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手术灯发出刺眼的白光,照亮了贝塔**、苍白而布满旧日伤痕的躯体。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基因注射,而是更加直接、更加野蛮的“播种”。
“准备进行‘异种胚胎实体植入’实验。”首席研究员冰冷的声音在无菌操作室内回荡,不带任何情感。“目标区域:腹腔、胸腔隔膜、以及脊柱L3-L5节段软组织。注意避开主要大血管,我们需要宿主存活足够长的时间完成孕育周期。”
贝塔的嘴被器械撑开,无法发出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困兽般的、被压抑的呜咽。他的眼睛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瞳孔缩成针尖。麻醉剂被精确控制在不使他昏迷,却能麻痹大部分痛觉神经的程度——他们要他清醒地“感受”整个过程,记录他的生理反应。
冰冷的金属探针,带着精密而残忍的意图,刺破了他的腹部皮肤。不是手术刀的锐利切割,而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钝性的扩张。研究员通过内窥镜影像,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枚包裹在特殊营养液胶膜中的“卵”,植入他腹腔的软组织之间。那些卵大小不一,有的如鸽卵,有的更像细长的虫蛹,表面覆盖着诡异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脉络。它们被植入后,仿佛找到了温暖的土壤,表面的脉络光泽似乎都鲜活了一丝。
接着,是胸腔隔膜。探针从肋间隙巧妙进入,将另一批“卵”安置在跳动的心脏附近,与肺叶为邻。贝塔能模糊地“感觉”到,有外来的、冰冷的东西,紧贴着他生命的核心器官,如同潜伏的刺客。
最后,是脊柱。这是最危险,也被认为是最具潜力的植入点。探针避开骨骼,将几枚最小的、几乎呈半透明的卵,植入了他腰椎附近的肌肉和神经束周围。那里是神经信号传输的关键枢纽。
整个植入过程漫长而精确,像一场亵渎生命的黑暗仪式。当探针最终退出,留下的创口被生物胶迅速封住,只留下几个不起眼的红点。但贝塔知道,他的身体内部,已经成了一个孕育着未知恐怖的温床。
植入后的日子,贝塔坠入了更深层的地狱。之前的基因痛苦是弥漫性的、分子层面的,而现在,是局部的、具象的、能清晰感知到“存在”的折磨。
最初是异物感。他总能感觉到腹腔内有东西在微微滚动、移位,尤其是在他呼吸或肌肉无意识收缩时。胸腔内的那些,则仿佛随着他的心跳一起搏动,节奏却微妙地不同步,带来一种令人发狂的错乱感。脊柱旁的异物感最轻微,却也最致命,偶尔会引发一阵阵突如其来的、闪电般的神经剧痛,让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然后,是“孵化”的迹象。
大约一周后,他腹部的皮肤下,开始出现不规则的、硬质的凸起。那些“卵”似乎在吸收他身体的营养,缓慢生长、膨胀。有时,他甚至能幻觉般地听到微弱的、来自身体内部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细小的爪牙,试图从内部破开那层胶膜和他自己的组织。
营养液的输送被迫加大,但他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所有的能量,似乎都被体内的“租客”贪婪地吸走了。他的体温也变得不稳定,时而发冷,时而莫名高热,汗水浸湿了束缚带下的床单。
精神上的压力更是无法承受。他知道自己体内正在孕育着怪物,是范宁派系用来对付霍维、对付帝国,甚至可能对付全人类的生物兵器。他,贝塔,霍维曾经信任的副官,不仅成了叛徒,现在更成了这些怪物的母体、温床。这种认知带来的羞耻和绝望,远比□□的痛苦更加摧残人心。
在谵妄中,他无数次祈求死亡,祈求霍维当初能干脆地给他一枪。但就连这最简单的解脱,也成了奢望。实验室严密监控着他的生命体征,确保他不会在“成果”诞生前死去。
随着体内“卵”的进一步发育,贝塔开始经历更加诡异的变化。他发现自己似乎能与这些寄生体建立某种扭曲的、非自愿的“连接”。
当脊柱旁的某个卵异常活跃时,他的左腿会不受控制地抽搐;当胸腔内的一个卵搏动加剧,他会感到莫名的窒息和心悸;而腹腔内最大的那个卵,似乎能影响他的消化系统和……某种更深层的饥饿感。有一次,在研究员投喂流质食物时,他看着那管营养膏,脑海中闪过的竟是一种对生肉、对热血的强烈渴望,这渴望并非源于他自己,而是仿佛来自他体内那些正在成型的东西。
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更明显的外部异变。皮肤颜色变得灰暗,失去弹性,在某些区域(尤其是植入卵的上方)甚至开始角质化,形成类似皮革的质地。他的牙齿变得松动,然后脱落,但很快,更加尖锐、参差不齐的新牙从牙龈中冒了出来。他的指甲变厚、弯曲,成了乌黑的、适合抓挠的钩爪。
最可怕的是他眼睛的变化。虹膜的颜色变得浑浊,瞳孔在黑暗中会不自然地放大,甚至偶尔会像猫科动物一样缩成一条竖线。透过这双非人的眼睛,他看到的世界,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和捕食者的滤镜。
研究员们兴奋地记录着这一切。
“宿主与胚胎体之间出现初步神经链接!”
“胚胎体发育加速,开始反哺宿主,引发宿主身体结构性异变!”
“样本B-7正在稳定向预设兵器形态转化!成功率超出预期!”
他们看不到贝塔灵魂的哀嚎,只看到了数据的胜利。
终于,到了某个临界点。
贝塔腹部的那个最大的凸起,开始有规律地、强力地搏动,仿佛一颗不属于他的心脏。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甚至突破了麻醉剂的压制。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嚎叫,身体在束缚带下疯狂地弓起,力量之大,竟让强化合金床架发出了呻吟。
监测仪器警报声连成一片,生命体征数据疯狂跳动。
“要出来了!记录所有数据!”首席研究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只听一声沉闷的、血肉撕裂的声响,贝塔腹部的皮肤和肌肉猛地被由内而外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暗红色的血液和组织液喷溅而出。一个混合着粘液和血液的、形态难以名状的生物头部,从破口处钻了出来——它有着类似昆虫的复眼和锋利的口器,发出“嘶嘶”的尖鸣。
与此同时,他胸腔和脊柱旁的植入点也相继传来破裂声,似乎有更多的东西急于破体而出。
贝塔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生命飞速流逝的虚无感中漂浮。他最后“看”到的,不是实验室冰冷的穹顶,而是K-77星门前,霍维那双曾经充满信任,最终却只剩下失望和决绝的眼睛。
他的赎罪,以最极端、最恐怖的方式完成了。他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孕育了怪物,也亲身经历了背叛所能带来的、最深沉的炼狱。这深渊的回响,不仅吞噬了他,也即将通过这些破体而出的、以他的血肉为食粮诞生的生物兵器,震荡更广阔的世界。
而这一切,远在“灯塔”基地的霍维,尚一无所知。但命运的丝线,早已将他们的轨迹再次紧密而残酷地编织在一起。贝塔化身的噩梦,终将循着霍维的气息,奔赴它被创造出来的、唯一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