……”

见刘彻还是皱眉不理她，华书从荷包中掏出一物，探身把手举到刘彻眼前，手一张开，一枚镶嵌狼牙的吊坠落了下来。

刘彻随意地瞥了一眼，就被吸引了目光：“嘶，这是？”

这狼牙通体雪白不说，较之寻常狼牙大了一倍不止，绝对是盛年的狼王之牙，难道华书给他猎了一只狼王？

可这东西瞧着分明是个旧物，至少佩戴了一两年，华书不可能拿这种东西送给他。

刘彻眼神一颤：“这是匈奴之物？”

匈奴传统是尊狼为守护神，轻易不会猎杀，但是有一个例外情况，那就是大单于继位，必要猎杀狼王为祭，所以狼王牙，必然是身份极高的匈奴首领才能佩戴之物。

而且这狼牙扣头是为黄金所制，雕作鹰形，更见佩戴者身份之高。

华书嘻嘻一笑，得意地道：“舅父忙于朝政不能亲征匈奴，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阿书由舅父一手教养，不敢辜负，是以替舅父去边郡走了一趟，略有斩获，也算不负舅父往日教导。”

刘彻看着她面露狐疑：“你？略有斩获？杀了个匈奴小兵？”

被刘彻这样小看，华书立时板起了脸：“舅父怎么小看人！匈奴小兵算什么？我都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了！”

“舅父听好了！阿书我，斩杀匈奴大当户见弃羽，活捉休屠王祭明，伏杀大单于呴犁湖！”

咣铛一声，刘彻手中书简掉在了桌案上。

“谁？”

“大当户见弃羽，休屠王……”

“谁问你什么大当户，你说你杀了呴犁湖？”

眼见刘彻大惊失色，华书紧绷着嘴唇压下得意的笑容，把手上的狼牙吊坠往刘彻手心一放：“喏，杀了呴犁湖以后的战利品，还请舅父笑纳！”

她笑靥如花灵动的眼睛中露出得意，一副快夸我的小表情，让刘彻再也绷不住了。

他接过狼牙细细看了一遍，继续追问道：“你怎么会杀了呴犁湖？”

华书这才笑眯眯地掏出盖有雁守疆印信的战报交给刘彻，然后指着上面‘孟氏子疏’四个大字道：“呐，孟氏子疏，就是我！”

刘彻一把拂开她捣乱的手指，把战报从头到尾读了两遍，脸上的惊讶终于变成了大笑。

“好！好！好！”

连着三声叫好之后是一阵爽朗到了极点的笑声。

华书趁热打铁，把自己到了武威之后的经历，捡着刘彻爱听的一一讲了出来。

殿外的苏文等人，听着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更是不断有爽朗的笑声传出来，松了一口气之下，再次对临尘公主最得圣心的说法有了认识。

然而殿中的华书却没有他们想得那么游刃有余，杂七杂八说了一通，终于忍不住把话题引向了她关注的重点：“舅父，我返程时听说阿姊她……”

刘彻见她终于提起此事，一手附在她肩上，打断了她要说的话：“舅父知道你担心什么。这婚事虽是栾大求的，但朕也问了你阿姊，她自己是愿意的。”

华书眉头一皱：“阿姊与曹阿兄情深意笃，阿兄故去不过一年，她怎么会愿意再嫁？”

刘彻不悦道：“阿书！你是在怀疑舅父骗你还是在指责你阿姊情薄？”

华书低下头：“儿臣不敢。”

刘彻见状又忍不住软了语气：“不管是你还是阿瑰，都是朕的心头宝，朕答应这桩婚事，一来是看重栾大，二来是希望你阿姊能幸福。”

“曹襄去后，她沉溺伤情一直走不出来，这栾大颇具神异，相貌英俊为人风趣，也让你阿姊多有宽慰。曹襄少年英才，是大汉肱骨，更是朕的甥，朕也希望他与阿瑰可以白头偕老，可他已经故去，难道要让朕的女儿守一辈子不成？你又忍心你阿姊一辈子孤孤单单？”

华书无言以对，她几乎要被说服了！

或许这栾大真的可堪托付，或许阿姊真的已走出丧夫之痛，或许她真的愿意重新找寻幸福？

刘彻见她沉吟不语，知道这个甥女向来执拗，也不强求：“好了，呴犁湖之事朕也要召大臣商议，你离开长安半年之久，你阿母必然心中挂念，现在去给她请个安吧。”

此逐客令一出，华书只能依命退下。

出了殿门，华书思索徘徊不愿离去，苏文忙迎上前来：“殿下现往何处？车架一直在殿外候着，不敢劳烦阿嫽姑娘，让她在车架上等着呢。”

华书闻言不禁侧目：“你行事倒是周到，难怪陛下喜欢。去柴桑长公主府。”

走近马车刚准备上去，华书视线扫过宫门旁行礼的值守侍卫，立刻面露惊喜：“霍光？”

霍光年不过二十，眉目舒朗，此刻一身暗红色侍卫服，衬得他皮肤白皙甚是俊朗。

霍光见华书似有愁绪，本不打算惊扰，此时被华书注意到，便面上带笑再次拱手行礼：“见过公主。”

华书也不上车了，走近问道：“许久不见，我听说你新升任了奉车都尉？还未道贺。”

霍光笑道：“不值公主一贺，当初若非公主向陛下举荐，光也无出头之日，还要再向公主致谢才是。”

华书摆了摆手：“这是哪的话？我不过是与陛下闲聊间提了一嘴，你是冠军侯亲弟，又才智过人，便是无人举荐，陛下也定能慧眼识英雄。”

霍光笑着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到旁边一串惊喜的呼声。

“阿书！”

华书闻声回头，来人竟是隆虑公主之子昭平君陈琢，自己之前被匈奴俘虏时还借用过他的身份，一回长安就接连碰到熟人，心中也不免有些惊喜。

“昭平君？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陈琢一身华服，手拿马鞭向着华书遥遥一指：“你还晓得咱们许久不见啦？不知你寻了什么新乐子，也不与咱们同乐，你一走就是半年，我都要无聊死了。”

华书失笑：“我哪有你们自在呀，阿父把我送去孟家学规矩，那才叫无聊呢。我可听说姨母有意让你再尚公主，也不晓得你瞧上哪位姊妹啦？”

陈琢手中马鞭在玉带上敲了两下，不悦道：“少拿着那些没影的事来打趣我，外人捕风捉影罢了，你还不晓得我？娶亲有什么乐趣，还没有跑会儿马来得自在。巧了，我新觅了一匹大宛马，可要一起看看？”

华书素来爱马，闻言也是心动不已，贰师将军出征大宛还未归，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大宛马。

不过眼下显然还不是玩乐的时候，华书摇了摇头道：“我今日刚回来，才向舅父请了安，还要去给阿母请安。”

陈琢闻言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许久未向姨母请安了。”

说着他把马鞭往仆从怀里一扔，躬身作揖道：“既如此，未知是否有幸，为临尘公主驾车呀？”

陈琢歪着头满眼笑意地看着华书，把她逗得笑个不住：“那就给你这个机会。”

陈琢见华书上了马车，笑意渐淡，回身看了霍光一眼，霍光见状，面无表情躬身道：“恭送公主，昭平君。”

好似浑不在意。

这声音却是提醒了华书，她掀开车帘笑道：“霍光，下次带好酒给你。”

话还带着尾音，陈琢面色一沉驾马而去，独留霍光眸中笑意吟吟。

哇哦，我终于有男配登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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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