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阴天的下午,带大帅去公园玩了一下午。草坪已经变成黄绿色,好在干净又凉爽。
大帅难得出来放风,便抓住了机会尽情撒欢。钟厘捡了根被刮断的树枝在手上挥着玩,大帅也有样学样,用嘴巴叼着树枝,没方向地狂奔,吓得休憩的鸟四处逃窜。
到了傍晚,公园里散步的人多了起来,纪优又把牵引绳给大帅套上。好在它也玩累了,没怎么反抗。
公园“三小时效应”十分奏效,小狗连同大人都很尽兴。回钟厘家的一路上还在规划着去其他地方,一开门却见到了意外的人。
“妈,你怎么来了?”钟厘开门之后,钟妈妈正在厨房清洗海鲜,头也没抬。
直到纪优问好,钟妈也听到有小狗的动静,才探出了头。在水池边弯久了的腰,一动作便有些酸疼,可还是立刻换上笑容。
“阿姨好。”
“哦,是小优啊,正好!今天来给钟厘做些好吃的,一起留下来吃饭。”
纪优早就在开门的一刻构思着怎么不失礼貌地回去,看着钟厘那期待又兴奋的眼神又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把牵引绳递给钟厘,纪优也进了厨房,“阿姨我来帮你吧。”
“我来洗我来洗,你帮阿姨把那些青菜切了,一会儿加到水煮鱼里,小心拿刀啊。”
钟妈眼神撇着纪优的手法偷偷点着头,倒是都娴熟。
钟厘给大帅倒好了狗粮,赶忙摸进厨房,“优优,我来切。”
“不用,你帮阿姨吧。”
接到指示,钟厘又转身向钟妈献殷勤,“妈,我帮你。”
“完蛋儿子,你别捣乱就行啦!”
钟妈一肘子把钟厘推到一边,钟厘也不服气,“我会的,平时我都帮着优优一起做饭的。”
钟厘面对亲近的人,嘴上总没把门,纪优不自然地总要看看阿姨的脸色,但钟妈总是保持笑呵呵的状态,哄着钟厘听话。
“你舅舅载我过来,买了一箱车厘子在冰箱,你拿到外面去洗洗,等会儿跟和小优一起吃。”
“好嘞。”钟厘动作快得很,整箱车厘子捧着就出去了。
“小优,你和钟厘在谈朋友呢吧?”钟妈找到合适的时机马上开口问,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纪优不自然得很,但还是镇定地在回复,“对,阿姨。”
“那你爸妈……”
钟妈问得奇怪,纪优抬眼她就转了语调,“哦,就是,你爸妈也好久没回来了吧?”
眼神的躲闪和支支吾吾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钟妈,纪优听出了她的意思,垂下眼继续切着配菜,努力地保持轻松的语气。
“阿姨,您是不是想问我,知不知道我和我爸妈的关系?”纪优观察着钟妈表情的变化,难为她还挤出一抹笑来,“我都知道的。”
钟妈惊讶地松了手里的虾走到纪优身旁,任由手套上的腥水滴在灶台和地面,“你都知道啊孩子,那,那你,有没有想过找亲生父母呢?”
钟妈已经问得小心翼翼了,但落入纪优耳中还是那么刺耳。将砧板上的配菜一齐收到碗中,纪优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想这些事,过好现在就是了。”
“妈,你问这些干嘛呀?”钟厘声量大得很,厨房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钟妈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一向端庄的形象此时也乱了套,连解释的话听起来都颠三倒四的。
“阿姨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又听话又懂事,你们谈朋友阿姨其实没什么意见的,只是……”
“妈,你别跟优优说那些有的没的!”
钟厘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敏感捕捉到钟厘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态度,纪优不可置信看向挡在身前的背影。双手拧在一起又松开,忍下手上残留的蔬菜汁水,保持礼貌的样子。
“阿姨,今天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家了。”
纪优实在说不出什么委婉的话,一句话飞速说完,母子俩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优优!”
大帅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也“嗅”得出气氛,咬着牵引绳在厨房外等着纪优。
钟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盆车厘子隔着点距离甩在灶台上,追出去前还是叮嘱母亲,“妈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纪优头也不回出了电梯,她不敢细想,钟妈会因为她的身世对她有什么其他的看法,心里更是极速萌生了出和钟厘及时止损的念头。
直到钟厘从电梯里跑出来,飞快地追上她。拉住她手臂的时候,鼻尖还喘着粗气,知道他有多急迫,纪优也不舍得对他有半点恼火。
“优优,你等等我。”
“你回去陪你妈妈吃饭吧,她也是好久来一趟。”
钟厘知道纪优从那个成长不平衡的心境中脱离得有多痛苦,看着纪优这么低落,面对长辈又要保持得体的样子,他只觉得又心疼又愧疚。
“对不起优优,我妈她问得不恰当,你别放在心上。”
与其回去之后反复内耗苦恼良久,不如直接问出来,“你妈妈,觉得我身世不明,然后呢?她没说完的是什么?”
“没什么,大人胡思乱想得多……”
钟厘依旧想粉饰太平,即使知道纪优不吃这一套。
“你说啊!你明知道我最在意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急哄哄地吼完这些话,纪优也很无奈,但现在的她不会再让自己轻易陷进痛苦漩涡,手上的牵引绳握得指尖发白,“如果你妈妈,真的对我有其他的……要不我们就到这。”
“不行不行!我不认同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说?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你别这样,求你了。”
钟厘满脸写着无助,声音不可避地带着哀求,拉住转身要走的人,眼眶瞬间又红了。
说到底还是不舍得,至少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钟厘。纪优紧咬着下唇,向他伸出一只手。
钟厘迟疑地抬起头,伸出双手回握住,得到肯定的回应,立马抱住纪优。毛茸茸的整个头都搭进她脖间,一下一下扎着。
送纪优回去之后,钟厘被劝着回了家。开门之后,发现钟妈都煮好了,她就那样坐在饭桌前发呆,没有动筷。
“儿子,你回来啦。”
“妈,你怎么没吃呢?”钟厘洗了个手回来,拉在椅子坐下。
“我本来想要问问你们还回不回来吃嘛。”钟妈在这坐了这么久,设身处地想了许多,刚刚在窗台看见两人抱了抱才走,自己也是深深吐了口气。
钟妈李雅雯,精明强势,又与许妈不一样的地方是,性格更泼辣些,没有像陈毓华那样婉转处事、八面玲珑的耐心,更多的时候是心直口快和坦率直白。只有在面对丈夫和儿子时,才柔得下性子。
钟厘给母亲盛了碗鱼片,又拿起自己的碗,“优优好好的,以后那些话不要再说了。”
“儿子,其实妈也很喜欢小优,你相信我。”李雅雯脸上泛着红晕,比刚刚更加局促不安。
“多少年前了,那会儿街坊邻居传来传去的,昨天这个谁说是因为是个女孩才不要,今天那个谁就说是因为什么遗传病才遗弃的……以前也没什么条件好好检查,不然……”
“妈!我说了,她现在很好,如果是担心身体情况,那我会找机会带她去做体检,如果是想劝我其他的,我真的会生气的,您得尊重我的选择。”
早在和纪优正式在一起时,钟厘就欢天喜地地回家分享给爸妈。
这些陈年旧事也听父母回忆过,一向站在他那边的钟爸意外地一言不发,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他自然也想过最坏的结果,可是当纪优一次次站在他身边时,他就觉得万事都可以放下。
“好,爸妈尊重你。”
李雅雯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兴许是夫妻俩做生意雷厉风行的性格也影响了钟厘,此刻她竟有些后悔和丈夫从小教育儿子要能抗事、要有担当。
钟厘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也知道她没有恶意,有的只是满腔对儿子的担心,现在也只能安抚母亲别乱想,“吃饭吧。”
那场暴雨过去,昭告冬天脚步又进一步,天气即使放晴,却到处弥漫着一阵肃杀之感。
许月满赶在转场鹭岛之前回了趟家,吃完晚饭后的休闲时光,一家人泡了壶茶,一起欣赏许星齐和叶曦萦国庆假期去海边拍的婚纱照。
“哥哥,你这些照片里有一张是眼睛没有看我嫂子的吗?”
许星齐和许爸下着象棋,还要空出手制裁许月满乱踢的脚。许月满还是回到家里的状态最放松,无论工作的时候得“武装”成什么样,在家就是一副“难搞小孩”的样子。
一说起叶曦萦,许星齐的思维还是会比平时略迟缓些,许月满一打趣他,下一枚棋子便下错了位置。
“心猿不定,意马四驰。”许爸推了推眼镜,看儿子的心全飘在女儿手上的平板,也忍不住调侃。
许星齐羞得抬不起头,枕在膝盖的手半捂着脸偷笑,婚戒在吊灯照射下若有若无地闪着光。
“你们领完结婚证,看户口要不要迁到一起,还是让阿萦迁到我们本上,随你们自己决定。”
陈毓华把整个文件袋都拿了出来,户口本递给了许星齐。
“好。”
户口本放在桌上,许月满翻了个身抽过来看。
“为啥哥哥以前的曾用名是这个‘兴’啊?”
以前也因为各种原因复印过户口本,也问过许星齐的曾用名,许星齐总是反问回来,“现在的不是更好听吗?”
总是在这句话之后就不了了之了,今天许爸倒是有兴致讲。
“你出生之后从医院回来,就开始发热,去了医院医生也没看出什么原因,你奶奶他们啊,去问了大师。说是你妈妈生你的时候,从那天晚上发动,到快天亮才生出来。孩子比别人晚了时辰,是孤孤单单的命。就给你哥哥改了名字,说星星月亮就有伴了。”
许月满趴在沙发上听得入神,虽然是带着迷信的意味,但是她本就是感性的人,很难不被感动。
“哥哥。”
许星齐摸摸她头发翻飞的脑袋,“嗯哼,我们注定要作伴的。”