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故何立马高声唤了几句:“夏槐——夏槐——”
“这儿呢,别那么大声叫嚷!”
声音是从围墙那边传来的,许故何瞬间安下心来。不过,他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呢?
许故何瞅了一眼那扇门,心想一定是被这扇破门弄得人心惶惶的。
等他也出门看去时,也一惊:“你这是去了哪儿啊?”
只见苏南落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渍,而在她身旁站着的,是他们的店长。
“我去见了一个故人,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多亏了祁店长扶我一把。”
夏槐担心地问道:“没伤着哪儿吧?这里的路是有些难走。”
“可能是我运气好,没伤着什么地方,但是……”
祁深突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苏南落的话。
“这是——感冒了?”许故何有些疑惑地凑上去观察了几眼。
夏槐一听,便连忙张罗着让他们进屋,尤其是特别关注着苏南落的身体状况。
苏南落倒是乖乖听从夏槐的指挥,准备回房间沐浴。
楼梯转角处,她看见了祁深,他也正准备回房间,而且,他们俩人的房间是相邻的。
祁深正巧也往这边看了过来,苏南落便笑着走上前去,“今天谢谢你了,你的伤不要紧吧?”
苏南落本来刚刚就要把这件事情和盘托出的,但是祁深突然的咳嗽声制止住了她,她隐隐约约觉得他并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再多说了,只是必要的谢礼,她觉得日后还是要准备的。
“不要紧,你也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话,祁深已经扭开了房门把手,但是当门开了微小的一条缝隙时,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叫住了将要开门回房的苏南落。
“下次如果还要去那儿,最好不要一个人去,这里没你想象的那么安全。”
接着,是门与空气的摩擦声,是锁舌回弹的声音。
直到声音已经跨过千山万浪离她而去,她方才缓了过来。
又是锁舌回弹的声音,只是,锁舌也犹豫了。
——
“这条裙子很漂亮啊,当然,人也很美!”
夏槐的双眼弯成月牙,向苏南落献出由衷地惊叹与赞美。
面对这么诚挚的夸奖,苏南落也有些羞涩地回应道:“谢谢。”
于是两人的关系在一声又一声的问候与交谈之中越来越近,有时候,情谊就是如此简单。
无需来由,天长地久。
夏槐与苏南落坐在软软糯糯的布艺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分享着彼此感兴趣的事情。不过一旁时常传来玻璃杯与木桌碰撞的响声,引得苏南落循声看向另一侧的沙发。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双手交叉着置于胸前的秦白,此时正阖目养神,很是悠闲。其次则是在一旁抓耳挠腮一般的许故何——实际上他并没有呈现出这样一个准确的动作,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抓耳挠腮”这个成语。他的双臂支在大腿上,双手捧着他的脑袋。
看着他时而端起一个马克杯,然后静静注视,像是在冥思苦想一个宇宙级别的难题,继而皱紧双眉,耸了耸高挺的鼻梁,像是在进行生死决斗一般。然后握紧马克杯的每根手指都在拼尽全力捏紧杯身,俊眸骤闭,杯中的不知名液体淌过口齿,向味蕾发送它们独特的标记。
等到许故何的双眸再次见到这个世界时,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迎接他的,还有两个在一旁一言不发而只是默默关注的朋友们。
“至于吗,不就是微抿了一口咖啡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喝中药呢。”夏槐早已看得忍俊不禁了。
而苏南落看到这一场景的第一反应就是许故何在与中药做抗争。
许故何自然也撂不下自己的颜面,贡献出狡辩的反面案例:“对啊,就是抿了一口咖啡,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槐早已摸透了他的秉性,也不想与他争辩,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声音格外大,“唉——”
而苏南落此时有一件疑惑的事情,并且忍不住问出口:“话说回来,你刚刚不是喝了一杯吗?难道那不是咖啡?”
“这——已经是我的第二杯coffee了——”许故何开始故作腔调地回答起来,摇晃着手中的咖啡杯,如果照这动作和神态演绎的话,那么此时他的手里还缺了一根有格调的雪茄。
“喝这么多,没事吗?”
许故何微闭双眼,十分缓慢地摇着头:“无妨,今夜,我要去办一件大事,唯有咖啡一杯,才配得上这件事的重要程度。”
苏南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想要追问,却又害怕太过于冒犯了。
等她再回头找夏槐时,她已经头朝下伏在沙发的靠手上,双手放在肚子附近,身体还止不住地颤抖着。
苏南落以为她是肚子不舒服,连忙开口询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哼,她正在嘲笑我呢……”
话音未落,夏槐便朝苏南落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然后慢慢直起身子。
苏南落见夏槐咬紧双唇,眼角沁出一滴眼泪,便知道许故何猜对了。
——
午夜十二点。
其余人都已经上楼休息了,正屋的客厅里就只剩下秦白和许故何两人。
许故何像在酗酒一样不停地给自己灌着咖啡,尽管先前已经有人劝说过他不要照着这种频率喝咖啡。
“喂,你也该醒了吧——”
许故何只敢这么硬气地喊秦白,却不敢上手叫醒他。
鬼知道这小子有没有起床气,还是别当这个冤大头了。许故何想。
让他庆幸的是,秦白的双眸微微睁开,像是刚刚见识到辽阔天地的小兔子一样,但许故何也只看到那一瞬,时间短的让他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秦白一句话没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看窗外的景象。他麻利地起身拉上了窗帘,然后从许故何面前绕了过去。
许故何一见这路线和这个一言不发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趁这个时机拽住了秦白的衣袖,“你要去哪儿啊?”
“回家睡觉。”
看着秦白睡眼惺忪的样子,许故何倒是相信了。只是,他的心中仍旧有店长交代给他的任务。
“那调查的事情呢?”
秦白回想了一下,十分冷淡地回答道:“我没有说是今晚。”
许故何一听此话急忙瞪大双眼:“那你让我多喝咖啡干什么?”
“虽然你是文科生,但是不要过度解读,”秦白瞄了一眼自己的衣袖,许故何连忙默默松开,但是那表情控制的极好,毫无一丝胆怯之意,“让你多喝咖啡,只是觉得你在工作期间老是犯困,影响工作效率。”
这竟然让许故何无话可说,因为即使是喝了这么多杯咖啡,如今他的困意也渐渐上来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离开,在心里吐槽自己几句。
秦白离开时,关紧了大门。稍后,他听见了木质门栓闩上的声音,黑暗全部笼罩着他,像在一只猛兽口中,没有挣扎,只有静默。
他闭上双眼,直至其余感官无限放大世间万物的触感。风,轻轻地挠着他裸露的双手,向他传递着每一处缝隙的讯息。
“喵呜——”
终于,他等到了他想要的声音。
“你来了。”这句话并没有从他的口中说出,只是在他的心里曾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月光下,碎银中,多了一团蜷缩的阴影。像是等待了几百万年,只为被人类抹去的一团污渍。
秦白并没有靠近那抹黑色,他曾幻想着今日,模拟着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有着怎样的肢体动作,想象着对方对这些会有什么反应。
只是真正到了这一天时,终究是功亏一篑。
他的心,乱了,随月光流动,杂乱相触。
但是对方仍旧在原处,一动不动,对方的回答,是静静的等候。
秦白觉得他该说些什么,可,从何说起呢?从对方离开的第一天开始吗?那样似乎有些漫长,而且也会耗尽这位听众的耐心。
“他很想你,这么多天,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一说出口,秦白就十分想靠近一些,可一步还未跨出,对方就已经退了一步。
它比以前更瘦了。看着它突出的骨骼,秦白心疼,却又无奈。他又注意到了它腿部的一处伤口,那里的黑毛已经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痂皮——夜晚中,黑色的毛发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时,鲜少有人会注意到这点,但是,这逃不过秦白的眼睛。
“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另一方始终没有回应,但它慢慢伸直身体,优雅地往后退了几步,就这么后退着离场,重新隐匿于黑色之中。
月光慢慢移动,民宿的院墙变矮了些,矮小的院墙之上却长出了一个圆滚滚的瓜。
“看够了?”
如此显目的“瓜”,秦白想不看见都难。
只是瓜头慢慢变成了半圆,似圆日落山,带走了那一团阴影。
秦白就这么低垂着眸看着这一切,原先的柔色一闪而过,多了些令人看不懂的情愫。
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相伴着离开了这里。
而院中的树杈枝桠间,有人留下了他的眸,彻夜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