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萌踏万山丘壑涉水而来,不期然遇见那样一个人的生活。
虽然也有那样曾随波逐流过的岁月,但却知道她的眼光却不随任何人的改变,所以才深深迷恋上那样他不曾拥有过的沉静。
他知道,她就好像是从那山地下长出的荒草,又兀自逶迤成一棵把枝丫稀疏延伸进天空的大树。
这期间她经过多少的窘迫,剥皮裂纹的撕扯才造就神识——贵重,却难懂。
就像她难以和人正常交谈,那么困难的活着,却拒绝了他邀请她一同面对这生活的请求--拒绝了他这根唯一向她伸出手的浮木的那样令人难懂。
有那么曾经几个瞬间,徐晓萌邪恶地想,他肯定要恨死她才对的。
他本来生活在那样淳朴的小渔村里,每天有暖洋洋的光温暖身体,有疼爱他的妈妈,现在来到这个阴冷的山坳,每天认真辛苦地活着,虽然不起眼但充实……
谁知到头来,却因为喜欢上这样一个她,而伤透了心,甚至怀疑起了自己前半生的一切,差点把自己全盘否定了。
不过陈南伊又何尝不是呢?
徐晓萌如是想着,她也是因为自己的家庭、因为某些人的作为,才不得不这样自不量力,虔诚又卑微地活着吗?
她心里大概也有难以启齿的伤痛,才会这般的,不然一个正常人实在没必要每天都过得如此计较。
活在那样的家庭里,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只不过或许是她的未来,早就因为那样的环境,而已经注定灭亡了也说不定。
一切都是生活中难解的难题罢了。
陈南伊的身体,在她的短期自我修行旅游回来后,每况愈下。
她堪堪把家里打扫干净后,打算好了一切,本想让陈伊闻回来一趟,算是她们三姐妹度过最后的时光的。
却没想到,打电话让陈伊闻回来时却出了问题--因为陈伊闻说暂时脱不开身,就不打算先回来找她了。
而陈南伊自那次在陆氏公司实习和后来的争吵过后,话本就不多了,加上陈伊闻又无意中说起陈南伊“骗她”医药费的事——“哼,你现在不也没着急用去医院嘛!要是真的,你会这么漫不经心吗?”
陈南伊就是自从那一次,偶然听见陈伊闻在电话里和她说起这个后,心里越发起了火,就更少和她交流了。
陈伊闻说赶不回来后,陈南伊更是没有和她解释的**,也歇了什么最后时光的心思,只是说会把陈伊净寄在站长家,叫她到时候去接。
只不过打算得好好的,却是在带伊净去站长家的时候,有些麻烦罢了。
因为当陈南伊谎称她要出去旅游,想要把陈伊净放在她家的时候,站长的脸色并不太好,犹豫了一会,大概是想拒绝。
陈南伊心里知道她小孙子出生了,怕是没办法照顾陈伊净了。
但她却装作不知,也没说什么,只是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给她--远多于陈伊净寄住几天的成本,再次恳求。
站长第一次犹豫地收了起来,这才略有了笑脸,把陈南伊让进客厅,还关切地寒暄几句,让她不要学别的女生再减肥了,“瞧你现在也变得忒瘦了些.....”
陈南伊扯出一抹微笑,摆摆手,看了一眼蹲在门口角落玩着自己手指的陈伊净,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立刻转身走了。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第一天,陈南伊其实没有睡着。
惨白的月光照在她空洞睁着的眼睛,眼角的泪打湿了枕巾。
她做了最后一次检查,确认她的确需要手术、却无法支付那昂贵的费用后,就写了一纸书打算寄给徐晓萌留作最后的纪念。
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写什么,只写了个抬头名就空着。
反倒是给陈伊闻留下一串千纸鹤,和陈伊净该注意的生活的事项,比如说不能吃太咸,不能跑太快之类的事,事无巨细。
坐在花园中树丛下的陈南伊打算待会就回病房,然后换了衣服出走。
随便旅行到个什么地方消失都好,就只是不想再活在这片,她曾经那么绵长呼吸过的天空之下。
只是在好不容易爬上楼梯后,气喘吁吁地,却不曾想看见徐晓萌那个黑白蓝条熟悉的身影,在病房门口踱来踱去。
陈南伊只得退后一步贴在转角的墙上,心下有些慌张和茫然,但却无法思考地,她只是低头默默地看着住院楼下穿梭的人群来来往往,心思却慌乱地不知飘到了哪里去了。
没过一会,狭长的走道上突然投过一片阴影。
陈南伊抬头,才蓦然发现徐晓萌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他似的。
而徐晓萌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表情,气息却不再像他最后一次从她家离去的那般阴鸷。
陈南伊向前一步,阳光顿时刺进眼中,她闭上眼睛,看见鲜红的血液流在那层薄薄的眼睑上。
猛然间,一个思绪钻入了脑袋:徐晓萌是学医的,也许她该向他求救才是,只可惜,不知他会不会拒绝自己呢?
应该不会吧,不过自己那样也太犯混了点,惹了人家,又要人家帮忙……
晕倒前的陈南伊,不禁捂着因无法进食而灼烧的胃部这样想着,只是沉默。
不知度过了多少时光的陈南伊,在乍然醒来后,一下就看见徐晓萌握着自己的手放在怀里趴在床上睡着的样子。
脑袋还有些懵,但她不想过多接触,所以立刻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却还是把他惊醒。
徐晓萌揉揉眼睛,坐直身体,这才看向陈南伊。
他的眼里不复以往一眼到底的纯澈,整个人却是深沉内敛了许多,多了几分其他异样成熟的感觉。
他静了静,不知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他还是郑重地开口了,“我听站长说,你把伊净放在她家去旅游了。但昨天姚奶奶来医院的时候说,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徐晓萌看向陈南伊,希望她可以慈悲一点说明一下。
但陈南伊无动于衷。
于是徐晓萌只好继续低头扯着雪白的床单一角,“……都怪我,我还以为你体育考试偷懒、又像别的女生一样减肥,才会对你忽冷忽热又一直误会……亏我还是个医生,你手那么长,我却没想到那是先天心脏病,只记得你帮我吹过头发了”
徐晓萌说着低下了头,声音也暗沉了起来。
陈南伊仍旧静默,一言不发,因为她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是徐晓萌的样子,可却又不是。
他的想法似乎依旧良善,会将什么事都怪罪在自己身上是没错,可一下子说这些话,也未免太过奇怪了,是以她仍旧一动不动。
徐晓萌却忍不住了,他伸出手,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气愤的看着她。
陈南伊的东西一向保管良好,是以她认了一会,才认出那是自己写了徐晓萌名字的信纸。
陈南伊眼睛眯了起来,顿时被发觉秘密的恼怒盖过了羞耻,她冷冷地看他,一把抢过那纸张,就要下床离开。
徐晓萌却按住了挣扎的她,也不顾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把她压在床上凑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以不容拒绝的压迫认真道。
“我在这里,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啊!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活吧?你认为你的病是负担,所以连问都没问就自己决定要走,这一点也不公平!”
徐晓萌声音里压抑着极大的怒气,却又忍住没有发作,只是下一句的声音,却不免露出了几分末世的颓然和死寂。
“怎么能,你怎么能.......让我学会爱上一个人却不允许我爱你,还要任凭你的死来撕碎我的心呢?”
徐晓萌趴在她的身上泪流满面,用力地抱住陈南伊,只是呜咽,“难道你还真想把你的生日当成祭日过活吗?”
陈南伊被那突如其来的哭声给震得有些懵懵懂懂地,一下子没反应太过来。
只是虽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听到那些话后,她也不免感到羞愤--就像是穿着白色衣服那样毫无遮挡的安全感,被人看清了心里的秘密--尤其是旁边的一个病人听到后,也急咧咧道,“你一个小女孩干嘛想不开呢?”
这更让陈南伊更加难受——她从来都不喜欢被如此关注,也从不喜欢被人干涉的一切。
她默默独自守护自己的秘密,为的是保留她的一份尊严,但他却让她费尽心思做的一切变得那么可笑。
就算说出来,她又能怎么样,他又能怎样呢?
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就算有,也只有一点点,可那仅有的一点点还是基于顺遂的情况下。
正因为她脆弱的心不够强大,她的身体也无力支撑起那无望的、为了心中理想世界的重铸。
所以只是刚好她妈妈留在她心脏的闹铃响了,也提醒她该去见她妈,离开这个世界了而已--除了接受,她想不出有更满意的选择了。
而他,还想让她怎么做呢?
陈南伊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胸口的位置多了一条伤疤。
医生解释说,是匆匆赶来的陈伊闻给她签的手术同意书后,就没说其他的了。
而陈伊闻坐在病床旁,眼泪汪汪地责怪陈南伊不和她说生病的事,至于之前的约定,她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回避了。
陈南伊之前给陈伊闻打电话要她回来,是本来打算她们三姐妹好好在一起几天的,可她之前却总是推诿,陈南伊才歇了这个心思。
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陈南伊,看着光鲜靓丽的陈伊闻不由黯然,心想,要不是她做了手术,怕是连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吧。
是以,陈伊闻其他一些关心的话如此一说,赚足了颜面,也算对之前的事做出了解释--不过陈南伊也懒得搭理她了,只是说她累了,就冷淡地闭着眼休息。
其实很多事情她们也是心知肚明的。
而陈伊闻感觉到陈南伊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以后,也更渐渐疏远了她,只是淡淡地照顾着。
拢共在这里待了没有两天,陈伊闻就说要回去邻市帮陆驳开发新的项目。
陈南伊也没什么反应,随她去了。
倒是大概她愧疚了些,留下一笔给陈伊净做生活费更多的钱,也给了她大概能花到一学期的生活费,陈南伊自然收了起来,没有二话。
只是之前“昙花一现”的徐晓萌也消失不见,又没人照顾的陈南伊很是不便,很多事情都无法自理,又心想着其他,整个人都有些恹恹。
可她偏偏天生又是个不爱麻烦别人的人,每次只有等到饿得不行了,才会请别人打包了些饭食进来。
不过就算是只有那么些时候,她也总是不免觉得尴尬,总觉得是在向人坦诚自己的孤苦无依似的,所以也很是抗拒。
好不容易等陈南伊休养好了,回到家赶紧把陈伊净从站长家接了回来,安置好了。
再去学校办好半年的休学手续之后。
陈南伊才发现,不论是学校里面、还是外面,铺天盖地都是徐晓萌回归陆家,且即将和同是大集团公司老总刘玉歌的独女刘世曦订婚的消息。
陈南伊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有些微酸的刺痛的。
但她一向用最坏的眼光看待生活,何况本来就是她自己那样拒绝他的——虽然凭空多了几分不甘和失落,但却很好的被她压在了心底。
只是唯一变换的一点,就是以前很不喜欢运动的她,因为现在的身体太差,所以尽力去运动来保持身体健康。
小剧场
刘玉歌的经济选修课公关理论期末测试,陈南伊作陪,不计入班级成绩。
刘玉歌的公关课程向来是注重实操的,他随机演绎自己所想的难题,陈南伊第一个接受考难。
刘玉歌从门外走进,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对陈南伊说,“服务员,把你们这最好的菜各来一份”
按照刘玉歌的想法,主要的考验就在于后面,他打算一抹嘴就走,或是说记账,这就看陈南伊的应变能力了。
却没想到,“不好意思,客人,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先付钱后上菜”,陈南伊如是淡然道。
“你还怕我没钱吗!”,刘玉歌语气一冷,似乎对这样的cosplay还上瘾了。
“不是的。只是”,陈南伊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本来就有钱的话,那先付也没关系的不是吗?”
刘玉歌气的双眼圆睁,不付钱的计划卒。
然后怒气冲冲的刘玉歌一挥手,下一个学生上来上菜,被挑剔的刘玉歌逮到机会臭骂了一顿。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又再一个,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江水弥漫之中,唯有陈南伊这棵小秧苗屹立不倒……
有人问为什么陈南伊能如此坚强的原因——“只要看书就知道啦!不然我天天在山上待着,怎么可能经历过那么多?”,陈南伊肯定是这么回答的。
徐晓萌认真眼,“我可以作证,她就是以那种能说又会扯,用那种儒者般的禁欲感吸引了我的~”
陈南伊,“扯你个大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