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第15章 夜聊

01.

邪见离开枫村的这一日，白日里秋阳压着云，天空里还有些热闹。入了后半夜，云散去，天高地阔，一轮下弦月静静地挂在天上，便显得有些寂寥了。

珊瑚这几日一直睡得不太稳当。时隔半年，杀生丸和邪见回到枫村，邪见有意无意中对她的冷淡，她不是感受不到。此刻她躺在薄薄的蔺席上，还醒着，弥勒一手搂着她，睡得悄无声息。

屋里火烛已灭，她就着从窗棱间透进屋来的婉婉月光，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当初在奈落体内，自己想要牺牲掉铃的情景。身上铃送来的新被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味，布面上的针脚密密匝匝，她一时心下五味杂陈。

杀生丸身边是怎么就多了这个人类小女孩的，对众人来说一直是个谜。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似乎只有邪见和七宝，但两人的说法大相径庭。一个强调自己是亲历者，杀生丸是为了试刀才救下铃，后来追击奈落也只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个小人伎俩，至于被奈落拿住了把柄什么的，没有的事！另一个则号称是亲耳听铃说的，是铃救下了受重伤的大妖怪，还陪大妖怪聊天来打发无聊的疗伤期，后来大妖怪为报恩才一直把铃带在身边保护着，反而被奈落逮了个正着。

而铃本人……直到今天，她一直对此事语焉不详，只说是杀生丸当初看她无依无靠的十分可怜，才允许她跟随了。只是这话比七宝的胡扯更加让人无法相信——杀生丸？看她可怜？？？

不过，无论“前因”到底如何，“后果”已落在众人眼中。大家都看得真切，直到此番杀生丸来看铃，铃才算是真正从这场分别的阴霾中走出来了。之前的几个月，这个活泼阳光、充满了好奇心的小姑娘被整个村子的人共同宠爱着，却始终在眼底藏着一分隔阂。而月圆的那一夜过去，她才似乎真正融进了村子，就像一朵勃勃开放的野花，每一个举手投足中都绽放着对这个世界的爱意。

……怪不得。和奈落战斗过的众人，无不曾被他利用。除了铃。

是因为她年幼吗？所以内心没有暗角，被奈落奈何不得？可琥珀受操控杀了父亲和村民时，也不过比此时的铃大了两岁而已。而铃至多是被奈落当成肉盾，却从未做过伤害他人的事。

——这孩子，从来没有怨恨过谁吧。

这般想着，珊瑚更加辗转反侧，眼中浮起一层艳羡的笑意，又夹杂着些许自嘲。

02.

“珊瑚，别想了，睡吧。孩子都该困了。”

弥勒突然开口，惊了珊瑚一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拱大的腹部：“你怎么也还醒着？”

“……当初的事，不是你的错。”

“法师大人……”

“我等只是凡人……就算是桔梗大人和戈薇大人，拥有着如此强悍的净化之力，不也一样被奈落挖出了阴暗面吗？”

“可是……我还是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

“前几日邪见看见铃老往我们家来，就已经告诉了她这件事。但是，铃并没有怨恨你。你知道她当时对邪见说了什么吗？她说——珊瑚大人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弥勒大人吧。”

弥勒学着铃的语气，突然便笑了：

“铃这孩子，真是不简单哪。我一直感到奇怪，杀生丸如此厌恶人类，就是因为人类弱小，那他又怎么能够忍受铃这样一个战力为零的人类小姑娘待在身边呢？……听到铃说的那句话，我方才明白，原来铃才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那一个呀。她有着不输于戈薇大人的力量，她可以唤起我们心底最纯粹的善良。这不才是我们对抗恶意的最强武器吗。”

“法师大人，你……”

——所以，杀生丸是已经认识到了这样的力量，并且在保护着它吗？……真是一个让人搞不懂的妖怪啊。

珊瑚的眼眶蓦地一热。

03.

第二日一早，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铃抱着一桶刚抓回来的鲫鱼走进了珊瑚家的院子。她脚下还在跟云母逗趣，互相想把对方绊倒，一路走得歪歪扭扭。珊瑚见状赶紧轻喝了云母一声，云母才意犹未尽地甩甩尾巴，走到珊瑚身边坐下，眼睛却还忍不住往铃那边瞟。

铃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火塘边，木桶往地上一放，继续去拉云母的脚，顿时一人一猫又玩得满地翻滚起来。

珊瑚笑笑，也不去管她们了，只担忧地说道：“你现在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该多睡睡再起。我这里什么东西都够吃够用，你一会儿做被子一会儿抓鱼的，干吗这么辛苦呢？”

“枫姥姥说，珊瑚大人一下便要当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要吃两倍的苦头，所以一定要被好好照顾着才行呀。”

铃随口答着，和云母玩得头也不抬，又让珊瑚忍不住一笑。她伸手把铃拉过来，理好她被云母抓乱的头发，又教着她把腰后的蝴蝶结打了个漂亮。铃乖巧地跪坐在她对面，眼睛亮亮的，笑盈盈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铃如果有珊瑚大人和琥珀这样的姐姐、哥哥就好了。铃的家人……”

她低了低头，顿住，没有再说下去，转头又和云母闹成了一团。

珊瑚愣了一下。琥珀说过，铃的家人被山贼杀害，年幼的她曾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之前带她去河边洗澡，珊瑚还发现她的身上有好几处挺重的旧疤。

奈落的幻影抱着昏迷的铃的画面又一次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的鼻尖沁出些微细汗，眼前一模糊，一把便将铃搂进了怀里。

“铃，对不起……”她将头埋在铃小小的肩膀上。

“……？珊瑚大人，你怎么了呀？为什么要跟铃说对不起呢？”铃诧异地看着珊瑚投在地上的影子，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琥珀就是你的哥哥，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她话音未落，铃的眼里已飞起了笑。

“……嗯！珊瑚姐姐！琥珀哥哥今天要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