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絮风收回思绪,转头看向一边睡得正熟的李照月。
月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面色平静祥和,左眼上方的红肿显得尤为突兀。
会是她吗?
那个会给他带来死劫的人?
可他也深知,船上的事虽与她有关,却不是因她而起。
陆絮风闭上眼睛正要入睡时,外面传来了细碎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停在了门口处没有进来。
又一阵脚步声也走了过来,不多时,又一起消失了。
他被惊得瞬间清明,这是什么地方?该不会被她带上贼船了吧?
陆絮风艰难地撑身坐起,他刚一动作,就明显感觉到有两处伤口似是开裂了。
没有过多理会,他伸手拍向李照月要将她叫醒,手还未落下,李照月警觉的睁开了眼睛。
“你要做什么?”
“嘘。”
陆絮风伸手压在嘴边,轻声问道:“这里是哪里?方才有两个人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时间。”
“是在林中居住的一户人家。”
李照月也想到了白日就觉察到的不对劲之处,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我出去看看。”
“你…”
陆絮风见她动作利落,欲言又止。
“怎么?你也想去吗?”
被她的话一噎,陆絮风本来想说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也只好咽了回去,他重新躺下,闭目不语。
李照月大步跨过他下床,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顺着台阶悄无声息走了下去。
的确是有两个人,李照月走到拐角处便听到了有人似是在争吵。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个,又或许原本就是两个人。
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悄悄地蹲下身子,完全隐匿在黑暗中,隔着栏杆间的空隙向下看去。
白日许婶第一次接待他们的那处地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把,火光也微微跳动。
其中一人是许婶,另外一人是位年轻的妇人,两人相对而坐,都各自沉默着。
这是怎么回事?李照月有些看不明白。
过了片刻,许婶率先开口,“我明白你的顾虑,可他们二人是无辜的。”
两个人,是在指她和陆絮风吗?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我们有暴露的风险。”低低的语气压抑着巨大的愤怒。
许婶见她生气,慌忙解释着,“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们留下的,只是那人四处转悠,我怕你回来时遇到他,才出面的。”
“好了,此事我不想再提。若你真的要留下他们二人,现在就和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要是明日他们发现,会不会起疑?”许婶还是有些犹豫。
“起疑?你人都不在这里了,还管它起不起疑的?就算他们知道了又如何?茫茫人海,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碰见。”
“娘,我们走吧。你待在这里干嘛呢?”
原来她就是许婶的女儿。
“我,我不想拖累你,让你以后被夫家瞧不起。”
“不必有这个顾虑,我根本没有成亲,之前都是骗你们的。”
“什么?”许婶心中大惊,这…这是能骗人的吗?”
“那…那当初我见你与人拜堂,还来了好些宾客,这也能是假的吗?”
“当然。”她回答的一脸坦然。
“这怎么能行?万一你以后的夫家知晓此事,你可怎么办?”
妇人拧着眉头,满脸不耐烦,不愿和她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走?”
“我还是有些害怕……。”
“怕怕怕,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那妇人猛地转头,耳边长长的的饰品随着动作甩上脸颊,她一下子暴怒起来,几乎是有些咆哮地问着。
她深吸了口气,压着自己爆发的情绪,缓缓开口。
“你被他欺负的时候,不敢还手,说是害怕。我十岁被她卖到别人家里做丫鬟,你不敢阻止,说是害怕。就连他前日要将你也卖了时,你都毫无反抗,说是害怕。”
“我真的是不明白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一个人渣你有什么好怕的?”
“和我想的一样,他是如此不堪一击,所以我轻轻松松就将他杀掉了。你看,你害怕了一辈子的人就这样被我解决了。”
她云淡风轻地双手一摊,嘲弄地看着面前之人。
许婶有些惊到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她之前未曾注意过,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不是那个在每日睡醒时,都会甜甜唤她娘亲的小婴儿。
不是那个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帮她做活的小棉袄。
不是那个在她每次挨打时都要站出来护着她的小女孩。
不是那个在门口哭着求她不要被卖走的无助的小可怜。
“我言尽于此,到底要不要走?我等你到寅时,你好好考虑下吧。”
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眼神向楼梯处瞥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李照月仍蹲坐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
在她尚且年幼时,春天要去挖野菜,夏天要去野外放牛,秋天要去田里干活,冬天还要去河边洗衣。
在此期间还要遭受无休止的谩骂,稍有不顺时更有虐待和毒打。
她时常跑到屋外偷偷哭泣,内心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这样对待她呢?
后来她无意中知道了,那不是她的父母,那里也不是她的家。
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
等到许婶离开此处时,李照月也回了房间,面对陆絮风的问题,她也只是随口敷衍了事。
陆絮风对她的态度和敷衍非常不满,目露怒色却无可奈何。
李照月没有继续理他,没有躺下也没有入睡,只是出神地盯着天上的圆月。
到了寅时,楼下又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依稀能看出是两个朦胧的人影相携着踏出院子。
李照月就这样呆呆坐到了天亮,直到肚子传来了咕咕的声响。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扁扁的一层,起身穿好衣服走了下去。
整个房子静悄悄的,屋内看着什么东西也没少,还是整整齐齐地放在原处。
她去了厨房,锅灶中余火未熄,旁边的桌案上倒扣了只碗,打开后里面是温热的一碗菜。
李照月也懒得折腾,在屋外的土堆中扒拉了几个土豆扔进了火堆中,又添了些耐烧的木柴塞进去。
等到木柴也烧成了灰烬,她用火钳小心翼翼地夹了出来,表皮乌漆麻黑,内里软糯香甜。
李照月连吃了三个,仍然觉得没吃饱,又将桌案的那碗菜也解决了。她原本是准备和陆絮风平分的,现在已全部进入了她的五脏庙。
她将剩下的几个烤土豆一齐装入碗中,送去给了陆絮风。
陆絮风看着碗中几坨乌黑,皱着眉头,挑剔道:“这是烤土豆?”
李照月心中略感惊讶没想到他竟然能看出来,毕竟看他身份、长相气度,也不像是识得此物的人。
她举起碗往前端了一下,示意道:“那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陆絮风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将面上的皮揭掉,优雅得体的咀嚼着。
见他吃完后,李照月才又开口,“这里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是要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还是……?”
“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离开,你的意思呢?”她问道。
“早点离开吧。”
陆絮风也十分赞同,他们二人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附近耽搁太久,对方人手多,说不定这两日就要找到他们。
“屋子外面有条小路,昨日这里的主人告诉我从那条路走,大约五个时辰就能到宛城。若是我们现在出发,刚好可以在天黑前到达。”
“我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你。你的伤,可以坚持吗?”
“自然。不过昨晚我的伤口有些开裂,为了防患未然,麻烦你再帮我多缠几道纱布上去了。”
李照月没有扭捏,去许婶的房间找到了些干净的纱布,将昨日的纱布重新换了下来。
她还贴心地找了根长度合适的木棍给陆絮风,“这个你路上应该用的着。”
陆絮风看得满脸黑线,不明所以,“我伤的是在上半身,不是腿。”
李照月:“我是怕你拖后腿,到时候拖累我。”
陆絮风:“……”
李照月让陆絮风自己先去门口,她动作利索地挑选了些路上可能用得着的一些物件。
路过鸡圈时,发现那里留的小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旁边的那块地面似是又被人翻理过。
她拿了几件衣服和药膏、火折子之类的小物品,将她们装进包袱,挎在肩上。
“走吧。”
她确认着房间的门都已关好,转身又将院中低矮的木门关上,走在陆絮风的前方,率先踏入那片密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