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去哪呢?
玄初不知道。
只知道第二日起,换药的护士,成了小蓝和小白。
小蓝是隔壁研究项目的人,小白是透明窗户外,每天能瞥见的,大厅的前台。
这两个非专业的人员,就这样成了他们的日常医护人员。
小蓝不爱说话,口罩戴着,也不知道会不会笑。
小白每天乐呵乐呵,和谁都能说半天话。当然,她一个人说,没有人能回话。
她们从来不会提起那些离开的人。
也不会说明越来越空旷,直至灯光熄灭的大厅,是因为什么如此。
离去的人没有回头。
大门之外的天光太盛,人群的背影淹没其中,直到最后一个背影也消失。
他们没有任何一句道别,也没有微不足道的保证。
虽然小伙伴们都无法言语,不能表达情绪。
可集中的几例急促病发,还是透露了同伴的惶恐。
他们眼见他们发出求救警报,红色警报响彻整座研究所。
到处都能看见闪烁的红光,听见刺耳的声响。
这代表他们曾经怎样被研究所视如珍宝,如今是怎样被抛弃。
小蓝和小白的出现,让大家惶恐的心有了一丝依靠。
尽管病危的同伴在隔离窗内,生命逐渐消逝。
可他们依旧生出了一丝安心。
他们不敢询问她们为什么没有离开,更不敢询问她们会不会离开。
安心伴随着焦灼。
所有人只能不明所以的等待。
等待有人回来,或者等待死亡。
除此以外,他们别无选择。
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没有人回来。
曾经,他们害怕死亡,可也有活着的希望。
如今,像是给死亡制定了一个期限,时间流逝,惶恐日益渐深,倒数到一,没有任何希望。
软布包裹了残躯,同样包裹住一切情绪。
他们日益渐深的恐惧。
早已突破静寂无声。
以往食堂里领餐的时候,尽管大家都不能说话,也能看出安静的热闹,人们的动作总归会轻快一些,眼神也很灵动。
最近去食堂,大家很垂头丧气。领了餐食,根本没有胃口去吃。
不吃也不行。食物和药物,是延续生命的根本。
一切希望全部维系在这些药物上了,如果哪一天没有了药,不用出无菌室,他们也活不下去了。
从前他们对每日高度配合研究院各项检查,实验感到厌烦,而今再也不用每天一大早起来配合主治团队的研究了,又感到空寂。
起初,大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每日按部就班,只是以前该配合研究的时间,都放空了。
直到后面反应过来不会再有人精细地管理他们了,才发展出不同的生活方向。
有些人依旧每日躺在病床上,有些人还有余力四处看看。
极少部分人,好奇心能支撑他们探索往日无法想象的世界。
不过干出来的坏事,后果也是翻倍。
也许,很容易危及到生命。
往往对普通人来说是小事,对他们来说,都很致命。
比如曾有人,趁小蓝等人不备,试图打开无菌室的门。
也许只是好奇。
可差点害死许多小伙伴。
0208眼疾手快地联络上小蓝,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玄初以前就经常待在无菌休息室阅读。
时间充裕了以后,花了几天时间在四处游荡。
大多数时候,只是看看立在角落的机器,对比着阅读器上的图片,想象内部的结构。
最后,依旧选择整日坐在休息室的透明墙边,一遍又一遍的阅读云灵的《奇迹》。
云灵。
他最早离开研究院。
是多久以前呢?
是2年前了。
玄初还记得当初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玄初走过大厅的窗户,要去换药。
眼见大厅里,云灵从里往外走。
云灵已经和他道过别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
他驻立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走过。
这时候玄初才意识到,好像没有见过云灵出现在大厅时的样子。
从来只见过他穿着防护服在无菌室里的样子。
能一眼认出他,凭的是一种直觉和对云灵的双眼的熟悉感。
往常见惯的白色防护服脱去,只穿了白色工作衬衫和黑色西裤。
没有了遮挡身形和脸庞的障碍物。玄初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样貌。
黑色的短发,很蓬松,有几根发尾丝,随着脚步在空中晃动。
身姿挺直,走路很板正。
表情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在沉默地思考什么。
眼睛无意识的看过来,那双线条清晰干净的双眼,随后聚起了光亮。
他勾起嘴角,笑着和玄初挥了挥手,说了两个字。
玄初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
“再见。”
他们最后一次谈话时,云灵说过,他们还会再见面。
那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面孔,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
玄初目送他离去,那是第一个消失在大门炽盛的光亮中的人。
那张脸庞和身影,从那时起,一直清晰的印刻在脑海里。
云灵是离开的人里,唯一给了再见承诺的人。
可他们真的还会再见吗?
玄初不知道。
也许不会再见了,都已经过去2年了。
他望着紧闭的大门,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期待。
他的情绪一向很淡,鲜有激动的时候,很多情绪,他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他以为自己也许就是这样的性格了。
可就在玄初和0208的视线,即将与窗户错开时。
原本紧闭的大门,时隔一个月,突然,开启了一道缝。
外面的光亮透了进来。
玄初和0208不由地停下了前进,齐齐望向大门。
那道缝隙的扩张停顿了一秒,随后迅速地大张。
光亮里人影攒动,随后匆匆进来了一批人。
玄初扫过一眼。
终于确定。
他的心情,有一瞬轻易的激动,最终回旋的是失望。
这些人里,没有云灵。
这些,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人。
外面还在下雨。
隔着厚厚的防护窗,他们听不见外部的声音。
但阴云密布的天空,光亮之后的世界并不刺眼,玄初和0208得以窥见一点大门外的世界。
灰色的雨铺天盖地,像是密集的金属扦条,斜入大地。
狂风被禁锢其中,左冲右突,始终无法逃脱大雨的牢笼,徒劳一遍遍被扎穿脊梁。
许多穿着破烂大褂的人,扛着或大或小的金属箱子,连滚带爬地从遮挡视线的大雨里冲进了大厅里。
其中有个人抱着的箱子,无论颜色和材料,都与其它箱子看起来不同。
防护级别好像非常高。
玄初一眼看到了箱子上面的标志。
那是生命科学研究院的标志——星球和基因链。
和云灵,小蓝,小白的工作服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上次见到它们,还是上个月,曾用来盛放他们抽出来的血液密封管。
为什么研究院里的东西,会从外面送进来呢?
那显然是唯一与此地有关的东西。
玄初看着有点入神。
0208也觉得很惊讶。
不过不是因为这个箱子。
而是因为这群人。
研究院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难道那些人要陆续回来了吗?
0208有些激动,她感觉胃里在翻腾。
她时不时扭头去看玄初,期望从他的眼里看到同样的期待。
但玄初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他看起来并没有期待,只是有些入神。
玄初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厅通往建筑内部的,那条又高又宽的,常年敞开的通道,配有一扇坚固的金属门。
它在大门开启时,同时被放落,阻挡了任何人进入内部建筑的可能。
其它所有能够进入到内部建筑的通道和房间的门扇,也全部关闭。
人群被锁在大厅中。
最先冲入大厅的人,除了几个守着箱子的人,其他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回头去接后面踉跄跑进来的人。
那些人的脸肮脏不堪,大雨都没法洗净。
他们抬着一些担架从雨里冒出来,嘴里不停喊着什么。
担架里的人,脸色惨白,鲜红的血液滴落,混杂在雨水中,还没落地,就被稀释成了淡色。
那些人里,还有一个小孩。
他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全身上下都像在水里浸泡过。
他一只手紧紧拽着一只灰色的玩偶,一只手紧紧抓着一幅担架的边缘,神情该说是恐惧,悲伤还是麻木呢?
他连抬头看路也来不及,一双**的脚,一个劲踉踉跄跄地跟着跑动。
似乎害怕被什么东西追上。
这时玄初和0208才察觉到异常。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受伤?
没有人能回答玄初。
他们的疑惑还没有结束,大门外灰色的雨幕中飞跃出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还没靠近大门,就被一连串的火光轰飞。
十几名端着枪,身穿土色迷彩服的人,从门外视线死角处钻出来,留了几人持续开火,其他人齐刷刷地往里跑。
他们疲惫的脸上,沾满的灰尘,被雨水打成了一绺一绺的泥土。
他们来不及擦脸,抬头迅速看了眼四周,冲着摄像头一直在呼喊,疯狂打着手势。
玄初很快知道他们在表达什么。
因为大门很快在关闭。
他们停下了呼喊和手势,齐齐看着大门的方向。
剩下的几个人枪击不断,大雨瓢泼,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可他们根本不敢松懈,朝着雨幕不停地攻击。
他们迅速往大厅里后退。
大门却只缓缓降落。
所有人都无法顺畅的呼吸,如果可以,他们无一不希望这个大门可以瞬间斩落。
厚重的金属门渐渐遮挡了那些人的视线,大门与地面还剩半米高的空当,那几人不得不跪蹲了下来,才能看见门外的场景。
不过是一个蹲跪的动作。
一条黝黑泛着深红的触手,“咻”地弹射了进来,在人们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肩膀。
“嗖!嘭!”
人们来不及反应,只见到一道残影,和一声干脆的巨响。
等人们反应过来,只徒留印在门沿上的撞击印和喷溅在地面的鲜血。
旁边的队友,这时才来得及大喊一声,从地上连滚带爬地扑到已经降落到离地只有半米不到的门边。
他还没来得及朝外探看。
另一道触手闪电般击穿了他的胸腹。
人们这时才看清楚了整个过程。
透穿后背的触手扭动着,张开一朵伞骨花,反扣住那人的身躯。
尽管那人一瞬反应过来,紧紧地扒住门沿。
“嗖!嗖!嗖!嘭!”
一道,两道,三道。
无数道触手从离地仅有三十厘米的门缝里弹了进来,将那人的身体如同筛子一般洞穿。
人们根本没看清,那人最后究竟如何,挤出了二十厘米不到的门缝。
只是满地的鲜血徒流。
大门在缓慢流动的血色光影中关闭。
满堂幸存者无语,他们个个僵愣着。
不一会,呕吐的身躯此起彼伏。
玄初一直望着大门。
手握成了拳头,肩膀轻轻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几欲呕吐,感觉到腹腔一阵阵压力,咽喉一阵阵紧缩,像要把他的胃囊挤翻出来。
他不能呕吐,那样他的食道甚至是气管都会损伤。
玄初在日常之中,不乏接触到恶心的伤口,彻骨的疼痛,诸如此类的事情。这对此刻的他起了正面的作用,抑制呕吐对他来说难也不难。
只要遗忘,只要遗忘。
忘记刚才的画面,忘记刚才的感受,不要再回想,然后缓慢地深呼吸。
他把目光落在那些穿白大褂的人身上。
看到他们胸前蓝色星球和星辰的徽章。
又把目光落在跪地哭泣的人身上,他们有些是为了刚才牺牲的人哭泣,有些是为了悲惨的命运哭泣。
还有那个麻木的小孩,他紧抱着湿透的玩偶,紧紧依靠着担架上的伤患。
玄初心中默默指导自己,不停地观察其他事物,以停止脑海里试图自动翻滚的死亡画面。
他一路观察着,一边缓缓转头,眼睛从左看到右,脑袋转了个半弧,直到看到0208。
0208原本就翻腾的胃一阵阵上涌。
她不能呕吐!
0208低头,惊恐地,努力控制自己的反应。
她不能呕吐!
如果真的呕吐,吐出来的,有可能是反冲损伤的血肉。
可越控制,那些画面越是强硬地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0208感觉自己可能无法再控制了。
绝望和呕吐物同时要喷射而出。
“别……吐!”
胳膊传来一阵紧箍的疼痛,也许她胳膊的皮肤破损了。
那嘶哑的声音像是暗处有人用力艰难地‘轻语’。
0208意识到。
那是玄初在说话!
此刻疼痛和惊讶掩盖过脑海中的强制回想。
呕吐欲一瞬被压制。
她的胸腔火辣辣地疼。
可她知道,这与她真的呕吐相比,已经不算什么。
她侧头。
看到玄初严肃的双眼。里面没有惊恐,只有担忧和冷静。
如果能看见他的眉毛,那一定是紧促的形状。
鲜血溢出他的嘴角,缓慢地洇湿嘴边的软布。他却不为所动。
奇怪。
这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么的冷静?
尽管0208无法理解玄初的情绪动向,却不由自主地被他感染,冷静了许多。
玄初牵引着她的轮椅,到了窗户的一侧。
他们躲在墙壁内侧,望向窗外。
大厅里许多人在哭泣。
这时0208失望地发现,那些人根本属于这座研究院。
那些人的大褂上,左边胸襟上的徽章,是一颗蓝色的星球和一颗闪耀的星星。
并不是星球和基因链。
突然,所有人都僵止了动作,望向大门的方向。
她扭头看向大门。
大门紧闭,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是人们都悄悄蜷缩到阴影中,紧紧捂住了自己嘴。
没有人放声哭泣了。
他们好像在害怕自己会发出动静。
0208心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应该通报给小蓝医生吧?
0208正要按动联络按钮。
玄初侧头看了她一眼。
摇了摇头。
0208疑惑着,最终垂落了按键的手,放弃了通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他们没有去领晚餐,一时竟也没有人联络他们。
大门外的动静似乎平息了下来。窗外的人慢慢恢复了平静。
至少,他们能够放松身体坐了下来。
许多人抱着双膝沉默着。
一些人开始处理伤患的伤口。
伤患被放在阴暗处的角落,好不让光线刺到他们的眼睛。
他们围着他们,试图帮上点什么。
那名小孩双手紧抱着玩偶兔,蜷缩着坐在一名伤患的旁边。
没有哭泣,也没有探看四周。
目光紧紧地,看着人们给他的亲人处理伤口。
端着枪的一些人,四处走动着看了一圈。
玄初跟着他们观察的方向也看了一圈。
那些人每一扇门都拉了拉,确认了每扇门都落了锁。
如此看来,他们能进来大厅,肯定不是什么意外。
领头的人看了一圈以后,重新回到监控仪下,说了几句什么。
领头人身形高大,浓眉间有着沟壑,单眼皮的双眼目光锐利,脸皮绷得很紧,很严肃。
没一会。
大厅一侧的门打开了。
一个意想不到,又在意料之中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那是每日致力于收拾他们的中年清洁工晴姐。
玄初他们不知道中年女人的全名,只知道人们喊她“晴姐”。
据说是她的女儿在这里工作,所以她跑来这里应聘了清洁工。
他们眼里,她永远穿着特大号的黄色防护服,从头裹到脚。
头发全部收拢在帽子里,再戴着特大号的手套。
每日消毒水,无菌抹布伴身。
游走在每一处机器清洁不到的角落,试图消灭污渍到细菌也一颗不留。
她总是抱怨工作没完没了。
所以严格要求他们不允许留下任何不必要的污渍,以免麻烦到她。
否则,就要承受她一惊一乍的警告。
然后她会一边骂骂咧咧地擦着污渍,一边用随身的监视仪窥视他们的动态,随时随地准备着,只要他们一不守规矩,就要给他们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
要不是玄初他们的身体特殊,他们一点也不怀疑,当他们趁她一不留神,趴到透明墙上,留下了污渍时。
那双蒲大的手,一定会一巴掌拍到他们的胳膊上。
不过比起小白□□的折磨,晴姐仅仅只是折磨他们的神经,对比之下,理智还能忍受,就是心脏有些受不了。
现在她脱去了那些无菌室里才会穿着的无菌清洁服,套上了防护服。
头发依然拢在帽子里,手上拎了一只拖把。
她长眉挑峰,一双眼很大很漂亮,睫毛很长,但一点也不温婉。
要问玄初那眼里都是什么。
那必定满是挑剔和凶狠。
丰满的脸颊肉被她演绎成了满脸横肉。
玄初和0208又对视一眼。
难怪他们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还没有人来抓他们。
连句啰嗦都没有。
不过这会,又是谁在食堂给其他人发食物?
玄初和0208很默契地选择忽视了后面那个问题。
反正不是小蓝医生肯定就是小白小姐。
他们看向窗外。
陌生人对于他们来说。
比外星人还难遇见。
晴姐从门里出来,把身后的门反手重重地扇上,哪怕听不见声音,0208都好像听到了那声“哐!”似的,跟着条件反射,肌肉跳了一下。
原本该大步往前走的晴姐,又强迫属性上线,转身拉了拉门,确定关紧了,才续回刚才的动作,大步走了两步。
没有离开门多远。
不得不说,晴姐的那个动作,多多少少显得虚张声势。
她紧抿着薄唇,手臂自然弯曲着,尽管那样依旧像是架着胳膊。
手里紧紧抓着拖把手柄,瞪着一双眼昂着下巴看过来的人。
像是随时要干架。
那群人的领头者带着两个人过去,还没接近,就被晴姐的拖把给指着,大吼了一声什么,给定住了。
玄初他们看不见领头人的表情,只见那三人一个哆嗦脚步停了下来,就连大厅里的其他人都被吓了一个惊跳,那些没有注意到这处的人都纷纷看了过去。
晴姐拖把一指领头人两旁的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挥着拖把指向一边。
那两个伴随者身体动了一下,说了些什么。
晴姐脸色一黑。
领头人气定神闲地抬手,制止了他们,同时打了个手势。
令这两个跟随,去了晴姐指示的角落。
他一个人慢慢上前了。
晴姐这才放松了些,拖把往地上一杵,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人。最后瞄了眼他胸前挂着的枪。
过了半天,嘴唇嚅动了几下,几欲说话,但最终作罢。
玄初觉得,她也许是害怕那个枪,但有枪的人很多,让一个人放下枪毫无意义。
可为什么害怕还要让他们进来呢?
让他们进来了又为什么要见面说话呢?
监控仪不能对话吗?
玄初感觉到了晴姐虚张声势下的紧张,她不知道,那个领头者,一直拿捏着绝对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