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第10章 月见（上）

01.

樱岭宅邸中，平日里宽阔到近乎空旷的庭院，此刻满是繁丽的装饰、丰盛的食物，以及兴奋不已的妖众。琉璃灯幽幽亮在各处，照得经过的众妖面上忽明忽暗。

本该是月见的日子，浓灰色的云却布满整个天空，只从缝隙里露出一两线月光，让人空余遐想。不过妖众的兴致似乎毫不受影响，以至于表情冷淡到可称为严肃的樱岭主人，以及那个同样冷淡的雪猴族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杀生丸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热闹到聒噪的一幕。树影和檐影重重罩在他身上，让人看不清他眼中冷冽的暗光。

半年前，身边骤然安静了许多，纵使还有邪见仍在每日吵吵闹闹，却似乎总少了什么。而后落脚樱岭，这片原本寂静的山坳尚能让他的心安住片刻，如今却又突然成了这番模样。杀生丸心下蓦地一阵烦躁。

似乎有人感受到角落里溢出来的狠厉妖气，骤然噤声，接着安静便像如水波一般，连片地推了出去。有人率先跪伏在地，于是眨眼间，庭院里便跪了一地，中间通往正殿的方向自动留出来一条道路。

杀生丸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方提步向正殿走去，未曾低眼看过伏在地上的大大小小身影。御吞迟疑了片刻才跟上，而后邪见大呼小叫地奔过来，再之后的青大将见到眼前的一幕，一时错愕，上前一一扶起各妖族的头领。

走入正殿，在前廊下回身。殿外众妖均已起身立好，一双双眼灼灼地看向他们追随的樱岭领主。杀生丸扫视一圈，其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是父亲旧部，也有不少陌生的，皆是近来新属。空气中气味乱沓，余光里两旁的邪见、御吞、青大将都一脸严肃，垂手侍立。

这番情景……已经太过久远。那时杀生丸就和此时的御吞一般，站在父亲大人的身后。月光之下，整片山上都是重重人影，父亲大人傲然立于最高处，俯视群雄。而他那时刚刚能够自由化形，人形状态下个头甚至还不及御吞，连肩甲都没有。

大战龙骨精之前，父亲时常在外征战，虽从未重伤，身上的小彩却也是没有断过。原本父亲强大的妖力瞬间就能治愈这些小伤，杀生丸却见过母亲一边给父亲上药，一边轻言嘲讽——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力量的小妖族甚至是人类，就应顺应形势，该生的生，当灭的灭……带回来这些寒碜小伤，也不知是在向谁邀功……”

父亲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母亲一笑。

……切。无聊。

02.

天空终于挤出细细的雨丝，像雾一般铺在妖众的头顶和肩上。立在院中四处的琉璃灯被蒙上一层雨珠，火光便更加朦胧了。

邪见装模做样地咳了咳，上前一步，手中的人头杖往地面一墩——

“众妖听令！我乃樱岭大总管邪见！今日大家循当今西国最强妖怪、大犬妖族最高tong领杀生丸大人之威名而聚在此处，当知我樱岭绝不是让你们偷生躲懒的安乐窝！从今日起，我手中的这份《樱岭百二条》便是你们的最高守则！现在我一一宣读，你们且听清楚，日后若有差池，当…………”

邪见一本正经地宣读着，青大将忍不住“扑哧”一声，赶紧低下头憋住。御吞莫名其妙地侧头看了他一眼。杀生丸仍然是面无表情。

不知是不是气氛过于紧肃，没过多久，一边的树影里竟然传出“嘤——”的一声，一个山熊族幼崽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他母亲手忙脚乱地哄着，邪见被打断，登时就要发作，却见杀生丸向那母子走了过去。

“……你是在恐惧吗。”

山熊母亲低下头不敢抬起，那幼崽骤然收住哭声，睁着大大的泪眼望向杀生丸。

铃的气味在细雨中弱了些许。杀生丸眼前忽然浮起一幕，那时刹那猛丸正要将丛云牙砍向戈薇，铃手里紧紧握着天生牙，挡在戈薇身前。

而后，冥界里铃昏死不醒的样子第无数回冲进他的脑海。他喉头一动。

“恐惧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我没有义务帮助或者保护你们。如果你们没有……战胜恐惧的觉悟，那最好就不要去妄想苟活。”

细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后的月光忽地跳出来，洒开一片清辉。杀生丸化作一个光球，众妖眼前一晃，那光球便飞上了宅邸背后的山顶。

再一瞬，众妖的目光齐齐抬高，一张黑影越来越大，重重地把樱岭重新笼进黑暗中。小一些的孩子靠向母亲，抓紧了母亲的衣角。

山顶，巨大的白色犬妖展开身形，逆着月光，对空长啸，顿时整个樱岭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